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5 聯手

  可是不管馮永怎麼勸說,看樣子糜照主意已定。

  「馮君侯不必再勸我了,我主意已定,這南中,我是不得不去。若是去了,憑糜家的底子,在那邊說不得還能活得自在些。」

  「若是不去……」糜照臉上儘是無奈,「我在錦城的日子未必好過。」

  馮永皺眉,「為何?」

  「君侯在獄中一個月,卻是不知,在今年的大朝會後,有人曾上過奏言,說糜家囤積糧食,哄抬糧價,又惡意蓄奴,無視國法……」

  糜照又苦又澀地說道。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不要說是自己,就是宮裡的那兩位,也是壓根都沒能預料到的。

  不得不說,世事無常啊。

  「糜家,難道當真囤積過糧食?」

  馮永猶豫地問道。

  糜照此時,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只聽得他說道,「我們糜家本就是豪商出身,經營產業,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若說到哄抬糧,前兩年糧價大漲,這其中又不是糜家起的頭,相反,我們糜家為了抑制糧價,甚至還拋售出去了大部分的糧食。」

  「當然,這其中,也獲了不少利。但僅靠糜家一家,又如何能與蜀中的世家對抗,故沒能把糧價壓下去,在他人看來,這就是哄抬糧價。」

  馮永點點頭,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糜照。

  皇家的白手套,不好當啊。

  事情辦好了,是皇家的功勞。

  事情沒辦好,是白手套的鍋。

  想到這裡,馮永不禁有些奇怪地問道,「這種事情,怎麼這個時候才被翻出來?」

  糜照古怪地看了一眼馮永,輕輕搖頭,「劉家也被彈劾了。」

  說著,豎起兩根手指頭,「兩家皇親國戚,在大朝會過後,就一起被彈劾。」

  馮永挑挑眉頭,心裡終於肯定下來:看來果然是與自己有關。

  興漢會裡頭全是權貴二代,內部消息得知得快,也傳遞得快,甚至還可以在彼此之間連枝同氣。

  但馮永也沒想到小夥伴們會這麼給力。

  看來糜照在這裡請自己吃飯,也是有原因的。

  權貴想要吃肉,那是本能。

  只看吃相是難看還是文雅一些罷了。

  至於學著丞相過清廉日子,也不是沒有。

  但你不能要求大夥全都這樣吧?

  世間有多少家不吃肉的權貴?

  真要嚴查起來,除了丞相府里的那些人,權貴們有幾個屁股底下是乾淨的?

  更何況糜家這種為皇家辦事的家族?

  像李嚴這種最頂級權貴,還是大漢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不也一樣是家中奢侈成風?蓄奴無數?

  也沒見有人去說他有什麼不對。

  而同樣是奢靡成風的劉家,卻在這一次中遭到了彈劾。

  說一千道一萬,原因其實很簡單:糜家和劉家,擋住別人的財路了。

  越雋的馬場,錦城的祝雞翁之術,南中的種植園,還有那秋日養蠶,冬日羽絨服……

  多少人都在渴望能在其中分一杯羹,多少家已經開始把錢糧投進去了?

  可是馮永竟然被他們兩家弄得入了獄!

  真要是讓馮永出了什麼事,大漢不知多少勛貴家就得要暴走。

  事實上已經開始暴走了:媽的大夥辛辛苦苦沙場拼命,圖個什麼?

  不就是為了能給子孫留點基業?

  你們兩家就這麼見不得我們的好?

  所以因為馮永入獄而產生了某種不知名的風險,權貴突然間就暴躁了起來。

  苦日子過得太久了哇!

  而且平時頂頭還有一個丞相府在壓著,想明目張胆地巧取豪奪,那就是自尋死路。

  現在好不容易有盼頭,而且還是合理合法地吃肉,又不是巧取豪奪,難道這都不行?

  果斷不能忍!

  皇家又咋啦?

  皇家的江山,還不是大夥幫你打下來的?

  想當年,先帝在時,還和我們一起稱兄道弟呢?

  大漢危難之時,大夥過得都是苦日子,也沒說什麼吧?

  現在有機會吃點肉的同時,也是同樣為了能早日平定越雋的夷亂,陛下你總不能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吧?

  張星憶不是公主,但她如今的價值,比公主還要有份量。

  因為她只要嫁給了馮永,那馮永真成了外戚。

  到時皇室自然是要吃肥了,但最後剩下幾滴湯給別人喝,誰知道?

  糜照看著馮永,眼神極是複雜,同時還有些許的畏懼。

  「馮君侯,小弟知道,此次是做差了。別說是小弟,就連……」

  糜照用手指指了上空,苦笑一聲,「也沒想到君侯竟然有這般大的魄力。」

  魄力?

  馮永輕輕一笑,搖了搖頭,「這不是什麼魄力,這個是我在南中時就已經計劃好的。只是沒想到在這個骨節眼上,你們自己撞上來了。」

  說著,又是憐憫地看了一眼糜照。

  想要開發出越雋那個大平原,光靠自己這幾家,也不是說不可以,但所需要的時間太久了,更別說還要先平亂。

  真要讓自己埋頭經營那裡,北伐這麼大的事,哪有機會去參與?

  所以自然是靠人多力量大,讓大夥一起拿錢糧砸出來。

  糜照自然知道馮永嘴裡所說的早就計劃好的是事實。

  因為他早先作為興漢會在錦城裡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就接到馮永從南中傳過來的消息,讓大夥都攢點錢糧,準備再干一票大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票竟然幹得這麼大。

  此時再聽聞此話,嘴裡只覺得滿是黃連,苦不堪言。

  想起馮郎君歷來所做的事,糜照不由地有些後悔:到底還是小看了此人。

  此人所要謀劃的事,從來都是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的事情,甚至是國之大事,哪有小事?

  「糜郎君要去南中也好,反正如今興漢會也正在墾殖南中,到時候說不得,還能互相有個照應。」

  種甘蔗是繞不開阿斗的。

  畢竟對於東吳來說,這是馮永能利用的最大的面子。

  不過此事也給馮永提了一個醒:皇家,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糜照得了馮永的承諾,終於松下了一口氣,感激道,「照應不敢說,若是在南中,能得馮郎君照顧,那就是感激不盡了。」

  糜家在徐州本就有良田無數,對於墾殖這種事情,那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如今重操舊業,問題不大。

  馮永點點頭,正準備起身告辭。

  只聽得糜照又低聲道,「馮君侯,劉宏朗亦自請為南中冶監丞,你覺得如何?」

  馮永一怔,「劉良?」

  糜照點頭。

  「誰任監丞,那是內府的事,我怎麼敢說這種事情?不過我與劉良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劉家想要在南中種甘蔗,誰也攔不住,只要他們牙口好,想啃甘蔗就儘管啃去。」

  馮永冷冷一笑。

  糜照勉強一笑,「照知道了。」

  馮永的意思很明顯,劉良任南中冶監丞,那是皇家內府的事。

  但劉家想要披著南中冶的皮,加入南中的甘蔗產業,那就是做夢!

  而且聽到馮永這口氣,在糜照看來,只怕劉家想要在南中發展,都是步步艱辛——南中最具影響力的幾個人里,有一個就是馮永。

  馮永身邊最忠實的小弟之一李遺,其大人又是南中庲降都督。

  還有南中的雲南太守呂凱,也曾受馮永恩惠,被其從夷人手中救出。

  可以這麼說,劉家想在要南中發展,只要馮永反對一天,那這個事情基本就是沒有什麼指望。

  果然是眥睚必報關內侯啊!

  這等人物,計謀手段本就頂尖,做事布局更是超人一等。

  如今再加上手握權勢,身邊還有一大群人為其吶喊助威,非是一般人所能惹得起的。

  回去後還是得跟大人說一聲,這等人物,以後還是儘量交好,不要得罪吧。

  待馮永離開後,糜照坐在那裡,心裡思緒萬千。

  這時,只見從門口又進來一個人。

  「弘亮又何必對那人如此低聲下氣?這等心胸狹小之人,想必也難成大器。再說了,那南中之地,不過是蠻夷之地,又有什麼值得他這般自傲?」

  此人正是一直在隔壁偷聽的劉良,只見他繼續說道,「再說了,他口口聲聲說在南中開甘蔗莊園有大利,那也只是他的片面之詞,未必屬實。」

  糜照看了一眼劉良,淡然一笑,「當年先帝謀主法孝直,亦是睚眥必報,然如今乃是唯一一位有諡號的臣屬,你又怎麼說?」

  劉良登時語塞不能語。

  糜照起身,走到窗台前,指著下頭,對劉良說道,「你且過來看看。」

  劉良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只見下頭大街上滿是勛貴兒郎,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裡,人人腰間都掛著刀劍,手按刀柄劍柄,屏息不語。

  待他們見到馮永出得一品閣,皆是齊齊喊了一聲:「見過兄長!」

  馮永點點頭,翻身騎上一個兒郎牽過來的駿馬,喝道:「走!」

  「諾!」

  眾人轟然響應。

  「你信不信,若是今日他在這裡有絲毫損傷,你我二人皆不能安然走出這閣樓?」

  糜照臉色有些蒼白地問道。

  劉良雙腿一軟,差點就跌倒在地。

  「至於南中莊園能否獲利,我從未懷疑過這個事情。」

  糜照看著馮永遠去的背影,眼中有些茫然。

  只聽得他悠悠地說道,「畢竟馮郎君的斂財之能,大漢誰人不知?舉手翻覆之間,百萬緡錢糧都能輕易過手,你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去說那南中莊園未必能獲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