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蒼白的臉色因為激動浮起了紅暈來,眉眼間病懨懨的,帶著明顯的煩惱。
沈子業卻像是沒看到似的,說道:「先吃飯,吃過飯後我讓他回來。」
孟筂顯然沒有配合的打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沈子業,不解的問道:「請問沈總您到底想要幹什麼?」
無論如何,他都是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更別說長時間在這兒逗留了。
沈子業並不說話,放下了碗。他從來都不是有耐性的人,也不願意讓她情緒波動太大,很快便打了電話讓護工過來,他自己則是到外邊兒抽菸去了。
傍晚有同事過來探望孟筂,事實上她入院的這些天,陸陸續續都有同事過來。她原本就疲乏,在同事走後閉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睡得並不沉,睡夢中哪兒哪兒都疼。這些日子以來,疼痛如影隨形,她早已習慣,睡夢中出了一身的汗,她在混混沌沌中睜開眼,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是不是很疼?」
她這才發現,沈子業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又過來了。
她那混混沌沌的腦子清醒了過來,沒有說話,撐著想要從床上起來。但才稍稍的動了動,胸口劇烈的疼痛就傳來。
「別動。」沈子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問道:「還好嗎?」
孟筂沒有說話,緩了會兒,才虛弱的說了句沒事。她知道有他在護工不會在,也不再去找了,說道:「麻煩給我一杯水。」
她出了太多的汗,喉嚨里乾乾的,就連說話也困難。
沈子業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看著她喝下大半後才問到:「需要叫醫生過來嗎?」
孟筂搖搖頭,低低的說了句不用。她將杯子裡的水喝完,沈子業接過後她又說了句謝謝。
不知道是不願意面對沈子業還是不舒服,她在喝了水之後就閉目養起神來。連沈子業伸手去摸她的頭試探她的溫度她也未避開,似是無力去拒絕。
她在一會兒後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沈子業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立即便起身過來,問道:「怎麼了?」
孟筂難以啟齒,虛弱的說道:「請叫護工過來。」
沈子業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要上洗手間嗎?」
孟筂緊抿著唇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沈子業知道她臉皮薄,很快叫了護工過來。去過洗手間回來的孟筂完全沒有了睡意,沈子業將她的手機遞給她,說道:「你睡著那會兒沈延習打過電話,你最好給他回一個。」
孟筂拿過手機,才發現沈延習打過好幾個電話,最開始都沒有接,唯獨最後一通接了。
她將電話撥了過去,沈延習那邊很快就接起,她不待他說話就先說道:「我睡著了才醒來,怎麼了阿習?」
她以為沈延習會問沈子業的,但卻沒有,他只是問她今天感覺怎麼樣了,他被事兒纏住,可能還有兩天才能過來。
她在同沈延習說話時臉上的神情柔和,沈子業知道兩人歷來便親密,也許是不想妨礙兩人說話,往窗口那邊去了。
「你不用急著過來,我沒事,不用擔心。」孟筂輕輕的說道。
沈延習沒說什麼,應了一聲好,叮囑她早點兒休息便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後沈子業便過來,問她要不要喝水。孟筂不想見他也不想同他說話,她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沈總是在報復我嗎?」
她指的是她當初強留在他家的事兒。
「你看我像那麼無聊的人嗎?」沈子業的語氣淡淡的。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孟筂失去了耐性,說:「我幼稚天真,但沈總不會真以為分手了還能做朋友吧?」
「這不是你說的嗎?」沈子業的語氣淡淡的。
「是,是我說的。我那時候幼稚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但沈總總會和我一樣。」
沈子業拒絕回答這話題,替她掖了掖背角,說:「睡吧,不舒服就叫我。」
他拿出了一本書翻看著,不再說話了。
孟筂本就虛弱,也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她這幾天病情一直都穩定,但這天半夜不知道怎麼了,竟然發起了高燒來。沈子業一直沒有睡,聽見她呼吸粗重臉色潮紅上前去摸,已經燒到三十九度多了。
他趕緊的叫了醫生過來,醫生給用上藥後讓同時物理降溫。
孟筂已經燒得意識不清了,不再那麼抗拒著他。乖巧的任由著他給擰了溫熱的毛巾給她敷額頭,給她擦拭身體降溫。偶爾她會睜開眼來,但不知道是沒能認出他來還是怎麼的,有一次竟然衝著他叫了一聲阿習。
沈子業原本以為他會說點兒什麼的,但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很快閉上眼睛沉沉的睡過去。
孟筂的高燒來得兇險,但退得也很快,到天明時就退了下去。時不時過來的醫生和沈子業都鬆了口氣兒。
儘管一夜都沒怎麼睡好,但第二天醫生過來查房時孟筂就醒了過來。她沒什麼精神,但拒絕配合。無論醫生問什麼她都不開口說話。
當初入院,她的傷是比較嚴重的,但一直都很配合。她突然這樣兒讓醫生納悶不已,不知道她怎麼就不願意配合了。
但沈子業卻是知道緣由的,他知道孟筂不想看到他,但趕不走他,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著無聲的抗拒。
他那麼驕傲的人,自然不會留下,叫過護工說了幾句後便離開。
他在時孟筂神經緊繃,他走後她像是放鬆下來,昨夜本就沒有睡好,沒多時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分明叮囑過沈延習不用再過來的,但不知道是擔心著沈子業在這邊還是怎麼的,下午他就趕過來了,還帶了以前孟筂喜歡吃的零食。
儘管都不願意提起,但兩人之間還是避無可避的說到了沈子業,沈延習問道:「他過來幹什麼?」
孟筂苦笑了一聲,說道:「不知道。」稍稍的頓了頓,她冷淡的說道:「他不是喜歡欠人情的人,應該是過來還人情的。」
除了這還能有什麼。
沈延習沉默著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孟筂停頓了一下,輕輕的說道:「阿習,替我轉院到平潭吧。」
她不願意折騰他們來回的跑,最重要的是,她不願再見到沈子業。
上一次提起時她還不肯走的,沈延習知道她會改變主意,多半是因為沈子業。但無論如何,她肯回去是好的。回去能給到她更加周全的照顧。
「好,我去找醫生商量。」
孟筂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並不願意回去打擾他們的生活,雖是做了決定,但到底還猶豫,問道:「我爸爸和譚音……」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延習給打斷。他輕輕的說道:「你別想太多,這幾年的時間裡,孟叔叔一直都很擔心你。他這次回去,是打算將所有的事兒都安排好再過來,等你好了他再回去。」
孟筂沒想到她父親竟會這樣安排,不再說話了。
雖是說好回平潭去,但因為她病情一直反反覆覆沒有成行。她莫名的發燒,燒得高退得快,但卻一直找不出原因來。直到半月後,她才轉回了平潭的醫院。
幾年沒回來,平潭的變化比她想像的大得多。四處高樓林立,已經找不出原來的模樣。孟筂心下戚然,明明在無數個夢裡都夢到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的,現在卻無多少歸來的喜悅,反倒是越發顯得心事重重。
她回來後她父親和沈延習每天都會來看她,她的胃口不好,沈延習變著法的給她帶吃的,每天過來都會推她出去透透氣,同她聊著這些年平潭的變化。
隨著在醫院待的時間越久,孟筂的心裡更是焦躁。她不願意讓他們為她來回的奔波在醫院,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快點兒好起來。
這天她父親過來,給她帶了兩盒點心過來。孟筂原本沒有胃口,在孟其元殷切的目光下還是打開了盒子,拿了一塊綠豆糕嘗了起來。
這一嘗之下她就頓住了,手中綠豆糕的的味道,竟然和老太太生前做的一模一樣。她不由詫異的看向了她父親。
孟其元含笑說道:「前不久在一家小店發現的,店主是一對老夫婦,他們家還有好幾樣招牌糕點,不過每天限量供應,等你好了爸爸帶你過去都嘗嘗。」
孟筂輕輕的嗯了一聲,慢慢的吃了手中的糕點。
孟其元絮絮叨叨的說了些瑣事兒,孟筂雖是打起精神,但他還是看出了她的鬱結,猶豫許久,還是問道:「阿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父女之間的關係早已經不親密,他知道他這句話是白問。女兒已不可能再對他吐露心聲。
果然,孟筂搖頭,說了句沒有,又解釋:「只是有點兒悶。」
天天在醫院裡躺著,怎麼可能會不悶。
「醫生說還要觀察一下才能出院,你想看什麼書,爸爸明天給你帶書過來。」病房裡有電視,但她幾乎不看,就只有給她帶書了。
即便是在病中,孟筂也不願意那麼無所事事的躺著,寫了幾本書的名字給孟其元。
孟其元接過後認真的放好,又讓她想吃什麼就告訴他,他會讓家裡的阿姨做了帶過來。
她回來後胃口一直都不佳,好像什麼都不想吃。
「不用,醫院裡的飯菜挺好的。」孟筂想也不想的拒絕。
孟其元知道她在想什麼,說道:「前兩年我把陳阿姨請回來了,她一直住在老宅那邊。」這是在告訴孟筂,他說的家裡,並不是譚音那邊。
孟筂默然,隔了會兒後問道:「陳阿姨還好嗎?」
「挺好的,我讓她來醫院陪陪你好嗎?」孟其元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用了,以後再說吧。」孟筂回答。
她其實不知道該和父親說什麼,多數時候都是由孟其元在找話題。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想起了沈子業說的沈延習即將結婚的事,猶疑了一下,問道:「爸爸,阿習要結婚了嗎?」
沈延習雖未提起過齊悅,但也沒說同她分手,他們應該還在一起。但提到結婚,他們是要過覃阿姨那一關的。
「沒聽你沈伯伯提過。」孟其元說著嘆了口氣,又說:「但你沈伯伯和覃阿姨對那女孩兒並不滿意,這幾年,她沒少給阿習找麻煩。」他不願意女兒為這些事兒費心,說道:「等以後爸爸再慢慢告訴你。」
他轉移開了話題,說道:「陳阿姨已經收拾好了你的房間,平潭這幾年的變化雖然大,但家裡那邊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還和以前一樣。」
「好。」
前一天才和她父親提起沈慶昀,沒想到第二天他就到醫院來了。不知道是公司的事兒太多還是什麼緣故,他看起來老了許多,見著孟筂還將她當成小孩兒,問她痛不痛。又感嘆她竟然一離開就是那麼多年。
他雖是過來,但覃鍾渝卻沒有一起。她這輩子恐怕都沒辦法對她和沈子業在一起過釋懷。
孟筂同她父親生疏了不少,但和沈慶昀卻不見多少生疏,他還是她記憶里的那個沈伯伯。兩人聊了幾句,無可避免的談起沈延習,沈慶昀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阿筂,也只有你能勸得動阿習了。有機會你替沈伯伯勸勸他,他和那個齊悅不合適。我和你覃阿姨勸過他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以不愉快收場。那個齊家就是一無底洞,他家齊家的親戚安排進公司里,已經不知道闖了多少禍。」
沈慶昀說起來頗為煩惱,那個齊悅看似柔柔弱弱,但比起沈延習不知道精明多少。每次她家裡的人只要闖了禍,她都能說服沈延習心甘情願的善後,並且從不會約束收斂,弄得那些人無法無天,公司也烏煙瘴氣。
他幾次想將那些人趕出去,但沈延習一味的護著,父子倆總是不歡而散,他拿他毫無辦法,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當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