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兩位正主,其實在場最想達成協議的,還是校事府中書呂壹。【STO55.COM,無錯章節閱讀】
不為其它,只為荊州財源。
若是沒了荊州財源,對於校事府來說,那幾乎就是滅頂之災。
失去了大半財源的校事府,光靠國內那點榷酤障管之利,怎麼可能滿足得了陛下的胃口?
不能滿足陛下要求的校事府,那就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垃圾。
所以深知校事府安身立命之本的呂壹,是最希望大漢和大吳維護盟約不變,長長久久的。
至少至少,荊州那邊,不能出現什麼變故。
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結果。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自然是極力想要促成這次談判——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可惜的是,這世間之事,八九是不遂人願。
眼前的兩位,陛下嫌漢使給得太少,漢使嫌陛下要得太多。
偏偏在這等國家大事上,他又不敢隨意插嘴。
只能看著兩人越說分歧越大,最後不歡而散。
奉命把宗預送出宮之後,呂壹轉身就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糜十一郎:
「糜郎君,莫不成這一次,漢使無有誠意耶?」
被呂壹這麼一問,還沒有得到消息的糜十一郎不禁就是有些不知所以:
「呂中書此言何意?」
呂壹看到糜十一郎這般模樣,知道他可能還不清楚,今日在陛下面前,漢使差點就搞砸了事情。
這也難怪,漢使前腳剛出宮,他後腳就緊跟著出來了,糜郎君還沒有得到消息,也是正常。
於是呂壹就把事情細說了一遍。
然後有些焦慮地跺腳道:
「糜郎君,前番我已經一再提醒,這荊州關稅,若是低於三成的話,陛下是定然不會應下雒陽之事的。難道你沒有提醒那漢使麼?」
提醒肯定是提醒了的,但為什麼宗公會只願意出一成,那就不知道了。
糜郎君張了張嘴,臉上變成了憂慮之色:
「呂中書,你是不知,昨日宗公剛到建業,我就立刻上門拜訪了。」
這又不是什麼隱秘之事。
更別說校事府擔有刺奸之責,稍一查探,就能知曉,沒有必要隱瞞。
「畢竟呂中書所言之事,事關兩國和好,我又豈敢不盡心?」
說到這裡,糜十一郎嘆息了一口氣,配合著臉上的憂慮之色:
「誰料到宗公對我所言之事,卻是不置可否。呂中書,你也知道,宗公年紀已高,又是早年就追隨先帝的元老。」
「在我們大漢朝中,似他這等元老,已經不多了,以我這點資歷,哪敢在他面前放肆?」
「更別說宗公向來抗直。當時我提完此事,宗公只是對我說他心中已然有數,我哪裡還敢多說?」
說完,他又皺起眉頭,連連嘆息:
「沒想到,沒想到啊!沒想到昨日宗公避而不談此事,原來竟是存了這等打算,這可如何是好?」
呂壹有些懷疑地看著糜十一郎:
「糜郎君與大司馬情同兄弟,難道此事就沒有向糜郎君透露過口風?」
糜十一郎聞言,頓時臉色就是一變,正色道:
「呂中書此話,難道是在懷疑我嗎?兩國談判,乃是國家大事,自是要由國中君臣商定,方可施行。」
「我兄長雖為大司馬,但上有天子,下有尚書台,朝中大事,非兄長一人一言可決。」
「況天使至吳,乃是天子授命,非我兄長所派,這要讓出多少關稅,更算得上是朝中機密。」
「如今我遠在他國,本就沒有資格知道這等機密,更別說像呂中書這般,受吳主所重,有資格參與到此等大事當中。」
「難道呂中書以為,我兄長會因私而廢公,把這等秘事提前泄露給我?」
一番話,既貶了自己,又捧了呂壹。
呂壹想想,昨日談判的時候,在場的除了陛下與漢使,就是自己了。
連陸遜這等重臣,都沒有資格參與進來。
大吳如此,想來漢國應該也是差不多。
想到這裡,他連忙向糜十一郎道歉:
「豈敢豈敢?我豈敢懷疑大司馬為人?方才我是過於擔心關稅之事,言語之間,有些過於孟浪了,勿怪,糜郎君勿怪。」
看到呂壹道歉,糜郎君的神色都好看了一些:
「吾亦知呂中書心中之憂,畢竟此事若是出了什麼紕漏,對我也有妨害。」
「畢竟現在我可是轉運曹兼荊州關稅都,荊州關稅一旦有問題,我則有失職之過。」
指了指自己的心頭,糜十一郎對呂壹說道:
「故而我與呂中書一樣,何嘗不是希望此事早早決定下來,莫要影響了荊州那邊的易市。」
呂壹一想也是。
於是他試探著問道:
「那依糜郎君之見,我們當如何是好?」
糜十一郎看了一眼呂壹,目光中的意思很明顯:
他已經看出了呂壹的來意。
但他不想去。
「呂中書,陛下的意思,就是要三成,不能再少了嗎?」
呂壹搖頭:
「這是陛下最後的底線,不能再少了。」
說完,他同樣是盯著糜十一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目光中的意思也很明顯:
他就是想讓糜郎君去勸一勸漢使,至少也要探探口風。
畢竟自己已經探過陛下口風了,這一回,輪到你了。
糜十一郎避不過呂壹的目光,不得不站起身,一臉地為難道:
「行吧,那我就再去拜訪一下宗公,看看有沒有機會勸上一勸。」
呂壹這才大喜,上前握住糜十一郎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糜郎君,一切就拜託你了,就算是勸不成,好歹問一下,宗公究竟想讓出多少?只給一成,實在是太少了。」
「呂中書,此處就你我二人,我也跟你說句心裡話,這三成,也不算少了。別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道這其中的數目?」
糜十一郎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地把手抽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大漢一口咬定,只是託管雒陽,日後再還。這關稅是一成不給,難道陛下還能斷絕了荊州的易市?」
呂壹聽到這個話,有些尷尬地一笑。
斷?
怎麼斷?
真要斷了,大吳自己就得先斷氣。
總不能真的鑄大泉五千吧?
莫說是大泉五千,就是大泉萬錢,那也補不上啊!
說來說去,還是窮!
更別說一提起這借城池之事,大吳根本就是沒有任何底氣。
而且還是事關荊州……
難啊!
難以啟齒啊!
所以呂壹除了尷尬一笑,還能說什麼?
糜十一郎送走了呂壹,這才又向著驛館而去。
宗預得知糜十一郎到來,自然是又把他迎了進去。
親自給糜十一郎倒了一杯茶,然後笑問:
「糜郎君此番又何來?」
糜十一郎坐下後,連茶都沒喝,就搖頭向宗預述苦:
「宗公這是在害我啊!」
宗預奇道:
「這是什麼話?糜郎君這等大漢郎君,老夫愛護都來不及,怎麼會有害你一說?」
糜十一郎苦笑:
「宗公啊,你自長安來,本是說要給五成,我費盡了心思,才探知吳人最少想要三成。」
「豈料你從我這裡得了消息,前去與吳主商量,卻是只給了一成,你這,這砍得也太狠了。」
「這不,我那朋友,前來質詢我,懷疑我根本沒有用心辦事。」
宗預聞言,頓時放聲大笑起來,笑過之後,這才擠擠眼,問道:
「糜郎君那位友人,可是呂壹?」
糜十一郎一驚:
「宗公如何得知?」
昨日還在問我那朋友靠不靠譜,今日才出宮,就知道給自己透露消息的人是呂壹。
難道宗公在派人監視自己?
「看來是被我猜中了,真的是呂壹。」
宗預捋了捋鬍鬚,「我才出宮不久,糜郎君就能得知商談的內容,這個人,必然是第一時間知曉商談內容的。」
「老夫與吳主商談,旁邊唯有一人旁聽,正是吳國校事府中書呂壹。」
說著,宗預笑著向看糜十一郎:
「與吳主商談之事,恐怕連吳國重臣都未知其詳,糜郎君卻能這麼快知曉,除了呂壹,想來沒有別人。」
糜十一郎恍然:「原來如此。」
炫耀了一番,宗預這才開始解釋他壓價的原因:
「觀今天下,漢強吳弱,是吳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吳。」
「這託管雒陽的錢,我們願意給,那是因為我們講大義。」
「如果我們不願意給,難道吳人就有辦法強奪了去?」
「他有求於我,又不能強奪雒陽,故而著急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說著,宗預端起茶杯,滋了一口茶,搖頭晃腦地品了一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求人嘛,總得有求人的態度。」
「當年吳人遣使告知大漢,要行東西並尊之事,大漢多少人上書陛下,要絕其盟好?」
「結果呢?還不是得派陳衛尉(即陳震)使於吳,賀稱尊號?皆因我大漢彼時有求於吳也。」
「今日這三成關稅,就算是一定要交出去,老夫也斷然不可能讓吳人拿得這般輕鬆。」
糜十一郎點頭。
哦,懂了。
宗老尚書還是閒得慌,想要逗著吳人玩。
糜十一郎拱拱手:
「原來宗公是早有打算,是照操心太過。」
言畢,就要告辭。
吳地女子,儂語軟糯,別具風味。
什麼也不干,聽著她們唱《長干行》,都是一種享受。
何苦與這等閒得發慌的老丈糾纏不休?
誰料到宗預卻是叫住他:
「糜郎君與校事府的呂中書,關係很好?」
糜十一郎略有遲疑,最終還是點頭:「還好。」
宗預一挑眉頭:「只是還好?只是還好的話,此人居然會提前告糜郎君吳主所求?」
「彼欲求荊州易市之利,照不才,正好管著這一塊,他有求於我,能說出來的,自然是都說了。」
「且依照看來,他對我提前透露此事,有沒有吳主的授意,那也是說不準的事。」
「哦?」宗預盯著糜十一郎,緩緩地問了一句,「此人,有用否?」
糜十一郎一愣,然後強笑道:
「宗公說笑了,此人有用沒用,那是吳主說了算,我說了可不算。」
宗預不語,只是繼續看著糜十一郎。
糜十一郎避不過,只能繼續解釋道:
「不過校事府與興漢會多有往來,合作已有十餘載,要說交情,那肯定是不淺的。」
宗預這才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問道:
「那我就送個人情給糜郎君,讓你們的交情更深一些,如何?」
糜郎君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敢問宗公,此話怎解?」
「你回去後,就說我給你交了底,三成就三成。」
宗預看了糜十一郎一眼,「當然,你也可以說是你從中斡旋。」
「唉呀呀,真是謝過宗公了!」
糜十一郎喜笑顏開,對著宗預連連拱手:
「我正愁著回去如何與他說呢,宗公這份人情,來得太是時候了。」
宗預又大笑起來,指著糜郎君道:
「巧言令色!方才還故意跟我苦著一張臉,現在又是這般模樣,滾,快滾!」
「爾等跟著那馮明文,也不分好的壞的,都一古腦學去了,不虧你們叫他一聲兄長。」
糜十一郎得笑嘻嘻的也不反駁,只是對著宗預又行了一禮,這才出門而去。
呂壹心急,第二天大早上又過來尋糜十一郎詢問了一番。
糜十一郎拍著胸脯跟他保證,經過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陳述了荊州易市的重要性。
宗公終於鬆了口,願意讓出三成關稅,歸還吳國。
呂壹聞言之下,喜不自禁,再三確認,得到糜十一郎的保證之後,這才趕忙回去報信。
果然,過了數日,呂壹第三次前來拜訪糜十一郎,還是帶著重禮而來,親自請糜十一郎前去赴宴。
這一次談判,委實是讓他在陛下面前漲了不少臉面。
喝了不少酒,呂壹頗有些醉意地告訴糜十一郎:
經過此事之後,校事府在荊州易市之事上,再無人可以動搖了。
呂壹感謝糜十一郎,糜十一郎卻是要去感謝宗預。
很明顯,經過此事之後,校事府對他的信任,又增進不少,更方便他在吳國的行動。
宗預聽完糜十一郎講完事情經過,卻是頗為感慨地說道:
「吳主老矣,壯志已消,雄心不再。以前先帝曾言吳主,長上短下,其難為下;丞相亦曾言彼賢能為之用。」
「吾如今觀之,彼面容憔悴,膚腠松馳,兩眼無神,目含赤色,氣息淺短,此皆沉溺酒色,縱慾體虛之象。」
「而呂壹等人,不過逐利之小人,因能斂財,卻深受吳主信任。由此可見,吳國上下,弊病已深。」
糜十一郎提醒道:
「宗公莫要忘了,陸遜之輩,乃是明臣良將,不可小覷。」
宗預呵呵一笑:
「雖有明臣良將,卻不能用,再多又能如何?」
此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見過陸遜。
堂堂上大將軍,還是代行丞相事,居然被排除在外。
僅有一個校事中書居中斡旋打聽,天子私下而決。
此非國事處置之道。
果然,不久之後,有消息傳出,吳國上大將軍陸遜上書,強烈要求吳主重新商議雒陽之事。
但遭到了吳主的拒絕。
而已經踏上歸國船隻的宗預,聽到這個消息後,只是微微一笑,飄然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陸遜在遭到孫權的拒絕後,並沒有放棄,而是選擇了叩闕,欲入宮進諫。
孫權登上高台,看著宮外跪著的陸遜等人,面露厭惡之色,對侍立在身邊的呂壹說道:
「朕看這陸伯言當初就不應該改名,屢挾群臣以迫天子,何來遜字一說?當復用議。」
「他不但要議太子,議皇后,現在居然還要議朕這個天子!」
(註:陸遜本名議)
呂壹哪敢說半個不字,自然是順著孫權的話:
「陛下此言甚是有理。」
小心地瞄了一眼孫權,再看了一眼遠處,他又諂笑著說道:
「陛下這一說起上大將軍的原名,臣倒是想起了一事。」
孫權一直盯著北邊的宮闕方向,目光閃爍不已,只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何事?」
「臣聽聞,上大將軍的次子,取名抗字,若是上大將軍沒有改名,他們父子的名連起來,那豈不是就叫抗議,哈哈!」
「不過以上大將軍身份之尊,在我們大吳,可謂是僅次於陛下,何須向誰抗議?」
孫權聽了,本也想跟著笑一下,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再次陰沉下來。
但見他惡狠狠地盯著闕門的方向,怒哼一聲,轉身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抗議?
抗議!
你一個上大將軍,需要向誰抗議?想要向誰抗議?!
孫權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著,牙齒咬得格格響。
PS:給虎女做了一頓飯,買了一些以前她想吃又不捨得買的水果,就當是過七夕。
別人七夕是成雙對,我跟虎女的七夕是,一個在熬夜碼字,一個在哄孩子睡覺。
有了四腳吞金獸之後,生活質量真的是直線下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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