「呂岱率軍乘海船而行,日夜不停,從番禺至合浦,根本不費時間。」
士匡看到士徽的驚慌模樣,眉頭就是微微一皺,他心中雖是鄙夷族兄無大將之風,但還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畢竟在士匡心裡,若是士徽當真有辦法能大敗吳軍,守住士家的基業,那當真是最好不過。
哪知士徽一聽,手腳竟然有些微微發抖起來,忍不住地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嘴唇有些哆嗦,「不應該啊!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說來就來了?」
士匡看到士徽這副模樣,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過去,心裡那一點點希望終於全部破滅。
這還叫快?都幾個月了?你竟然一點準備也沒有?就你這樣子,還想著學族伯割據一方?實是不知哪來的自信!
「兄長,那呂岱不但到了合浦,而且在放我離開合浦前,還告訴我說,大軍後腳就要跟過來,你還是想想退路吧!」
「什麼!」
士徽一聽,直接跌坐在地上。
士匡長嘆一聲,實在是不想看到他這副窩囊樣,直接從懷裡掏出兩封信,放到桌上,「這是呂將軍和張先生寫給你的信。」
「呂將軍說了,若是你能投降,除卻不能當郡守外,一切如舊,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完,士匡大步走了出去,他要去找他的大人士壹。
士壹是士燮的弟弟,聽到自己的兒子平安歸來,當下大喜過望,把兒子迎回府中細加詢問。
得知合浦發生的事情後,這才幸災樂禍地說道,「當初士徽要反,族中有人不從者,皆被他責罵,我看他現在如何是好。」
士匡一聽,吃了一驚,「大人也不同意族兄反吳?」
士壹冷笑一聲,「他自當了這個家主,就再不把他人放眼裡,就算是我這個叔父,亦是呼來喝去,誰願服他?不只是我不同意,就連你的三叔亦是不同意。」
士匡的三叔,即是士?。
士家在交州能有今日的基業,除了士燮,還有他們幾位兄弟的齊心協力,在交州各據一方,互通聲氣。
如今士徽以家主自居,不把兩位叔父放眼裡,自然引起了他們的不滿。
於是在士徽與桓家的爭鬥中,士壹士?皆是擁兵觀望。
士匡這才恍然,「我說我們士家怎麼會落魄到這等程度,竟然連桓家都打不過了。原來大人和三叔竟然沒出力。」
「何止沒出力,我們兩人都是旁觀,且由士徽那幾兄弟打去,也好讓他們清醒一下,這士家不是他們幾兄弟說了算。沒有了我們這些長輩,他們能濟個什麼事?」
士匡聞言,唯有嘆息,士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了,竟然還在內鬥,看來士家當真是難逃這一劫了。
「大人,吳國大軍已到,以我們士家這個樣子,看來是沒辦法抵擋了,還是趁早謀出路吧。」
士匡勸道。
「無妨。」士壹卻是渾不在意,「此次叛亂,我與三弟皆是閉城而守,沒有參與叛亂。吳主再怎麼怪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倒是士徽那個大宗,只怕要在劫難逃。」
士壹說著,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到時就算士徽戰敗,吳國不還是得找我們士家幫忙安定人心?」
士家在交州已經營數代,無論誰入主交州,都繞不開他們。
「即便如此,我們亦不能坐在待之。」士匡低聲道,「與其等吳兵到來,不如主動示好,讓吳主知道我們的誠意,免得受到士徽的連累。」
「如此甚好。」
士壹贊同道。
在士匡出發後,呂岱整頓兵馬,在第二日就率軍緊跟其後。
在士匡回來的第三天,吳國大軍就已經到了交趾城下,並且擺開了陣勢。
士徽登上城頭,看到底下吳軍陣勢浩大,陣營嚴整,心下駭然。
再回頭看看身後的幾位兄弟,皆是人人面色蒼白,當下長嘆一聲,吩咐道,「開城門。」
不一會兒,交趾城門很快就轟隆隆地打開了。
最先走出來的士徽,其後跟著其兄士祗,其弟士干、士頌等人,人人皆是脫去了上衣,裸著上身。
幾人走到陣前,跪了下去,只聽得士徽大聲喊道,「罪人士徽,不敢抗天兵,特來領罪受死。」
營寨門口急步走出一行人,為首者,正是呂岱。
只聽得他哈哈大笑,人未到聲先至,「士將軍何須如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快快請起!來人,拿衣服來!」
呂岱從親衛手裡接過衣服,親手給士徽披上。
「多謝呂將軍!」
感覺到呂岱的善意,士徽顫抖的身子這才平靜下來,只見他哽咽地說道,「罪人一時糊塗,勞煩將軍遠道率軍而來,實在是罪不可赦。」
「過了過了,士家久治交州,那是有功勞的。士將軍也說了自己是一時糊塗,只要及時返回正途就行。」
呂岱大方道,「士將軍放心,王上一向寬容大量,不會多加怪罪的。」
一個故作大方,一個曲意逢迎,一時間,雙方的氣氛竟是融洽無比。
交趾降後,呂岱入住郡府,第二日,令人在府上布置帳幕,說是要宴請士徽兄弟。
士徽等人受寵若驚,早早就趕到郡府,卻發現根本沒有自己等人的位置,於是陪笑地問道,「呂將軍,席間太小,乞個位置。」
坐在上頭的呂岱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喝令道,「取符節與詔書來!」
親衛送上孫權所賜符節與詔書,呂岱懷抱符節,手持詔書,大聲道,「逆賊士徽,抗王命,是為不忠;殺忠義之士,是為不義;亂交州,置百姓於水火,是為不仁……」
士徽聽了,冷汗一下子就濕了衣服,只見他嘶聲喊道,「呂將軍,你說了不追究過往,讓我做富家翁的,何以今日就食言?」
呂岱冷笑一聲,「將士遠道而來,豈能無功而返?」
此話一出,帳內的將士皆是露出會意一笑。
「張先生,你是江東名門子弟,我當初就是相信你的話,這才願意出城投降,你竟如此害苦氏耶?」
士徽一看呂岱所言,知道無望,連忙又轉向一旁的張白。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絲絲希望,他也要緊緊抓住。
張白早就被呂岱的所作所為驚呆了,聽到士徽的話,打了一個激靈,正欲說話。
呂岱卻是不管他,直接喝道,「左右還等什麼?」
只見早就埋伏好的刀斧手一擁而出,直接將手無寸鐵的士徽幾兄弟亂刀砍死,剁下首級,傳遍交趾城。
呂岱與眾將士卻是哈哈大笑,令人撤去帷幕,清洗血跡。
「此處一時清洗不乾淨,大夥還是去隔壁,那時早就設好宴席。」
呂岱笑畢,說道。
眾人哄然答應。
唯有張白沉默不語,落於人後。
宴席之後,張白尋了個機會,單獨請見呂岱。
「張先生見我何事?」
呂岱把弄著手裡的象牙,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的面前,堆著各種香料,明珠、大貝、琉璃、翡翠等物,皆是從郡府里搜出來的。
「回將軍,白有一事相求。」
「何事?」
「士家曾對白有救命之恩,士家兄弟與白也算是有交情,如今身死,雖是自取,但屍身曝曬於野,終是讓白於心不忍,故白欲求將軍允許將其埋葬。」
「嗯?」
呂岱聽到這話,終於抬起頭,盯著張白一直沒有說話。
張白後背冷汗直冒。
過了好久,呂岱這才點點頭,「好。」
「多謝將軍!」
張白鬆了一口氣。
得了呂岱的允許,張白收得士徽四兄弟的無頭屍體,令人用芻草編了人頭,與屍身縫到一起,找了塊地方埋了下去,這才略覺得安心。
同時在士徽墓前低聲說道,「士將軍,當初呂岱親口當眾說了免你一死,我這才寫信勸降。卻是沒想到他竟是為了功利,不惜食言,當真不是我故意騙你。」
「我如今亦背上了欺人之名,實是悔不該當初,我對不住你們……」
嘀嘀咕咕了好久,張白這才起身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