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會診順利進行,這幾天都未出現的沈子業早早的出現在了醫院。病房裡醫生在查房,孟其元和沈延習也已經到了,不知道在聊什麼,氣氛沒有想像中的緊張,算得上是輕鬆愉悅。
只是這輕鬆愉悅隨著沈子業的到來蕩然無存,大家不自覺的都斂了笑,主治醫生客客氣氣的同他打了招呼便離開了。
孟筂這幾天都沒見著沈子業,這會兒極為客氣的向他道了謝。
她臉上的神情平靜,語氣是那麼的認真,卻又是那麼的疏離。
沈子業從進病房起就是格格不入的,他說了句不必客氣,沒有再打擾他們,借著接電話出了病房。
三言兩語他就收了線,卻沒有再往病房裡去,而是來到醫院外邊兒的長椅上坐下,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去了病房也是多餘的存在,一直在外邊兒呆著沒再回去,直到那位專家到醫院,他才整理了一下,親自過去迎接。
這一整天孟其元和沈延習都呆在醫院沒有離開,比起兩人的忐忑緊張,孟筂這個當事人顯得格外的平靜。
專家會診後結果出來,在病情沒有惡化的情況下,仍舊建議保守治療定期複查。她那血塊的位置不太好,開顱有太多的風險,而她還年輕。
結果出來孟其元的心情仍舊沉重,孟筂卻是長長的鬆了口氣兒,在醫院呆了那麼久,她終於能出院了。
在醫院呆的最後一晚上,不知道是有些興奮還是怎麼的,她竟然無法睡著。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孟其元便過來給她辦出院手續,並告訴她陳阿姨已經收拾好了她的房間,她雖是離開幾年,但一切都未有任何變化。等她回去看看,如果不喜歡再重新布置。
孟筂昨晚就想了許久,現在聽孟其元絮絮叨叨的說這些,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爸爸,我打算回去上班。」
「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能回去上班?」孟其元沒想到她出院就要離開,一下子急了起來。
「我沒有說馬上,等休養一段時間後我想回去。我總不能一直請假。」她的語氣有些無奈,試圖說服他。
「阿筂,爸爸不同意。你現在的身體並不適合再去上班。」孟其元的語氣堅決。
「爸爸,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是您和阿習太過擔憂了。」
孟其元沒有再說話,面色複雜的看著她,過了一兩分鐘,才開口說道:「阿筂,你一直都不願意回來,是一直都恨爸爸是嗎?」
孟筂怔了一下,隨即苦笑了一聲,說道:「怎麼會,我怎麼會恨您。我不是小孩子了,您應該相信我能照顧好自己。」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就算是你想上班,也可以在平潭重新找工作,為什麼要去那麼遠?」
他的一連串發問讓孟筂啞口無言,她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
最後還是孟其元敗下陣來,他嘆了口氣,語氣頹喪的說:「你長大了,爸爸留不住你了。我沒有別的要求,你要想回去上班可以,但必須按照醫生的要求去複查,並且隨時同我保持聯繫。」
他是知道女兒的倔強的,她如果要走,他不可能留得住她。她已經長大了,她不想留下總有她的理由,儘管擔心,他還是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孟筂是感動的,輕輕的說:「謝謝您。」
她昨晚一直因為這事兒睡不著,現在解決了這事兒心裡輕鬆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燦爛了起來。
孟其元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了,咱們回家吧,陳阿姨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菜。」
回去的路上氣氛輕鬆,孟其元說著平潭的變化,並回憶她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兒。有些事兒孟筂已經忘記,現在聽他提起也毫無印象,只覺得好笑。也許是因為要回家的緣故,她的心裡不再是空落落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了幾分的惆悵。
如孟其元所說,家裡這邊幾乎沒什麼變化。車子在院子裡停下,陳阿姨迎了上來,將早燒好的炭盆擺在了門口,讓孟筂跨火盆祛晦氣。
孟筂老老實實的照做。
她已經四年沒有回來,儘管家裡未有任何變化,但她還是生出了些陌生感來。回到以前住的房間,同樣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
回到老宅的第一晚,儘管頭天晚上她失眠,但這一晚她仍舊睡不著。這兒沒有了消毒水味兒,也沒有了走廊上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安靜得她竟然有些不習慣。她在黑暗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許久後才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她在家中的日子同在醫院裡沒什麼兩樣,唯一的不一樣就是不用再整天困在病房裡。陳阿姨變著戲法的替她煲著各種各樣養身體的湯,見她整天一個人悶著,要帶著她出去走走,但她卻拒絕了。
她早已不是那個坐不住的小女孩兒,不願意出去。
在出院後的一個星期,她向孟其元提出要回鄰市了。
孟其元沒有想到她那麼快就要走,心裡很是不舍。但從她出院回來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到底還是應了下來,想讓陳阿姨同她一起回去,但孟筂卻拒絕了。她說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並不需要人來照顧她的起居。
她這些年獨自在外邊兒,已經不習慣被人照顧了。這些日子面對陳阿姨各種細心的照料,她感覺很不習慣。
孟其元還是又一次退步了,讓她至少要找一個鐘點工。孟筂應了下來。
她要走的事兒一直都沒有告訴沈延習,其實是早該告訴她的,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天下午,她提前給沈延習打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下班,本是想約他在外邊兒吃飯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定在了家裡。
沈延習這些日子都在忙,不過再忙晚上回來只要她還沒睡都會過來看一眼。聽到她讓他去家裡吃飯看了看行程,沉吟了一下應了下來,並問她想吃什麼,他帶回去。
孟筂讓他什麼都不用帶,掛了電話後寫了菜單,請陳阿姨準備這些菜。這些菜都是沈延習喜歡吃的。
儘管她說什麼都不用帶,但沈延習過來還是帶了點心和一大束鮮花。孟筂在屋檐底下坐著看夕陽,見他抱著一大束鮮花張揚的進來嗔道:「不是讓你什麼都不帶嗎?買花幹什麼?」
沈延習笑了起來,說道:「看著心情好不是嗎?」他在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熟,將花放在石桌上,大聲的問廚房裡的陳阿姨花瓶在哪兒,晃著手中的糕點對孟筂說道:「這個是你以前喜歡的口味,但要吃了飯才能再吃。」
他還是將她當成小孩兒一樣對待。
孟筂只是無奈的笑。
沈延習很快拎著糕點往屋子裡去了,沒多時就拿了花瓶出來,將花給插上。做完這一切,他在孟筂的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問道:「是不是很無聊?」
「還好。」孟筂笑笑。她在留學時每天都在兼職,回國後也沒有閒過,一直高強度的工作,閒下來對她來說豈止是無聊,簡直就是打亂了她原本的生活節奏。
「我這天還有一些事兒沒忙完,等忙完了周末帶你出去走走。這幾年平潭開發了不少風景區,都挺不錯的。」
孟筂聽到這話沉默了下來,她想告訴他她很快就準備離開的,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勉強的笑了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
「嗯,我們就在附近走,不會太累的。」
孟筂點點頭,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了別的事兒來。
天邊晚霞絢麗,廚房裡有食物的香味兒飄散開來,兩人並肩坐著,靜靜的看著天邊,周邊安靜極了,偶有蟲鳴以及汽車駛過的聲音,孟筂忽然就有一種回到了小時候的感覺。
她輕輕的將頭擱在了沈延習的肩上,說道:「很久沒有看過那麼漂亮的天空了。」
事實上在最忙的時候,就連看簡單的晚霞也成了一種奢望。她有段時間做兼職,天還沒亮就起床,通常要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到住處。也壓根就沒有心情沒有時間去看風景,每天回到家中倒頭就睡。
那段時間對她來說是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但幸而有著充實無比的安排,她就那麼熬過來了。過了三個月,某天從圖書館出來,她突然就發現,她的心沒那麼痛得厲害了。再慢慢的,她刻意的去淡忘著某些事兒,漸漸的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情緒不再時刻都是低落的,甚至還交了朋友。
她呆呆的看著天空,沈延習沒有發現她情緒的不對勁,輕輕的說道:「我也很久沒有看過那麼漂亮的天空了。」稍稍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阿筂,我真想就這樣到天荒地老。」
孟筂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兩人一時就那麼坐著,直至陳阿姨叫兩人準備吃飯了,沈延習才回過神來,先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伸出手遞給孟筂,笑著說道:「走吧,去吃飯,好香,我也很久沒有吃過陳阿姨做的飯了。」
孟筂沒在家的這幾年,他沒有再來過孟家,自然就沒有再吃過陳阿姨做的飯。
兩人到餐廳里,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時沈延習笑了起來,說道:「都是我喜歡吃的,哈哈,我今天可真是太有口福了。」
陳阿姨端了最後的湯出來,笑著說道:「是阿筂寫的菜單,她還一直都記得你喜歡吃些什麼。」
可不,兩人一起長大,對彼此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再清楚不過了。即便是隨著時間過去,也不可能會忘記。
「謝謝。」沈延習輕輕的在孟筂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又感慨道:「你不能喝酒,如果你能喝酒,真想今晚不醉不歸。」
他的興致好得很。
孟筂笑了起來,說道:「可以少喝點兒的。」
沈延習馬上就搖頭,說道:「不能就是不能,以飲料代酒也是一樣的。」
他先替孟筂盛了一碗湯,又給她倒了一杯飲料,至於他,則是問陳阿姨要了啤酒。這些年在商場上,他的酒量早已練了出來。
一頓飯吃完,陳阿姨給兩人泡了茶。沈延習突然想要下棋,便去找了棋來,要和孟筂下一局。
孟筂以前不是他的對手,許多年不碰這東西,就更不是他的對手了。兩人勉勉強強的下了一局,孟筂怎麼都不肯再來了。
「你該好好練練了,你這棋技真是越來越倒退了。」沈延習說道。
孟筂笑笑沒說話,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輕輕的開口說道:「阿習,我準備要回去了。」
沈延習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住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問道:「為什麼?」說完他不等孟筂說話,又馬上問道:「孟叔叔同意嗎?」
「我已經和他說過了。」孟筂的語氣平靜,笑了笑,說:「我總不能一直閒著,回去上班挺好的。現在這樣,我很不習慣。覺得自己和一個廢人沒什麼區別。」
沈延習的心裡一痛,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沒有說。隔了許久,他才開口又問道:「不能留下來嗎?」
孟筂沉默著沒有說話。
沈延習知道她意已決,什麼都沒有再說,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問道:「機票訂的什麼時候?」
「就在這個周末。」孟筂回答。
「挺好的,我送你回去吧。順便去看看你住的地兒和工作的地方。」他的語氣有幾分故作的輕鬆。
孟筂的眼眶微微的濕潤,到底還是微笑著應了一聲好。
沈延習的心裡空蕩蕩的,多少有些唏噓,說道:「沒想到你那麼快就要走了。」他遲疑了一下,問道:「阿筂,你真不打算回來工作嗎?」
「到時候再說吧。」孟筂微笑著回答。
「好,如果你到時候要回來,早點兒告訴我,我來替你安排。」他儘量的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