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應戰

  秋日已至,五丈原屯田之處,收割莊稼之後的田野,留下一片空曠。

  樹葉子已落掉了一半,只要一點點微風,總有些離枝的木葉,同紅紫雀兒一般,在高空里翻飛。

  秋老虎已經開始退去,日頭變得溫和起來。

  秦嶺一帶,夏多暴雨,秋有綿雨。

  特別是到了秋季,若是行走於秦嶺之間,連續遇到十幾天的雨也是正常。

  陰鬱而潮濕的天氣、泥濘和霧,讓大地籠罩上了一種不自然的綠色煩悶的、不斷的雨水的產物象一層薄薄的網似的籠罩在原野和田壠上。

  這種天氣,給五丈原的漢軍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對峙幾個月,諸葛亮數次渡過武功水,想要在東岸站穩腳跟。

  但每到下雨的時候,從秦嶺流入渭水的武功水總是會暴漲。

  司馬懿則是趁機出動步騎,力爭要把漢軍趕回西岸。

  雙方就這樣來來回回拉鋸了好幾個月。

  不說是兩軍的領軍將領,就是諸葛亮,亦不禁有些皺眉:

  這麼久了,司馬懿一直穩守不動,難不成馮永繞路并州的行動,已經失敗了?

  眼看著已經進入秋日,再過兩個月,就要入冬。

  到時候馮永所領的大軍,與涼州相隔數千里,而且還是白災頻發的大漠,補給難以跟上,只怕後果難料。

  從五丈原上看著對岸紋絲不動的魏軍營寨,諸葛亮終於按捺不住:

  「來人,備筆墨。」

  待筆墨準備完畢後,大漢丞相親筆寫了一封戰書,派人送到對岸,只言欲與司馬懿相約決一勝負。

  丞相的信送到魏軍營中後,司馬懿覽畢,僅是一笑而過,然後對漢使說道:

  「吾與孔明,雖未曾親自正式見面,但久有信件往來。在洛陽時,吾與黃公衡談起蜀地,彼常坐起而嘆之。」

  「不曾想到,如今竟是要與之相爭於此。」

  說到這裡,他臉上有些感慨,「吾與孔明雖不同道,但對孔明之志,卻是深為佩服,不知他的身體尚還安好?」

  看到對方問起丞相,漢使連忙回答道:

  「有勞明公掛念,丞相身體尚好。」

  「哦,尚能飯否?」

  「軍中勞累,吃食也比不得府上,所以胃口比以前差了些。」

  「這樣啊。」司馬懿點了點頭,「吾曾聞,蜀地諸事,皆繫於孔明,再加上軍務繁忙,他怕是不得閒。」

  漢使點頭:

  「明公誠為丞相知己是也。丞相這些日子,常常是食少睡遲,確實是不得閒。」

  司馬懿微笑:

  「汝回去後,可替吾勸孔明一聲,讓他注意保重身體。」

  「諾。」

  「司馬懿讓我保重身體?」聽完使者的回報,諸葛亮一怔,然後皺眉,「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你且細細給我道來。」

  他不但讓使者詳細說起司馬懿是如何問答,甚至連司馬懿當時的神態動作都要盤問一番。

  待讓使者出去後,諸葛亮獨坐帳中,暗自尋思:

  「這司馬懿明著是讓我保重身體,暗裡卻是向我示威,說他已知曉我的身體情況,篤定我不能繼續領軍呆在這裡太久……」

  念頭還沒轉完,丞相就突然握拳放到嘴邊,開始咳嗽起來。

  這時,只見帳外人影晃動:

  「丞相,魏延求見。」

  諸葛亮把拳頭放下,勉強止住咳嗽:

  「進來吧。」

  帳簾被掀開,魏延急步走入帳中,人還未站定,就直接開口問道:

  「丞相,如何了?那司馬懿可曾答應了與我們一決勝負?」

  伴隨魏延進入帳中的,還有秋風。

  感受到些許的涼意,諸葛亮又忍不住地咳了兩聲,這才看了一眼魏延,淡然道:

  「司馬懿據東岸日久,若是他願意答應,何至等到今日?」

  魏延聞言,不禁大是失望,然後心裡又有不甘,忍不住地說道:

  「丞相,這幾個月來,大軍數次渡水不成,司馬懿早已探知我軍底細,如今戰機已失,應戰與否,在敵而不在我。」

  「若是丞相能聽末將之言,到五丈原後,與其等那馮永的消息,不若早早準備渡水,說不得現在已在長安城下矣!」

  「即便是後來渡水不成,亦可舉兵向西,伺機攻取陳倉,不失為一個良策,何至進退兩難?」

  魏延現在是丞相軍中第一大將,又兼任軍師將軍之職,向丞相建議,本就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

  如今這種局勢下,以魏延的性格,不發兩句牢騷,那就不正常。

  若是換了其他的上位者,聽到魏延這番言語,早就把此人打入冷宮。

  不過諸葛亮素知魏延的性子,又惜其勇略,也是懶得跟他計較。

  只是又寫了一封信,然後又吩咐道:

  「來人,給我取些婦人的衣飾來。」

  「丞相,軍中無婦人,何來婦人衣飾?」

  「軍中無婦人,就拿糧食去民間換幾件衣飾。」

  「諾。」

  魏延聽到丞相這等古怪言語,不禁問道:

  「丞相要婦人衣飾來做什麼?」

  「司馬懿兵多於吾,又有地利,如今卻不敢出戰,可謂連那婦人都不如。」

  「既然他欲作婦人,那吾便送其幾套婦人衣飾,看他還能不能坐得住。」

  魏延哂然一笑:

  「丞相此舉,與孩童賭氣又有何異?彼若當真要鐵了心不欲出戰,自會想到藉口卻之。」

  魏延喋喋不休,讓諸葛亮略感不耐。

  只見丞相說道:「總要試一下才知曉。」

  魏延看到丞相仍是不願聽自己所言,只得怏怏而出。

  諸葛亮此次領軍出漢中,雖與馮永早有謀劃,但以諸葛亮的謹慎,自不會把所有希望都寄託於馮永身上。

  作為防備馮永失敗後的準備,諸葛亮讓輔兵民夫雜居於五丈原與渭水之濱,進行屯田,以為久駐之資,防止軍糧不足。

  所以五丈原附近,雖說確實有一些百姓,不過大戶人家肯定是沒有的,基本全是蒼頭黔首。

  士卒尋回來的婦人衣飾,全是一些鄉野村婦所穿的衣物。

  丞相早寫好了信,直接讓人連信和婦人衣飾一起送到對岸。

  當司馬懿得知諸葛亮再一次派人送信過來,當下笑著對左右說:

  「吾看諸葛亮是真急了,連連催吾出戰。正所謂敵之所欲,吾之所阻,他越是著急,我越是要穩當。」

  說畢,這才吩咐道,「來,把諸葛亮送來的信呈上來。」

  親衛得了允許,這才讓漢使進入帥帳。

  「見過明公。」

  司馬懿滿臉笑容,藹聲道:

  「讓吾瞧瞧,孔明這一次又要說什麼……」

  漢使捧著一個箱子,回答道:「回明公,丞相除了信,還給明公送了一件禮物。」

  「哦,孔明倒是有心了。」司馬懿哈哈一笑,「呈上來吧。」

  左右從漢使手裡接過箱子,放到司馬懿的帥案上。

  司馬懿扭開鼻扣,打開箱子,看到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不禁「咦」了一聲,暗道這倒是怪事,孔明為何會給吾送來這個?

  好奇之下,伸手入箱,拿出衣物,下意識地抖開,然後一件婦人襦裙就這麼突兀地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更引人注目的是,隨著大司馬的抖衣動作,一條抹胸就這麼悠悠地飄落到他的腳面上……

  原來漢軍士卒為了湊齊整套婦人衣物,甚至連抹胸都給丞相拿了回來,丞相又把這套衣物原封不動地送了過來。

  靜!

  整個帥帳頓時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

  左右將領皆是目瞪口呆,皆是一臉呆滯地看著雙手舉婦人襦裙的大司馬……以及他腳面上的那條抹胸。

  饒是司馬懿的忍功已是大圓滿狀態,但面對這般尷尬的局面,一張老臉仍是不住抽搐。

  他本欲把衣物直接棄於地上,但看著左右將領皆是呆呆地看著自己,當下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

  「諸葛亮送來的這個衣物,布料也太差了,莫不成是蜀國太窮?連好一點的衣物也送不起?」

  沒有人應聲。

  因為誰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司馬懿看向漢使,又抖了抖襦裙:

  「諸葛亮讓你送這個來,究竟是何意?」

  「回明公,丞相說了,魏軍多於漢軍,又占地利,卻龜縮不出,比那婦人還不如。若是大司馬當真有意做婦人,丞相有意成全。」

  「鏘!」

  「鏘!」

  「鏘!」

  ……

  帳內將領,聞得此言,莫不拔刀劍怒目而視:

  「大膽!賊子安敢辱吾等,找死!」

  更有暴躁者,直接就欲上前:

  「待吾一劍搦死賊子,再去尋那孔明一決死戰!」

  「住手!」司馬懿見狀,立刻大聲喝道:「帥帳之中,沒有吾的允許,誰敢殺人?」

  喝住眾魏將,司馬懿這才冷冷地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諸葛亮失君子之風,吾卻不能失了禮節。」

  「此人不過是帶話之人,殺之非但無益,只會讓吾等像諸葛亮一樣,被世人笑為婦人之舉。」

  他讓所有人皆站回原位,這才看向漢使,一字一頓地說道:

  「吾本以為,諸葛亮乃是世之名士,沒成想卻是有小人之舉,好辱他人。」

  「既如此,他要戰,那吾便戰,你且回去告訴諸葛亮,只待吾整備好兵馬,便會擇日向他下戰書,一決勝負!」

  但見司馬懿怒氣勃發,直欲衝冠而起。

  畢竟換了誰,也不可能受得了這份侮辱。

  漢使得了司馬懿的回話,當下也不過多停留,便告辭而去。

  待漢使離開後,魏軍將領皆是紛紛問道:

  「大司馬,果真已經下定決心與蜀虜決一死戰矣?」

  不怪他們問出這樣的話,畢竟正如葛賊所言,明明是自己這邊兵力占優,又是主場作戰,據有地利。

  這近半年來,卻是快要被蜀虜騎到頭上了,換了誰,誰也會覺得憋屈無比,。

  如果聽到大司馬終於要出戰,豈有不欣喜之理?

  司馬懿面色陰沉,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抹胸,連同手裡的衣物一起放回箱子。

  動作雖緩,但誰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氣:

  「葛賊辱人太過,吾豈能咽下這口氣?」

  「大司馬英明!」

  五丈原帥帳,諸葛亮聽完漢使的回報,不禁有些驚訝:

  「司馬懿果真答應了應戰?」

  「回丞相,正是如此。」

  諸葛亮眉頭微微一皺,還沒說話,倒是魏延喜不自勝:

  「我只道司馬懿還像以前那樣不敢出戰,沒想到丞相之計居然還真成了!」

  諸葛亮沉吟了好一會,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使者:

  「那司馬懿,果真是被激怒了?」

  「是的。」

  諸葛亮讓使者把經過細細說了一遍,然後揮了揮手:「汝先退下。」

  待使者退下去後,魏延看到低頭不語,似在思索著什麼,不禁有些著急:

  丞相不會又要開始犯猶豫了吧?

  難道這幾個月來的對峙,丞相還沒吸取教訓嗎?

  「丞相,司馬懿答應出戰,此乃難得的良機,末將請命,願為先鋒。」

  諸葛亮沒有回答,反是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

  「吾還以為,司馬懿會像前頭那樣,會繼續據守東岸呢,他突然答應,倒是出乎吾的意料之外。」

  魏延卻是迫不及待地說道:「丞相以婦人衣飾怒之,彼受不得激,有什麼奇怪的?丞相還是莫要猶豫才是。」

  諸葛亮瞟了他一眼。

  前面你還說吾送婦人衣飾猶如孩童賭氣,現在又說彼受不得激?

  「司馬懿頗有城府,豈會輕易受激?這其中定是有什麼吾想不到的內情……」

  「丞相前番屢次挑戰,可見求戰心切,如今司馬懿終於應戰,怎麼又瞻前顧後起來?

  呵呵,我求戰心切,是做給司馬懿看的,對方有沒有上當我不知道,沒想到你倒是先當了真……

  諸葛亮暗道,我若不是做出這番樣子,又如何能安撫軍中將士?又如何能迷惑賊人?

  只是他自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於是點頭道:

  「罷了,既然如此,那汝便下去整備兵馬,且看司馬懿何日送來戰書。」

  魏延聞言,立刻興奮地抱拳道:「末將領命!」

  就在雙方厲兵秣馬,隨時一戰的時候,探馬突然送來了一個消息:

  「丞相,探馬來報,陳倉方向,有魏賊大軍,正向五丈原而來。」

  丞相一聽,頓時挑眉,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哈哈一笑:

  「吾道司馬懿為何敢應戰,原來如此!」

  諸葛亮一邊笑著,目光卻是幽幽地看向東北方,臉上儘是歡欣,同時還有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輕鬆:

  「馮明文終不負吾之厚望。」

  ps:看不了地圖真不關我的事,我原本就這一個號,現在還特意去重新註冊了一個讀者號,充了五十大洋。

  原本還想用新號發圖,發現都是一個尿性:只能自己看到,別人都看不到。

  聽說是要審核,這個啊,讓我忽然聯想到成功召喚七龍珠的平台。

  看來地圖這東西,風聲有些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