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8章 平亂之始

  「欺人太甚!」

  蘇祁邑離邛都不遠,冬逢很快就接到鬼王之命,一下子就暴跳如雷。

  越雋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漢人立郡沒錯,但從來都是夷人多於漢人,一百多年前更是與漢地斷了大部分聯繫,漢人朝廷只留下名義上的管轄。

  跟著高定起兵反漢十餘年,冬逢更是堅定了這一種信念:漢人好面子,只要表面上給個降表,實際上最後還是由自己說了算。

  更何況這幾十年來,聽說漢人自己都戰亂不休,哪有精力來管他們?

  哪知這鬼王一來,開口就讓自己交出李求承,同時還要讓自己的部族移風易俗,遷到平地,直接成為漢人皇帝的子民!

  真要交出李求承,那他這個部族君長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這一招,根本就是瓦解人心,殊是險惡無比。

  更別說是讓自己的部族遷入平地,受其管轄,這委實是要斷絕了自己的根基啊!

  「阿兄,我打聽清楚了,那鬼王對外宣稱說是帶了三萬人馬,但實際不過五千漢軍。我們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冬隗渠長得矮小而兇悍,對著冬逢說道。

  「怎麼說?」

  「我們本部有二千戰兵,若是再加以徵集,少說也能到三千。阿兄乃是旄牛大王之婿,旄牛大王定不會坐視不理我們部族被滅,旄牛部有數千戶,少說也有五六千戰兵。」

  「北邊還有捉馬部,驍勇無比,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屈服於鬼王的淫威,捉馬部族不拘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戰馬,當初就連那漢人的丞相都沒有輕易去惹,此又是一處兵馬。」

  「再加上南方定筰縣的豪帥狼岑,雖表面臣服那鬼王,但我素知其人,向來甚有野心,且其部族霸占定筰鹽池已久,漢人來此,又豈會讓他一直這般下去?想來定是要收回鹽池的。」

  「到時只要我們對其說明利害,他定會響應。如此算起來,我們所能集結的戰兵,不會少於一萬五千,乃是那鬼王兵力的三倍之多。」

  「到時我們攻其腹心,旄牛部捉馬部從北而來,狼岑自南而至,想那鬼王,三面受敵,又如何能抵擋?到時若是他識相,自會退出邛都,若是不然,定叫他像那龔祿一樣,有來無回。」

  聽到冬隗渠這番話,冬逢大叫一聲:「好!」

  他知道自己的阿弟向來多謀,當初高大王死後,也是阿弟勸說自己暫時向漢人丞相臣服,說漢人大軍定不會在此處停留太久。

  果不其然,漢人大軍僅僅是停留了兩個多月就南下,只留了少量兵力,然後自己糾集了高大王舊部,再次反漢,漢人一時不備,又不得不退出了越雋。

  若是再給自己三四年時間,就算成不了高大王那般的人物,少說也能控制住邛都一帶,成為越雋第一大部族。

  只是沒想到漢人竟然不死心,又重派了大軍前來。

  要說冬逢心裡不恐懼,那就是假的,畢竟漢人的威風,從幾百年前就已經開始在越雋流傳。

  但若說是恐懼到甘心按鬼王所說的去做,那卻也未必。

  越雋與漢地之間的官道已隔絕百餘年之久,特別是這十多年來,越雋早就是夷人的天下,哪有漢人什麼事?

  所以讓他上降表表示臣服可以,但漢人想要讓他完全聽話,那卻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們不如暫且先再上降表,說是聽從鬼王號令,準備整族遷移,以拖延時日。另再派人前去知會旄牛部捉馬部及定筰豪帥,約定日期,一齊攻打邛都。」

  冬隗渠又建議道。

  「此言大善!那就依你之計而行。」

  冬逢大喜道。

  建興四年三月,越雋太守孟琰率二千人馬沿孫水平原北上,討伐闡縣的捉馬部。

  馮永同時以鬼王身份傳令四方,號夷人部族頭目,不分大小,皆來邛都,以商議治理越雋之策。

  特別點出蘇祁邑的東渠部,勒令三日內必須交出殺害前任越雋太守的兇手李求承,冬渠部君長須親自到邛都領罪受罰。

  一時間,越雋震動,蠻夷皆是驚疑不定。

  東渠部君長冬逢驚懼而上表,言願舉族遷於邛都,只求能寬限些時日,以聚族人。

  馮永許之,但仍令必須限期交出李求承,冬逢沒想到馮永竟是這般急迫,見不能欺瞞拖延時間,便立刻舉族而反。

  馮永令鄂順率高定舊部五百人為先鋒,以張嶷為主將,黃崇、王訓為副將,率二千人赴蘇祁邑討伐冬渠部。

  冬逢令人於山間扼要之處立石門,同時多儲巨石。

  鄂順率人猛攻,奈何山路坎坷,無法展開隊形,山上石頭滾滾而下,不少人被砸得粉身碎骨。

  鄂順無法,只得暫令停止攻擊,同時派人往山上警告夷人。

  「你等守得了一時,能守得一世嗎?鬼王親臨,傳令四方,唯有你們違反不聽,到時張將軍大軍一旦部署完畢,將會全部誅滅你們,到時候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若是在大軍攻打之前及早醒悟回頭,鬼王還能網開一面,教會你們耕種,從此安居樂業。」

  鄂順本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將,如今再以鬼王之名恐嚇,冬渠部頓時人心惶惶。

  果不過兩日,張嶷率軍到來,山上的夷人一見漢人大軍到來,更加恐慌。

  夜裡有頭目偷偷下山投降,並告之其他路徑。

  張嶷大喜,親自挑選精銳,繞山而行,與鄂順黃崇王訓前後夾擊。

  冬渠部本就人心浮動,如今突然背腹受敵,一下子就譁然大亂,大部投降,少數逃往深山。

  大頭目李求承欲逃不得,被生擒而歸,君長冬逢亂軍中被殺,唯有其弟冬隗渠率親信逃往西邊,張嶷令鄂順所部進入山林追擊,同時派人向邛都報信。

  邛都城邊上,馮永正叉著腰站在殘破的城牆前,盤算著如何才能儘快地把這個城池重建起來。

  花鬘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根樹枝,一甩一甩的,只聽得她聲音清脆地問道,「馮家阿兄,你要召集那麼多的夷人做什麼?馬場不是已經有足夠的勞力了麼?」

  馮永聽到花鬘的問話,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小妞,「別胡說!那些聽從號召而來的夷人可是我的子民,不是什麼勞力?再說了,馬場的勞力哪裡夠了?」

  這小妞比馮永還早幾日到越雋,聽說前些日子還在卑水搶購下了不少勞力。

  天氣開始熱了起來,花鬘來到南中,又開始穿上了短裙,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太陽的照耀下有些耀眼,讓馮土鱉不禁多瞄了兩眼。

  「阿兄可莫要欺我無知。」

  花鬘甩著手裡的樹枝,「阿兄不願接受那東渠部的降表,不就是為了尋得更多的勞力?聽說東渠部有幾千戶呢,這麼一算下來,近萬個勞力不就有了?」

  南中夷人出身的花鬘如今說起勞力二字,當真是順口得很,渾然沒有兔死狐悲的模樣。

  這讓馮土鱉有些痛心疾首,墮落啊,這墮落的速度實在是忒快了點。

  看來世家腐蝕人確實有一套,不然這小妞才跟他們接觸幾天,這就已經儼然一副女奴隸頭子的模樣。

  而且那邊應當是資助了這小妞不少錢糧,不然就憑她,哪來的實力在卑水的勞力販賣市場搶人?

  「莫要胡說,我哪裡不接受了?是他們不願意接受大漢的節制,所以我才要重重地懲罰他們。你看那邊那些人,聽從了我的號令,如今活還沒開始干呢,就已經白吃了幾天的糧食了。」

  馮永指了指不遠處的夷人聚集之處。

  那些夷人有一部分是高定舊部的家屬。

  有一部分則是高遠奉了馮永之命,親自出面找附近夷人頭人買下來的奴隸。

  沒錯,在不少的夷人部落里,底層的夷人被當成了頭目的私有財產。

  既然是私有財產,只要能出得起價錢,頭目是不介意把這些兩腳動物賣出去的。

  至於主動過來投靠的夷人部族,也不是說沒有,但那都是靠近邛都生活的小部族。

  他們實在是沒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看到漢人大軍進入了邛都,再聽到鬼王號令,嚇得連夜趕過來,以免被滅族。

  至於稍遠一些的部族,都在心存僥倖地觀望。

  馮永倒也不心急,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東渠部既然是首惡,那麼把東渠部滅族就是第一把火。

  等這把火燒起來了,相信他們就會知道怎麼做了。

  花鬘聽了馮永的話,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悄聲問道,「馮家阿兄,東渠部的勞力,能私下裡勻一些給小妹麼?」

  「你的族人不是準備遷過來麼?聽說有兩萬多人呢,你那個馬場,打算開多大呢?」

  馮永聽到她這個話,奇怪地問道。

  「不是小妹自己要,是有人託了小妹,出高價買勞力呢。」

  「誰?」

  「一個是劉家,一個是糜家。」

  那不就是被權貴們逼往南中餵蚊子的劉良和糜照?

  「出多少?」

  「兩百緡一個。」

  花鬘伸出兩個手指頭,嘻嘻地笑道。

  「好生大方!」馮永失笑道,「你不怕我生氣?」

  「阿兄這邊賣勞力,底價也就是七十緡一個,最高不過一百緡,再高也沒有了。這兩家出兩百緡,很明顯就是給阿兄賠罪來了。」

  「小妹就是個傳話的,阿兄若是願意收,那小妹就賺點辛苦錢,若是不願意,那也是他們活該,就當小妹沒說過這個話好啦!」

  劉良和糜照原本是屬於權貴陣營,偏偏又被權貴排擠,想找門路都沒人願意幫忙。

  沒想到去了南中,竟然能找到花鬘這條路,嗅覺也真夠靈敏的。

  「他們願意多掏錢,我當然願意收。」

  劉家還好說,但糜家好歹是阿斗的親戚,當初糜照又是皇后的授意。

  再說了,如今自己與關姬已然成親,權貴們也應該放心了,網開一面,也算是跟阿斗和皇后留個善緣。

  「當真?」

  「人家送錢我都不要,難不成我是傻的?」

  「多謝阿兄!」

  花鬘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喜色道。

  「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

  「也沒什麼,就是答應給我的馬場資助些錢糧。」

  「既如此,那你把馬場也算糜家一份吧,以後說不定對你家有好處。」

  「阿兄都這般說了,小妹自然聽從。只是這份額給糜家,不給劉家麼?」

  「我管他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