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澤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就那麼看著門外。
院長看了下時間,彎下腰再度開口:「小澤,已經快十二點了。」
「聽話,先回去。」
「你的朋友就算來,也得等明天了。」
封澤微微蹙眉,嗓音裡帶著點偏執,像是在跟院長說,又像是在跟自己說,「他會來的。」
「他答應我了。」
院長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她不知道怎麼勸封澤,承諾這種事情並不一定會實現的。
院長思考了很久,忽然抬起眼睛:「你那個朋友是帝都的是嗎?」
「我記得今天帝都特大暴雨,應該沒辦法過來。」
封澤抬起眼睛:「暴雨?」
「嗯,」院長點點頭:「暴雨的話,車晚點很正常。」
「這麼晚了,就算來,也只能是明天了。」
封澤眼瞳動了下。
暴雨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
安全當然更重要。
封澤稍稍鬆了口氣,自我安慰。
而且,桃知彥前兩天才給他打過電話,還向他承諾一定會來,那就肯定不會食言的。
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小澤,現在很晚了,」院長見封澤終於有了點反應,立刻道:「你現在要去休息了。」
院長輕輕拉著他,柔聲勸導:「不然明天你的朋友來找你,你沒有精神怎麼辦?」
封澤還是沒動。
他盯著孤兒院外看了許久,而後才回頭問院長:「帝都真的下雨了嗎?」
「真的,」院長點頭:「昨天天氣預報說的。」
封澤眼神稍稍輕鬆了些。
院長見他態度軟下來,便拉著他回了宿舍。
封澤這會滿腦子都是桃知彥,根本睡不著。
他在床上一直是半夢半醒的,等天一亮就起了。
他像昨天那樣,就站在門口等。
今天周一,有很多路過小朋友去上學。
小孩子們個子都差不多高,封澤每一個都會盯著看,但每一個都不是桃知彥。
封澤胸口越發憋悶。
男孩就這樣從白天等到晚上。
和昨晚一樣,桃知彥還是沒來。
封澤有些怕,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桃知彥了。
這種無力的恐懼感,又讓他不斷的安慰自己。
他想,或許是桃知彥要上學,沒辦法過來呢?
說不定等周末,桃知彥放假的時候就會過來了。
封澤又給自己了一個可以期待的時間點。
就這麼又過了幾天。
到了周末。
封澤依舊沒有見到桃知彥的身影。
他開始怕了。
他好像,沒什麼藉口能再給自己了。
這些天院長也有些擔心,封澤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糟糕,整個人瘦了好幾圈,每天都不怎麼吃東西。
院長是真的害怕封澤出事。
她這些天,也在試圖聯繫桃知彥,不斷給對方打電話。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對方的手機號一直占線,不管是什麼時候打都占線,根本打不通。
院長實在沒辦法,只能帶著封澤,去桃知彥家看看。
孤兒院到桃知彥家很近,只有十分鐘。
可這次封澤卻覺得好遠,好像怎麼走都還差一點。
好不容易到了樓下,他又有些不敢上去。
他怕房門緊閉。
怕桃知彥沒回來。
桃知彥家住在三樓,封澤上到二樓的時候心臟就開始狂跳。
好不容易走過拐角,就見桃知彥家門敞開。
!
封澤呼吸一滯,連想都沒想,快步上樓,衝到房門口。
「誒,」女人的聲音傳來:「這個東西要嗎?」
「丟了吧。」
房門敞開,連窗子都打開了,前後通風。
封澤眼中的笑意卻緩慢消失,這屋子裡的,並不是桃家的人。
「這麼多東西,」屋內的一對年輕夫婦正在打掃房間,「書桌可以留下,這些玩具就丟了吧。」
「垃圾袋給我。」
女人把垃圾袋遞過去,轉頭就看到封澤站在門口。
男孩個子很高,他臉小,但是五官很大,濃密的睫毛,寬而深的雙眼皮,小小年紀五官便極其帥氣。
「你是......」女人笑了下,走上前,「你是哪家的小孩?」
封澤有些茫然,像是沒反應過來:「我......」
「桃......」
他看著女人陌生的臉,顯然有些困惑,又抬頭去看門牌號。
是沒錯的。
但這個人是誰?
封澤微微蹙眉,看著女人。
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男人忽然拿著大兜垃圾從房間裡出來。
封澤這才看見,男人丟的都是桃知彥的玩具。
心臟猛地揪起,封澤抬眼發問:「這不是桃知彥的家嗎?」
「桃知彥?」女人看了下自己的丈夫,像是有些不解:「誰啊?」
「不知道,」丈夫想了下:「前房主好像姓桃?」
女人點了點頭,瞭然了,她看著封澤:「你是來找前房主的嗎?」
「他們搬走了,」女人解釋,「這間房子已經賣給我們了。」
賣、賣掉了......?
可,不是說還回來嗎?
封澤僵在原地。
桃知彥不是說......這是家嗎?
封澤僵硬地抬起頭,眼神很是無助。
男孩就這麼站了半晌,而後才問:「那他們,去哪裡了?」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阿姨也不知道,」女人抿了下嘴唇,略帶遺憾:「我們沒聯繫過前房主,我們走的中介。」
「前房主這房子賣的挺急,」丈夫順手把那兜垃圾丟出去:「簽合同都是中介來的,我們沒見過前房主。」
「他們估計早就走了吧。」
早就走了。
一瞬間,封澤連呼吸都忘了。
期待了幾個星期,找了無數個藉口。
直到現在,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沒了。
桃知彥早就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封澤皺了下眉,攥緊拳頭。
那既然這樣,桃知彥為什麼要騙他?
明明特意還打電話說,他要回來的。
封澤胸口很悶,很憋,甚至心臟都有些痛。
屋內的年輕夫婦繼續收拾東西去了。
他們大兜小兜的整理出了很多垃圾。
不得不說,二手房子便宜是便宜,就是雜物太多,丟東西都要丟好幾天。
樓道內除了夫婦整理東西的聲音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安靜的可怕。
封澤眼睛很紅,憋了很久眼淚都沒掉下來。
胸腔像是壓了塊無形的石頭,令人感到窒息。
他不明白。
為什麼?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他?
「......小澤,」院長嘆了口氣,拍了拍封澤的肩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封澤眼淚就這麼滑下來,眼神呆滯,小聲說:「他都答應我了......」
不是說好了嗎?
說好要回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他說了要回來,」封澤像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
「......可能,可能計劃趕不上變化吧。」
院長不知道怎麼安慰,離別這種事太複雜了,連成年人都沒有辦法坦然面對,更別提孩子了。
她深吸了口氣,說:「小澤,你要學會接受。」
院長是別的孤兒院調過來的。
她跟這種小孩相處的多了,也能知道哪怕是一點溫暖都會讓他們特別依戀。
但施捨的溫暖,是沒辦法長久的。
尤其是小孩子。
小孩子能記住多少事情呢?
院長還想再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封澤這孩子心事重,得讓他自己想明白。
院長正要開口,就看見封澤忽然動了。
男孩忽然向前走了幾步,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走到垃圾袋裡翻了幾下。
他臉上還有淚痕,緩慢地從裡面拿出了張皺皺巴巴的紙。
封澤用手背擦了下臉,而後很認真地把紙展開,鋪平。
院長看了眼,是張畫。
紙上畫了三個小人。
像是一位媽媽,拉了兩位小朋友。
畫的並不好看,線條混亂,像是誰隨筆亂畫的。
但現在,這張被人當垃圾丟掉的畫,被封澤當寶貝似的一點點展平。
連淚水砸在畫上,小孩都要小心翼翼地擦好久,生怕毀了這幅畫。
*
封澤還是在孤兒院等了一年。
他日復一日,站在門口。
他怕桃知彥來了,會找不到他。
可惜,小孩似乎真的把他忘了。
沒再打電話過來。
也沒來看過他。
封澤甚至在想,是不是他已經被桃知彥新認識的那位哥哥替代掉了?
一年後,封澤終於鬆口,願意跟封父回去。
封家也在帝都,而且似乎很有權勢。
封澤偷偷託管家叔叔打聽過桃家。
可打聽到的,也沒什麼有用的消息。
有說桃家破產的,還有說桃家躲債跑去國外的。
有說桃家一家三口意外身故的,還有說桃母因病去世。
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真真假假分不清。
唯一能確認的,就是桃家已經不在帝都了。
但至於去了哪,就無從得知了。
封澤第一次覺得世界好大。
原來找個人,會這麼的難。
桃知彥。
讓我找到你吧。
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