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修開了車過來,孟筂的腦子還處於迷茫的狀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車的。無疑,沈子業的擁抱讓她方寸大亂,心裡被他勾起的怒氣也莫名的就那麼消散了。她很慶幸車中昏暗,看不到她滾燙的臉。
她剛才雖是賭氣讓沈子業給她父親打電話,但卻並沒有做好面對父親的準備,待到理智回籠後看了看散漫的靠著閉眼假寐的沈子業,小聲的說道:「我不想回家。」
沈子業已經怕了她的眼淚,也不放心她回宿舍里去,於是爽快的說:「先去我那邊。」
她以為沈子業還住酒店的,但卻並不是,車子駛到一處公寓後齊明修停了車,沈子業撈起一旁的外套,對著她抬抬下巴,說道:「走吧。」
今兒可真是曲折的一晚上,潮濕悶熱的天氣兩人在外邊兒站了半天都出了一身的汗,孟筂還哭了一場,烏黑的劉海貼在了額頭上,看起來很不舒服。
沈子業完全沒想到她能在那麼一地方呆了半個月之久,心裡頭起了幾分憐惜,進門便給她拿了洗漱用品讓她先去洗澡。
儘管兩人上次在酒店獨處過,孟筂還是很不自在,她強自鎮定下來,小聲的說了句謝謝後快步往浴室去了。
等著她洗漱好從浴室里出來,沈子業也已經洗好澡坐在一旁喝起了酒來。他的視線落在孟筂身上,但很快又移開來,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說:「先聲明,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但我想問問,你打算怎麼辦?」
孟筂雖是想過開學後就繼續回學校去,但卻完全沒想過要怎麼辦。她無法去回答沈子業的話,低著頭不吭聲兒。
沈子業也沒逼問她,手指在沙發上敲了幾下後又問了另一個問題:「我有點兒好奇,就算是不用身份證,你也不是非得在那地方打工。」
小餐館裡悶熱蚊子又多,她裸露出來的手臂上被叮了好些紅點,脖子後邊兒白皙的肌膚上起了細密的痱子,光看看就知道很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沒想那麼多。」孟筂的聲音悶悶的,她也並沒有怎麼覺得辛苦,反而迫切的需要那麼一份不停歇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沈子業凝視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說話。隔了好會兒後他仰頭一口飲盡了杯中的紅酒,說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大不可不必那麼懲罰自己。」
是,她的確是在懲罰自己。她很痛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她無法去恨母親,也無法做到去報復父親,所以便只有傷害自己。
沈子業憐憫的看著她,嘆息了一聲,說:「只有你這種善良傻氣的姑娘才會有那麼幼稚又愚蠢的行為。別人自損一千好歹殺敵八百,你這全是自損了。」
他的語氣里有幾分調侃的味兒,不待孟筂說話又繼續說:「人麼,無非就講究一個讓自己活得痛快。你不痛快,就得讓人知道懂麼?你可以發瘋撒潑,折騰到出了這口氣為止。也可以天天上街購物,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逛街嗎?獨自悶著並不是一個好的緩解途徑。還有,你既然做不到恨做不到報復就只有同自己和解,沒必要用別人的錯來折騰自己,不值得。」
他並不是同孟筂談心的,只是見她傻氣得可憐提醒她別鑽牛角尖罷了。說完後將杯子隨意擱在一旁,站起身來,說道:「你應該也累了,早點兒休息。你要願意,可以在這邊住幾天,我在家的時間不多,你自己隨意。」
他說完便往自己的房間裡去了。
在店裡硬邦邦的椅子上睡了半個多月,呆在冷氣十足又柔軟的床上,對孟筂來說無疑是在天堂了,但躺在床上,她卻遲遲的睡不著。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來,被子底下心跳又開始加快,想起自己現在同他不過一牆之隔,心裡泛起了澀澀的甜蜜來。
隔天一早,孟筂醒來時沈子業已經不在了。天氣陰沉沉的又在下雨,沈子業讓她隨意,儘管只有她獨自一人在家,她還是做不到隨意,猶豫著等雨小點兒就離開。
決定要離開後她反而沒那麼拘束了,好奇的打量著這間公寓。這兒裝修簡潔,以白灰為主,冷清卻又不乏舒適,倒是沈子業的風格。
她還未打量完門鈴就響了起來,她快步的走過去開門,卻發現外邊兒的是物業小哥,他拎了一大袋東西,手上還拿著手機,見著孟筂就微笑著說道:「請問是孟小姐是吧?沈先生的電話,您接一下。」
孟筂哦了一聲,從他的手中接過了手機,喂了一聲。
「睡醒了嗎?」沈子業的聲音低沉慢悠悠的。
孟筂的耳朵微微的發紅,輕輕的嗯了一聲。
「家裡什麼都沒有,我讓人送了點兒吃的,煮餃子之類的你應該會吧?」
孟筂老老實實的回了句會的,沈子業也不多說什麼,讓她將手機交給物業小哥。
不知道他又吩咐了什麼,那小哥掛了電話後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孟筂,客氣的讓她有事就叫他。
孟筂向人道了謝,打開袋子看才發現裡邊兒是零食飲料以及速食等,他倒是安排得挺仔細的。
她打開冰箱將東西一一的放進去,如沈子業所說,他這兒的確什麼都沒有,冰箱裡空蕩蕩的就只有酒。
他廚房裡的一切用具都是嶄新的,有的連包裝都沒拆。孟筂給自己煮了一碗餃子吃了,將廚房收拾乾淨後無事可做,想走又有些捨不得,見一旁放了幾本書,便取了其中一本翻看了起來。
書是一本名人傳記,她不知不覺的就看了一小半。自從知曉父母之間的事兒後她就一直處於痛苦之中,內心已經很久沒有那麼平靜過了。意識到這點兒後她忍不住的走起神來,隔了會兒才將這本也許是沈子業隨時翻看的書輕輕的放了回去。
已經下午三點多,外邊兒的雨仍舊沒有要停的跡象。孟筂拿了自己簡單的行李,打算先回宿舍那邊去。她當然是不能一聲不吭就離開的,找了筆撕下了一張便簽,給沈子業留言告知她回宿舍了,讓他不必擔心。
她將便簽貼在顯眼的冰箱上,想著回去後便將手機開機,先給沈延習打電話說一聲。到現在她都沒敢開手機,她害怕看到他鋪天蓋地的短訊,更害怕面對他的責備和擔憂。
走到門口處,她換了鞋,剛想打開門,門就先從外邊兒打開了。沈子業見著她準備走有些驚訝,隨手將車鑰匙丟在一旁,挑了挑眉,說:「怎麼,住得不習慣麼?」
孟筂沒想到會同他碰個正著,趕緊的搖搖頭,訥訥的說:「當然不是,已經夠麻煩你了,我想回宿舍去。」
「你不是不想回去麼?安心在這兒住著吧。我明天要出差,估計要一個星期左右才會回來。」他也懶得再進屋了,抬腕看了看時間,說道:「走吧,我帶你去吃飯,想吃什麼?」
他的語氣強硬不容拒絕,拿過她身上的包丟在一旁。
待到兩人走到電梯旁摁下電梯時,他才半是打趣半是調侃的說:「連招呼就不打就打算走了,現在才想起害怕是不是晚了點兒?」
孟筂的臉紅了起來,小聲的辯駁:「我沒有打算偷偷溜走好不好,我留了紙條的。」
沈子業唔了一聲,偏頭笑看著她,說:「我認為當面道別會更有誠意。」
電梯很快上來,他率先走了進去。
兩人一同往停車場,沈子業像是有事,一直都在打電話,直到上了車才收了線。
孟筂剛才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話,這會兒才開口說道:「要不別出去了吧?隨便買點兒什麼菜,我會做飯的。」
沈子業發動了車子,挑了挑眉,說道:「挺好,你幾天也算是學有所成了。」他的語氣裡帶著打趣,但顯然對她做的飯不抱什麼信心。
孟筂悻悻的,說:「我又不是這幾天學的,我早就會了好不好。我奶奶教我的,她說可以不做,但一定得會。」
沈子業輕笑了一聲,說:「沒錯,多學點兒東西沒什麼壞處。不過今天還是到外面吃好了,在家裡呆了一天難道還不悶?」
孟筂的臉無可救藥的又紅了起來,看向前方不再說話了。
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街道上濕漉漉的,馬上就是下班高峰期,沈子業開著車繞來繞去,沒多時就在一條巷子裡停了下來,帶著孟筂來到一家私房菜館。
他好像走哪兒都有熟人,進門就有人笑著打招呼,說:「喲,什麼風把我們沈總吹來了?」視線落在一旁孟筂的身上,臉上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來,立即說:「這邊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兒剛好有人送了幾條野生大魚來,我這就讓廚房安排上。」
他帶著兩人進了包間,笑著同沈子業聊了兩句後便匆匆走了。
沈子業對這兒很熟,倒了一杯茶推到孟筂的面前,說:「嘗嘗,這兒的茶不錯。」
孟筂說了一聲謝謝,打量起這裝修得雅致的包間來,想起來時彎彎繞繞的巷子,她自問自己再出去也未必找得到路,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好奇的問道:「你對這邊很熟嗎?」
沈子業往後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說:「我小時候就住這邊,現在同以前的變化並不大。」
他說著側頭看向了窗外。
孟筂自知自己提起了令他不愉快的回憶,心裡湧起了歉疚來,不敢再說話了。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但廚師的手藝卻是極不錯的,就連點心也做得可口精緻,見孟筂喜歡,走時沈子業讓人給重新打包了一份。
回去的路上沈子業都沒怎麼說話,回到公寓,他像昨晚一樣拿了酒杯倒了一杯酒喝了起來。
孟筂因自己說錯了話惴惴的,見他這樣兒心裡更是不安,說道:「對不起……」
她垂頭喪氣的,輕輕的咬著唇,似是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沈子業一怔,隨即明白她是為什麼道歉,不由得失笑,說道:「傻姑娘,你也太敏感了吧?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問我話不高興了嗎?當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帶了些戲謔的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說:「我和你不一樣,不值得的人和事我從不會留戀。」
他散漫的靠在一旁,一張英俊的面孔在柔和的燈光十分淡漠。不知道孟筂哪兒觸動了他的笑點,他忽然間心情愉悅起來,衝著她舉了舉杯,問道:「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孟筂走了過去,他起身替她取了杯子,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
孟筂幾乎不喝酒的,少有的幾次碰酒都只是為了解愁,看在沈子業的眼中如同牛飲。他搖搖頭,見不得佳釀被糟蹋,很有耐性的教著她該怎麼品酒。什麼樣的酒該怎么喝,什麼樣的酒適合收藏。
他侃侃而談,說到一半見小姑娘懵懵一知半解的樣子忍不住失笑,說道:「是不是覺得挺無趣?」
孟筂剛才都在看他,走神的時候居多,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趕緊的否認,說道:「沒有,就是我不太懂。」
她倒是挺誠實。
沈子業沒再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自嘲的笑笑,說道:「我老了,和你們有代溝。居然和女孩子聊那麼無聊的話題。」
「你哪裡老了?你也沒比我大幾歲好不好?老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有意思嗎?」孟筂小聲的嘀咕著,顯然對他老是將她當成小孩兒對待很不滿。
沈子業偏著頭想了想,問道:「你和沈延習同齡嗎?我比他大七歲。」
他似是真不將從前的事兒放在心上,提起沈延習來語氣平和,沒有任何波瀾。
孟筂對上他含笑的眼眸,心跳慢了半拍,不自在的別開了視線,小聲的說道:「那也沒大多少好不好?怎麼就有代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