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莊王十七年(公元前597年)左右,楚國令尹孫叔敖,主持興修華夏最早的蓄水灌既工程之一——芍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STO55.COM】
芍陂因水流經過芍亭而得名。
孫叔敖之所以要修這個水利工程,是因為這個當時名為安豐城的地方,就已經是楚國北疆的農業區。
只是安豐城,正好位於位於大別山的北麓余脈,東、南、西三面地勢較高,北面地勢低洼,向淮河傾斜。
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發,形成澇災,雨少時又常常出現旱災。
孫叔敖根據當地的地形特點,組織當地人民修建工程,把低洼的芍陂挖寬挖深,形成巨大的蓄水池。
然後在芍陂先後修建了六個水門,以石質閘門控制水量,「水漲則開門以疏之,水消則閉門以蓄之」。
其實也就是半人工的大水庫。
芍陂建成後,灌田萬頃,使安豐一帶每年都生產出大量的糧食,並很快成為楚國的經濟要地。
楚國能成為春秋五霸,芍陂功不可沒。
歷經八百多年後,進入三國時代,曹魏實施屯田政策,曹操親臨合肥,收流民,開芍陂屯田。
而當年的安豐城,現在已然變成了壽春城。
所以說,壽春作為江淮一帶的人口重鎮,同時也是曹魏的揚州都督府治所,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若是吳軍當真能偷襲成功,拿下壽春,那麼就相當於掐斷了魏國揚州的經濟與糧食命脈。
魏國幾乎就得乖乖把南邊的江淮之地拱手相讓。
雖然魏軍在最後一刻,終於閉上了城門。
但城頭的楊弘,仍是驚出一身冷汗。
初夏的日頭升起,已經有些微微的灼熱。
但楊弘仍是感覺後背涼嗖嗖的。
全琮讓全軍安營紮寨,他卻是不下馬,而是說道:
「帶上人,隨我來!」
陛下也好,諸葛恪也罷,他們都在全力地拖延和調動魏賊,自己必須爭分奪秒破城。
全緒和全端連忙起身,帶著親衛跟在全琮馬後,再次向著壽春城而來。
「大人,小心!」
看著自家大人已經快要進入弓失的射程範圍,仍是沒有止步的意思,全緒連忙提醒一聲。
「無妨,我心裡有數。」
全琮也算是軍中老將了,自然知曉哪裡是安全範圍。
楊弘看到城下有人在士卒的擁護下,騎著馬不斷地壽春周圍打轉。
知道這是對方的將領在觀察城池。
這本也是正常之事。
畢竟城內兵少,無法出城與賊人一戰。
但看著對方一直堪堪在弓失範圍邊緣遊走,頗有托大之意,讓他實是氣不過:
「欺我軍中無神射耶?」
「來人,拿強弓,召射手!」
能拉強弓的射手很快過來了。
楊弘指著城下的全琮一眾人,問道:
「能射得到嗎?」
射手目測了一下大概距離,最終還是有些為難:
「稟將軍,太遠了一些,就算是能勉強射到,準頭也差得太多,而且就算是能中人,只怕也傷不了人。」
「只要能射到就行。」楊弘卻是不在意地說道,「這般遠的距離,本也不奢望能傷到人。」
騎著馬,前擁後護,一看就是重要人物。
能傷到那就是上天卷顧,但就算是傷不到,也要嚇一嚇對方,逼得對方不敢靠得這麼近。
陣前之事,但凡能打擊賊人士氣的事,就算再小也要儘量去做。
射手點了點頭,明白將軍的意思了。
說白了,就是要給城下那幫人一個下馬威。
城下的全琮,正凝神看著壽春城牆,突聞破空聲驟然響起!
「將軍小心!」
時刻注意城頭的全緒和全端兩人,發現情況不對,立刻舉盾護在馬前。
盾擋得很是及時,但沒有必要。
全琮巍然不動,看著那支箭羽最終軟綿綿地落到大楯表面,然後滑落到地上,臉上的神情毫無波瀾。
「大人,我們還是離得遠一些吧?」
雖然箭羽沒有力道,但全緒還是擔心不已,他看到壽春城頭再沒有動靜,不由地轉身勸說全琮。
這一回,也不知是全琮聽了進去,還是已經觀察完畢,點了點頭,一策馬頭:「走。」
看著城下的那一隊吳軍離去,楊弘鬆了一口氣,然後哈哈大笑:
「賊人膽怯矣!」
左右皆跟著笑出聲來。
只是楊弘不知道的是,全琮遠離壽春城後,並沒有回營,而是馬不停蹄地轉而向南,沿著壽春城邊上的肥水而行。
若是沿著肥水一直走到盡頭,其源頭正是發於雞鳴山。
而合肥新城,正是依雞鳴山而建。
當然,全琮這一次自然不是準備去合肥新城,與孫權前後夾包王凌。
他的目的地,乃是肥水的另一個水源——芍陂。
前面說過,當年孫叔敖築芍陂,乃是因地勢而為:
東、西、南三面地勢高,唯獨北面地勢低。
所以芍陂附近的諸多水流,才會由南向北,注入淮河。
而壽春,正好處於肥水與淮河交匯地帶。
全琮到了芍陂,終於下了馬,他走到芍陂的壩堤上,往北看去。
壽春雖遠,但仍清楚可見。
他又沿著壩堤走了一圈,突然手執馬鞭,吩咐道:
「明日起,你等二人,各領五百將士,一人把芍陂各水閘堵死,一人把肥水截斷。」
此時正值春末夏初,雨水充沛。
看著滾滾的肥水,全琮又加了一句:
「即便是不能截斷肥水,亦要截斷芍陂流入肥水的水流。」
全緒和全端跟著全琮走了這麼一趟,再聽到全琮的吩咐,哪裡還不明白意圖。
兩人本還以為自己的偷襲失利,從六安遠道奔襲而來的大軍就要陷入尷尬局面。
畢竟若是打造攻城器具,那可就要費不少時日。
而大軍最缺的,正是時間。
沒想到大都督竟是早有打算。
一念至此,兩人在大喜之下,連忙抱拳:
「喏!」
……
就在全琮派人堵住芍陂南邊諸條水流,準備水淹壽春城的時候。
遠在合肥,正與王凌鏖戰的孫權,正漸漸地陷入了劣勢當中。
仗著漢國支持的利刀厚甲,魏軍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孫權所領的禁軍,確實取得一些優勢。
但魏軍長於陸戰,吳軍長於水戰的情況,並不是靠著武器,就能完全改變。
若不然,曹操曹丕父子建了那麼多的戰船,為何無法渡江?
而這一次,吳軍棄船上岸,與魏軍相戰於陸上,同樣也存在著一樣的問題。
雖然前幾次的對陣,吳軍能戰了上風,但每每到關鍵時刻,魏軍精騎總是衝出來救場。
吳軍步卒根本沒有能力趁機擴大戰果。
反而是打得越久,吳軍不善陸戰的缺點暴露得越多。
到了後面,呈軍即便是有兵利甲厚之利,但在魏軍精騎的頻頻騷擾下,竟是再無進攻之力。
「陛下,我們撤吧!」
孫韶眼看著情況不對,苦苦地勸說孫權道:
「六安至壽春不過二百餘里,陛下以身作餌,在這裡拖住賊人,時日已然足夠。」
「這兩日,臣觀賊子騎軍是越打越多,十有八是王凌調動了後方的騎兵到來。」
「陛下誘敵之計,已然成功,不宜再拖下去,我們還是回到船上等待大都督的好消息……」
孫權卻是不肯,拔劍舉天,對著眾將士大聲道:
「大吳此次出征,乃是舉國之力,若是不成,大吳再無北上之機。」
「吾已至花甲之年,只要此戰能成,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沒有我,尚有太子,大吳何憂?」
周圍的將士聽了,皆是士氣大振,齊聲大呼。
陛下尚不懼死,吾等又何懼?
遠遠聽到吳軍陣營里隱隱傳來「萬勝」的叫聲,王凌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
「孫權不知死期將至!明日我看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次日,一個衣甲不整的吳將領著幾個殘兵狼狽不堪來到孫權的營寨門口,大聲疾呼:
「陛下,緊急軍情!」
在驗過身份之後,吳將很快被帶到孫權面前。
但見他臉上全是灰土,再加上淚涕齊流,更是顯得有些慘不忍睹。
只聽得他嘶聲哭道:
「陛下,不好了,糧道周圍,出現了大量的魏賊精騎,把臣此次護送過來的糧草都劫燒了!」
「你說什麼?!」
莫說是孫權,就是孫韶亦忍不住地僭越驚叫出聲:
「賊人怎麼會……」
話未說完,他就頓時反應過來。
這些日子以來,陛下看似拖住了王凌。
但王凌也沒有閒著,這是打算要把陛下堵在這裡啊!
樓船與陛下紮營的地方,有三十多里路。
三十多里路,走得快一些,不過是大半日行軍路程。
但吳軍不善陸戰的缺陷,讓這三十里路成為了一個不可忽視的薄弱點。
畢竟漢國又不是冤大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幫陛下把禁軍武裝起來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而這些禁軍,此時帶全部護衛在陛下身邊,自然不可能被派出去護送糧草。
看來魏賊精騎是特意繞了一個大圈,埋伏到陛下與樓船之間。
如今看來,面對突然殺過來的魏國精騎,從樓船方向護送糧草過來的將士,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反抗。
失去了這一批糧草,雖然不足以令軍中立刻缺糧。
但卻越發地引起了孫韶的憂慮。
「陛下,這兩日來,臣發現賊之騎軍,越來越多,看來王凌是已經把壽春兵力抽調過來了。」
「吾等前不能退敵,後有賊兵襲擾,此可謂前兵失據,臣叩請陛下,愛惜龍體,體恤將士!」
孫權所仗者,乃是自己手中的精兵。
但就是再怎麼強兵悍將,也是要吃飯的。
損失了一批糧草,還不算是傷筋動骨。
但若是自己一直呆在這裡,後方的糧道卻沒有辦法保障,那與兵法上所說的死地又有何異?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孫權與孫韶連如何處置護送糧草不利的吳將都顧不上了。
特別是孫權,想起自己昨日才說要以身殉國,今日就匆匆撤退,那……
孫權的臉色忽陰忽晴,難看之極。
孫韶看到孫權這個模樣,哪裡還不知道陛下的為難之處。
他不顧盔甲著身,直接跪下,雙膝行地,扯著孫權的衣袍,苦苦哀求:
「陛下以身作餌,吸引壽春賊子兵力前來,如今已經達到目的,在此地多留,又有何益?」
「陛下,作戲不宜太過,否則的話,萬一賊子反應過來,豈不是反而壞了大事?」
孫權聞言,這才暗鬆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公禮所言甚是,正所謂過猶不及,吾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看到陛下終於同意自己的建議,孫韶大喜,連忙趁熱打鐵:
「陛下,賊子想要把劫我糧道的消息傳回去,想必同樣要繞一個圈。」
「我們須得趁著王凌沒有得到消息作出反應之前,退回船上才是。」
孫權本還想著矜持一下,不欲這麼快就退走——好歹也要再多打兩場,多呆兩三天。
不然這不就是打臉了嗎?
只是孫韶知道情況緊急,若是錯過了這個時間窗口,被賊人合圍,只怕陛下危矣。
就算是與樓船距離不遠,賊人不能完全合圍,但因此折扣將士性命,也是不妙。
孫權看到孫韶拉著自己衣襟不放,臉上極盡哀求之色。
雖說孫韶比孫權年紀小一些,但也已經是發須皆白。
帳內眾將看到此情此景,皆是齊齊行禮:
「懇求陛下以龍體為重,退兵船上。」
孫權實是有些無奈,只能長嘆一聲:
「公禮先起來,大夥起來吧,吾退兵就是。」
孫韶聽聞,這才站了起來。
只是孫韶反應雖然夠快,但王凌的反應也不慢。
得知吳軍營中有異動,王凌頓時就明白過來:
「此定是賊子糧道被劫,故而動了退兵之心,來人!」
「將軍有何吩咐?」
「傳令諸軍,立刻整軍,隨我前去殺賊!」
同時暗地裡有些咬牙:
「賊子奸滑怕死,這幾日還表現出死戰之像,沒想到一有不對,立刻就遁逃。」
而另一邊,孫韶自然知道,魏軍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自己等離去。
他主動請纓道:
「陛下請先行,臣自當留下斷後!」
與此同時,遠在兩三百里之外的芍陂,被吳軍挖開的芍陂, 泄出巨浪,洪水卷著泥石,洶湧地向著壽春城席捲而去。
站在城頭的楊弘,看著遠處的白浪直衝向壽春城牆,目眥欲裂:
「賊子好惡毒!」
這個時代,無論是大城還是小城,絕大部分都是夯土築城。
最怕的就是水泡。
無論多堅硬的城牆,只要被水一泡,就會變得鬆軟。
時間稍長一些,就會自己倒塌。
官府每年徵發的徭役,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修補城牆。
就是因為每年的雨水,都會破壞一部分城牆。
所以壽春城牆再高再厚,最多也就是能多堅持一些時日。
「快,再派出快馬,催促都督速速領兵回救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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