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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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張小四是真心為君侯著想,還是欲皇家與馮府兩頭兼顧,但有一點她沒有說錯:

  丞相去了,大漢就會變的,一切開始與以前不一樣了。

  丞相在時,一切都在丞相的掌控之下。

  丞相不在了,沒有人能成為第二個丞相,也沒有人敢說能掌控大漢的一切。

  沒有那份能力與聲望,所以只能利用一些別的手段去掌控。

  可以說,丞相去世以後的這種朝堂狀態,才是正常的。

  反觀丞相在時,大漢君臣都擰成一股繩,相互之間毫無防備,全力向外,這才是不正常的。

  「兄長在關中一戰中,轉戰萬里,立下多大的功勞,到頭來,連個鄉侯都沒能封上。」

  魏延不過是獲得「甲首三千」,居然就能封上了武功縣侯,而且還遷為鎮東大將軍。

  哪一樣不位居兄長之上?

  趙廣一想這裡,自己都忍不住替兄長委屈。

  他咬著牙說道:

  「知道你們為了自己的這點私心,讓興漢會多少功勞毀於一旦?讓多少人的辛苦與汗水白白付出?」

  興漢會成立以來,一直就是朝廷的最大打手。

  或被動,或主動地挖世家豪族的根基,多次參與打擊舊式世家豪族。

  興漢會與舊式世家大族勢不兩立除非是朝廷允許的例外。

  這是興漢會的最大底線。

  不然的話,沒有哪個上位者在看到興漢會這種龐然大物與世家大族結合後,還能安穩睡得著覺。

  眼前這些人,居然膽大包大,敢利用自己的渠道給涼州豪強銷售私貨。

  私下裡幫人家送貨給草原部族。

  若不是處理這個事情的是四嫂,真要被有心人拿捏住了把柄,不說是兄長,就是整個興漢會上下,都要被動。

  「小人對不住君侯,對不住會裡各位首領……」

  尤隊長只能是流著淚不斷地懺悔。

  趙廣原本還想再多踢幾腳,看到他這副模樣,終是閉上了眼,長嘆了一口氣:

  「你的功勞,可是君侯親自嘉獎的。當初君侯有多看好你,現在就有多心痛……」

  尤隊長原本還只是流淚,聽到這句話,想著君侯在傷兵營里細數自己的傷口,關切詢問自己的模樣。

  終於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默然無語。

  「咣當!」

  趙廣丟下一把匕首,眼圈有些發紅,話語卻是冷酷無情:

  「現在才哭,已經太晚了,自裁吧。」

  「放心,你的妻小,不會被驅逐,只會被取消眼下所享受的一切福利。」

  「他們以後可以從頭再來。」

  馮君侯麾下,一句「令子孫後代不受戰亂之苦」,凝聚了多少人心?

  眼前這些人所做的一切,除了自己貪圖享受,未必沒有為子孫積攢家財的意思。

  現在趙廣所做的,就是不但要讓他們自己不能享受,甚至還殘忍地斬斷了他們最後一絲念想。

  想要一人付出代價,子孫享福?

  做夢去吧!

  尤隊長匍匐在趙廣的腳下,一邊哭一邊說道:

  「趙將軍,小人知道,這輩子是再無顏見君侯,只希望趙將軍能替小人轉告君侯,小人下輩子還想替他衝鋒陷陣!」

  想起在未跟隨君侯之前,父母死於戰亂,兄弟姊妹六人有四人餓死在逃難的路上。

  如今妻小隻要不被驅逐,至少不會餓死,以後就還有機會。

  有以前打下的底子,他們只要努力,還是能過得很好的。

  「放心,我會幫你帶到。」

  尤隊長得到趙廣的保證,這才慘笑一聲,反手握住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臟。

  看著尤隊長軟軟地倒下去,終於有人崩潰了。

  「我不服!我要見君侯,我為大漢立過功勞,君侯曾經親口說過,就算是我死,他也會養我的一家……」

  他揮舞著雙手,狀若瘋狂。

  趙廣卻是懶得看他一眼,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旁邊的老卒。

  兩個老卒突然暴起,從後面壓住他。

  一人在做這些動作的同時,還順手拔出腰間的環首刀。

  從背後精準刺穿了他的致命處。

  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看得出來,是早有準備。

  那人根本沒有想到,趙廣這一回,竟是帶了如此狠厲之心前來與他們算帳。

  他瞪大了眼睛,臨死前眼中猶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最終喉嚨只能發出「嗬嗬」幾聲。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他只感覺到全身的力氣突然被抽空,意識漸漸模糊……

  殷紅的鮮血從屍體的傷口處流出,染了地板。

  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點小場面,對大夥來說只是小意思。

  只有幾個面容稍稍有些嫩稚的年青人,看到這一切,只覺得胃裡突然有些抽搐。

  他們下意識地把身子縮了縮,絲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趙廣面無表情地坐回座位上,垂下眼眸,淡淡地說道:

  「匕首和毒藥,這裡都有,你們自己選一樣。若是自己下不去手,也可以說一聲,會有人幫忙。」

  終是經歷過陣前生死的,有人眼看著逃不過去,鼓足了勇氣:

  「請將軍賜匕首。」

  「咣當!」

  有人給他扔了一把匕首。

  那人撿起匕首,與尤隊長臨死前一樣的慘笑:

  「小人不敢怨將軍,更不敢怨君侯,只怨小人自己,貪慾太過,致有今日之禍。」

  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人更恨者,乃是那些蠱惑之人,小人今日才知,原來那些人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小人死後,若那些人能也能罪有應得,願在場的兄弟看在昔日同袍一場的份上,能告知一聲,吾地下死亦無怨也!」

  趙廣終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說道:

  「放心,他們很快就去地下找你們,黃壤之下,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就是。」

  「如此,那就謝過將軍!」

  那人一抹自己的脖子,身子倒地。

  「請將軍賜匕首!」

  「請將軍賜匕首!」

  「吾陣前沒死在賊人刀劍之下,如今如何甘心死在自己的刀劍下,請將軍賜我一份毒藥吧,死前好歹也能嘗嘗那毒藥究竟是什麼味道。」

  ……

  「瘋子,都是瘋子,都瘋子……」

  有人趁亂叫喊起來,突然轉身想要向外跑去。

  「蓬!」

  一支重箭如影隨形,直透他的後心。

  坐在座位上的趙廣,漠然地放下手裡的弓箭。

  原本還有幾分磨蹭的幾人,看到這個情況,面如死灰,徹底熄了心思。

  「嘔!」

  從學堂里到涼州實習的幾個學生,此時聞到那淡淡的血腥味,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當場就捂著嘴巴嘔吐起來。

  趙廣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享受在那血腥味,又仿佛是在平緩自己的情緒。

  良久之後,他才開口道:

  「開門。」

  緊閉的廳門,吱呀吱呀地被打開了。

  越過一個十來步的拱道,再打開另一道大門。

  正在外廳等候的眾人,皆是看了過來。

  「將軍已經處理完事務,請各位入內。」

  侍衛肅手而立,對著外廳的眾人說道。

  外廳有朝廷派來的董允,有宮裡派來的內侍黃同,還有暫領涼州刺史的廖化。

  廖化有領軍經驗,對血腥味也是最敏感。

  他的鼻子動了動,眼珠子驟然一縮,警惕地看向內廳方向。

  看著一步當先的董允,他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一聲。

  但看到董允已經心急地跨過了拱道一半,廖化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果然,第一個進入內廳的董允突然失聲驚呼:

  「怎麼回事?」

  「哦,沒什麼事。」

  趙廣起身迎接幾人,面容平靜,回答道:

  「剛才我在處理興漢會內部的事情,這些人都是犯了錯誤,被斥責之下,他們心懷愧疚,不無顏見人,故而自盡而亡。」

  粗略數了下,少說也有十數具屍體。

  你要說那幾個手裡還握著匕首的死人是自盡,那倒是正常。

  但你說那個後背插著箭羽的傢伙是自盡?

  他是怎麼自盡的?

  拿箭羽自個兒插到自己後背上?

  還有那幾個,為什麼刀是從後背透體而過?

  興漢會的人,連自盡都這麼特別嗎?

  看著平靜得如同無事人的趙廣,再看看垂首默然不語的興漢會眾人。

  別說是董允和黃同,就是廖化,都禁不住地有些心驚膽戰:真狠!

  這個趙二郎,不愧是跟隨小文和這麼多年的人物。

  這個事,做得是又狠又絕!

  廖化好歹是在涼州呆了不少時間,再加上又與關家的關係不同尋常。

  董允和黃同以目示意,讓他第一個出聲。

  廖化只得硬著頭皮,跨過橫七豎八的屍體,走到趙廣身邊,低聲勸道:

  「賢侄啊,這個事情,沒必要如此啊!」

  「我們幾人來之前,還通過氣了,這一回過來,最多是讓首惡伏法,至於其他人,好歹也是陣前立過功的。」

  「大懲小戒即可,你為何之前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下這般重的手呢?」

  趙廣笑了笑,搖頭道:

  「廖叔,我說過了,這些人是做下了錯事,羞愧見人,所以自盡。」

  說著,他長嘆了一口氣,臉上有些悲天憫人:

  「唉,誰叫興漢會是以忠義為先呢?這個義字,興漢會出來的人,哪個不是視若性命?沒了義,活著又有甚意思?」

  這個話,廖化還不覺得如何。

  但董允已經在心裡想與趙二郎的阿母發生關係了。

  我俏麗嗎?

  俏麗嗎!

  若是這個事情是馮鬼王授意還好。

  若僅僅是眼前這個趙二郎自作主張,到時候自己說不定就要被某個鬼王給惦記上了。

  廖元儉(即廖化)與關家關係匪淺,再加上又與馮鬼王共事這麼久,聽說馮鬼王還要叫他一聲叔父。

  馮鬼王再怎麼樣,也會看在虎女的面子上,不會為難他。

  黃內侍回去了,只要呆在深宮裡,除了天子,誰又能奈他何?

  最苦的就是自己。

  自己可是在尚書台,馮鬼王還平著尚書事呢!

  威逼興漢會內部的人自殺,好大官威啊!

  董允越想,越是覺得自己不說話不行了:

  「是啊是啊!趙將軍,沒必要如此啊!」

  「吾等此次過來,不過是替朝廷和天子看看涼州各個工坊,還有邊境軍民情況。」

  「畢竟君侯久在不涼州,領軍在關中與賊人作戰,底下人沒了管制,偶爾有人不安份,那也是正常的。」

  「告誡一番就行了,如此鬧出人命來,真是太衝動了,太衝動了……」

  他發誓,無論是朝廷還是宮中,也就是想著告誡一番興漢會,不要越界。

  最多最多,就是懲戒一下,以示敲打。

  興漢會只要把首惡交出來,罰一罰,事情就算過去了。

  畢竟興漢會這些年來,為朝廷所做的事情,哪個沒看在眼裡?

  犯了錯,只要改了就好了嘛。

  沒必要做得這麼絕,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但很明顯,興漢會反應之強烈,大大超出了朝中與宮中的意料。

  趙廣垂下眼眸,幽幽地說道:

  「國有國法,會有會規,興漢會以忠義為本,誰也不能越過這個底線。」

  「這些人犯的,不是小錯,他們為了不連累家小,所以只能自盡以全顏面。」

  士為知己者死,在大漢真不是說說而已。

  那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趙廣一口咬死這些人是自盡,除非是想成為興漢會的生死之敵,否則外人基本也只是聽之姑且信之。

  趙廣的做法,還不止這些。

  只見他拍了拍手。

  於是門外有人抬著幾個大箱子進來,在門邊擺成一列。

  「趙將軍,這是……」

  「這是興漢會這些年來,在都野澤攢下產業的所有宗卷。」

  趙廣看著那些箱子,有些嘆息道,「為了彌補此次過錯,興漢會決定把都野澤的所有產業都上交國家。」

  這些箱子,代表的可是這些年來,興漢會投入的無數錢糧,以及將來的無數收益。

  就這麼送出去,就連趙廣這等娶了漢中前富婆的人物,也是一陣心痛。

  沒辦法,兄長說了:

  既然犯錯的地點是都野澤,那就乾脆跟那裡斷個乾淨。

  也免得有人以後再拿都野澤當藉口翻舊帳。

  興漢會已經不是以前的小社團了。

  兄長更是已經幾乎觸及大漢權勢頂端。

  再加上如今的敏感時刻,絕對不能給別人留下任何把柄。

  兄長若是倒下,不用別人撲上來撕咬,興漢會內部自己就能四分五裂。

  而那些比惡狼還貪婪的傢伙,不把興漢會嚼盡咽肚絕不可能罷休。

  雖然現在的做法,或許很容易讓覺得興漢會有些過於軟弱,嚇一嚇,居然連吃到肚子裡的肉都要吐出來。

  但同樣也有人認為,興漢會做事實在是狠絕。

  越王當年讓三百軍士自殺,直接嚇破了敵陣將士的膽。

  眼下董允等人,看著眼前的屍體,再看看門邊的一列大箱子。

  面對興漢會的這種巨大退讓,幾人心裡非但沒有感到一絲絲喜悅,反而是有一絲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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