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精算

  在以農業活動為主的北方地區,為什麼把過過冬叫作貓冬?

  因為地里沒有活了,天太冷,啥也幹不了,所以只能蹲在家裡,想辦法取暖。Google搜索

  連續幾場大雪過後,幾乎徹底把關中的人類戶外活動給封住了。

  特別是像馮君侯這種,宅子大,又燒有暖炕,房裡還添了新人。

  若非是為了保持身體狀態的需要,還有虎女的監督,他甚至想連早起鍛鍊都免了。

  當然,關中幾乎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戶外活動,就說明還是的。

  普通老百姓沒有能力在這麼冷的天出門。

  但終究還是有能力在戶外保暖的人。

  比如說朱據,這個孫大帝的女婿。

  同行的還有趙廣和楊千萬——現在馮君侯身邊,他們一個是鐵甲騎軍的將領,一個是輕裝精騎的將領。。

  「楊將軍,這麼冷的天,大漢的騎軍居然還能發起衝鋒,確實比魏國騎軍強多了。」

  站在高處,看著下邊的騎軍不斷地變幻著隊行,忽而聚攏,忽而分散,朱據不由地驚嘆。

  大吳這些年來,多是在冬日和春日時北上。

  原因之一就是在這兩個季節,魏國的騎軍沒有辦法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冬日的時候,騎馬飛奔,光是冷風颳在臉上,就能讓人感覺有如刀割。

  更別說拿著武器騎上飛奔。

  只要凍得厲害一些,就能讓手都會沒了知覺,根本無法握緊兵器,更別說是在馬上揮舞武器。

  至於春日,自然是因為淮南多春雨,整個春日,地面多泥濘。

  雖然對大吳的步卒來也說是麻煩,但春日江河河水的增多, 對大吳的舟師有利。

  而魏國的騎兵, 在泥濘的道路上, 根本跑不起來,更別說是跨過恢復了水位的水網。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魏賊的精騎, 會屢屢敗於馮君侯之手。」

  朱據貪婪地看著下面仍是跟隨旗鼓不斷變幻的騎兵陣列,忍不住地發出驚嘆。

  說實在話, 若不是有人親自講解, 就算是自已親自進入漢軍的騎兵營, 也不可能完全了解養一支騎兵,需要下多少功夫。

  特別是像養馮君侯麾下這等精銳騎兵。

  餵馬的草料與精料, 騎卒臉上的油脂,手裡的手套,小至一塊馬蹄鐵, 大至騎卒的披甲兵器。

  按漢將的說法, 那都是有講究的。

  有一些東西, 只有興漢會有能力給軍中大規模提供。

  而這些東西中, 可能一個小小的改動,就能改變整個戰局。

  很嚴格, 很精細,完全不同於步卒。

  現在,漢國把騎軍所有的細節都展示在自已面前, 沒有一絲保留,坦坦蕩蕩。

  知道了這些東西, 就算大吳沒有辦法像漢國那樣,組建起大規模騎兵。

  但至少再次面對魏國時, 也會知道應當去應對。

  冰冷的天氣里,朱據心裡一片火熱。

  回到自已的居住, 他不顧勞累,立刻就拿起紙筆,記下了今日的心得。

  下了大雪之後,意味著已經是進入了深冬。

  日子一天天過去,建興十五年最後一個冬日,大漢天子阿斗發了一道詔令,下令讓群臣擬定一個新年號。

  然後在元旦的大朝會上, 最後選定了「延熙」這個年號。

  事情到了這一步,但凡有資格朝堂之事的人心裡都明白一件事:

  天子在這個時候改年號,那就意味著明年,十有八九是要遷都長安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 雖然丞相去世了,但關中有馮君侯坐鎮,諸事還都比較順利。

  與連襟操心新年號與遷都不一樣,馮君侯在元旦時,很是高興地和自已的妻妾孩子好好過了一個新年。

  給孩子們彌補了這幾年的遺憾。

  這幾年來,馮君侯東奔西跑,南征北戰,雙雙和阿蟲的童年裡,大人與阿母的陪伴是很珍貴的回憶。

  還真如關大將軍所言:

  享了他人享不到的公侯之家的待遇,就當有公侯之家的承擔。

  剛剛進入延熙元年,關中的雪才開始融化,朱據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人馬,加急給建業送信。

  他要把自已在漢國的所見所得,全部告訴吳大帝。

  這本是為君上所想的好意。

  沒想到信剛一送到吳大帝手裡,就差點被撕碎了。

  「多少?一匹鐵甲騎兵需要這般多錢?怎麼可能?難道他想讓朕把大吳的將士都解甲歸田,只養這一支鐵甲騎軍?」

  吳大帝看著信上所說的錢糧數目, 差點當場犯了高血壓。

  對於騎軍太過耗費錢糧這個事情, 孫權其實心裡是有準備的。

  但就算耗再多的錢, 也阻擋不了他想要組建騎軍的心。

  要不然也不至於幾十年如一日地想要交好遼東。

  除了是想讓聯合遼東,南北夾擊魏國, 從遼東取得馬匹,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魏國精騎,一直是壓在吳國頭上的一把利劍。

  鋒銳無比,偏偏又讓孫權無可奈何。

  漢國鐵甲騎軍的出現,終於讓孫權看到了一線希望。

  三千就可踏破十萬軍。

  三千而已!

  漢國有了涼州與隴右,在孫權想來,就算馬匹全部要從漢國那裡買,咬緊牙關,怎麼說也能湊齊三千鐵甲騎。

  所以他才願意把吳國的鎮國重器對漢國開放。

  說句真心話,如若漢國能幫大吳建成鐵甲騎軍,孫大帝甚至願意把吳國造船技術作為交換。

  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所以孫大帝這才選了又選,選出一個在他眼中堪比呂蒙,文武皆備,同時又是他所能信任的女婿前去漢國。

  沒想到這個女婿去漢國這麼久,送回來的信息,居然是要花錢。

  而且是花大錢。

  怎麼個大法?

  大吳一半的賦稅才能養得起這支三千人馬的鐵甲騎軍。

  這是瘋了嗎?

  大吳可是有三州之地!

  而蕭關一戰前的漢國呢?

  不過是一州加隴右。

  而且那個時候隴右才拿下來幾年?

  雖然仔細想想,蜀地這十幾年來,似乎一直都很有錢。

  但它就是再富,也不可能豪富至此,能拿出這麼多錢糧打造出這麼一支鐵甲騎軍……吧?

  就諸葛孔明生前那副節儉模樣,他捨得如此花錢?

  孫大帝緊緊地捏著手裡的信紙,臉色極為難看,心裡下意識地拒絕相信朱據信上所說的數目。

  三國鼎立以後,除了魏國有曹操留下的豐厚家底。

  不論是吳國還是蜀國,咤叱沙場的老一代將領都漸漸消失了。

  特別是吳國,本就不產戰馬。

  更別說這些年來,大江以北的老一代沒了以後,不少新生代將領,還是第一次在魏國那裡見到大規模的騎軍。

  他們連如何抵擋騎軍都要從頭學起,更別說是率領騎軍作戰。

  吳大帝沉默了許久,也不知是懷了什麼心思,把其中一張紙遞給呂壹,開口問道:

  「呂卿,你們校事府,與漢國打交道比較多,這朱將軍信上所言的鐵甲騎軍所需,可有誇大之詞?」

  若單單是說普通騎軍的費用,吳大帝自然可以猜出個一二來。

  畢竟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偏偏這鐵甲騎軍,卻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上。

  而且還是漢國的軍中機密,其中的門道,外人如何知曉?

  想到這裡,孫權不由地有些狐疑:

  「那朱子范,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所謂巧言令色馮郎君。

  這麼些年來,連魏國都在傳,說此人有「小文和」之稱,委實陰狠狡詐無比,乃是令北方中原極為頭疼的人物。

  以朱子范仗義疏財的性子,莫不成是對方看出了他一向看輕錢財,故而誇大鐵甲騎軍的費用?

  呂壹所領的校事府,是吳大帝養的一條瘋狗,忠誠無比,吳大帝讓咬誰就咬誰。

  不過,就算是狗,那也是有判斷的。

  校事府這幾年來,與興漢會關係一直不錯。

  再加上前面校事府遇到危機,還是興漢會出手幫忙,這才安然渡過。

  自從秦博第一次出使漢國回來以後,校事府可沒少從興漢會那裡拿到好處。

  而馮君侯又是興漢會的龍頭老大。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呂壹極為罕見地說了一回公道話:

  「誠如陛下所言,朱將軍乃是文武皆備之人,若是論起領軍作戰,那確實讓人放心。」

  「但養軍與領軍不是一回事,朱將軍性子輕財好施,對花錢沒有什麼節制,故而可能不知這些錢糧數目,意味著什麼。」

  「所以說不得沒有仔細考慮過信上所言,就派人送回來給陛下。」

  校事府這些年通過不斷地斂財,很是給吳大帝緩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隨著對大吳府庫的了解,呂壹也越發明白偌大個吳國,竟是窘迫到這等境地。

  為了供養朝廷官吏與大軍,除了吳地各大家族每年給朝廷上交的賦稅。

  陛下每年還要另外想辦法再從各大家族手裡籌些錢糧。

  出多出少,沒個定額,全看各大家族的心情。

  細思極恐之下,原來府庫里的相當一部分錢糧,其實是由吳地世家控制的。

  呂壹這個時候才徹底明白過來,為什麼陛下會對吳地的世家豪族如此忌憚。

  本來桓王入江東的時候,陛下一族,就與江東世家豪族結下了血海深仇。

  再加上吳地世家豪族本自有宗兵,子弟多有在朝中軍中擔任重職,又控制著府庫相當一部分錢糧來源。

  換誰誰都會忌憚。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校事府只要能給陛下找來財源,就能立刻轉危為安。

  馮君侯是不是故意欺騙朱據,這個事情對於呂壹並不重要,反正校事府又不能染指軍中之事。

  但興漢會這個路子絕對不能斷——至少目前來說,還不能斷。

  否則的話,對陛下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校事府,很快就會被早就懷恨在心的朝中群臣撕成碎片。

  孫權自然不知道呂壹心中的想法,不過他的確認為呂壹這個話,是有些道理的。

  當下便點了點頭,問道:

  「那依你所見,當如何是好?」

  呂壹嘴角泛起不易察覺的微笑:

  「陛下,要確認鐵甲騎軍所耗錢糧,其實也不算什麼困難之事,臣倒是想出一個法子。」

  「哦?快快道來!」

  孫權一聽,連忙說道:

  「這世間只有漢國手裡有鐵甲騎軍,若是他們一口咬定了這個價格,我們怕是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吾正在發愁呢,沒想到你竟有辦法?」

  呂壹應了一聲諾,然後建議道:

  「陛下何不以聯繫朱將軍的名義,派出精於算學之人,前往漢國?」

  「對外可說是多派些人協助朱將軍,實則暗地裡可把鐵甲騎軍所需東西,一一拆解,再計算各部所需錢糧。」

  「比如說戰馬所耗幾何,鐵甲打造所耗幾何,兵器有無特殊之處等等諸如此類。」

  「只要是我大吳所能自已打造的,可按大吳之價算。」

  「至於那些只有漢國所能提供的部件,可詢問一下能否教會大吳?或者看看能不能便宜些……」

  「如此算下來,一匹鐵甲騎軍所耗錢糧,就算不能大降,肯定也要比漢國提供一整匹鐵騎騎軍少一些。」

  孫權聞言大喜:「善!」

  朱子范只在信上說漢國養三千鐵甲騎軍所需錢糧,卻是沒有想到,那都是漢國人的說法。

  那鐵甲之類,若是全部由大吳自已打造,肯定要便宜不少。

  武昌那邊,可是有大鐵礦呢!

  前些年未遷都的時候,自已還在那裡鑄了數萬柄刀劍。

  只是孫權又想到一個問題:

  「唯恐漢國只願意賣鐵甲,不願意把這打造之法教給我們。」

  呂壹微微一笑:

  「陛下,臣記得,漢國派人過來學習操船之術已有近兩年,但陛下一直沒有教給他們打造戰船之法吧?」

  孫權猛地醒悟過來:

  「妙啊!鐵甲打造之法換戰船打造之法,甚妙!」

  說著,他還有些躊躇滿志地說道:

  「若是漢國一定要把鐵甲賣給我們,我們也可以把戰船賣給他們嘛!」

  他來回走了兩步,再看向呂壹,讚許道:

  「這個辦法,你是怎麼想出來的?當真不錯。」

  呂壹謙虛道:

  「校事府與漢國打交道久矣,那興漢會慣用算學之術計算貨物價錢,臣雖愚鈍,但其手法臣也略知一二。」

  「好好好!」孫權笑道,「此次前往漢國計算鐵甲騎軍所耗錢糧,就交給你校事府如何?」

  呂壹大喜過望,連忙拜倒:「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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