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澤在孤兒院門口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孤兒院老師開門的時候，還不太耐煩，張嘴就是一頓罵。

  「你怎麼不死外面啊？」

  老師瞪著眼，伸手推他：「這都十天了怎麼還活著！」

  封澤後退半步，而後站穩。

  老師看見他這個樣子就煩，骨頭這麼硬給誰看？

  跟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個脾氣！

  「礙眼的東西，去別人家一天就被趕回來了！」

  「怪不得沒人領養你！」

  「......」

  「......」

  辱罵侮辱，層出不窮。

  這種話，封澤基本上天天聽，也沒什麼反應。

  他就那麼木訥地站在門口，連眼睛都不動一下，等著老師罵完了才進去。

  封澤住的屋子是最破的一間，靠近廁所，很臭，很小，還很髒。

  但封澤早就習以為常。

  孤兒院那位老師不喜歡封澤，會針對他，引導其它孩子們孤立他。

  封澤還小的時候，有家庭想來領養孩子，她會把封澤的資料壓到最下面。

  現在封澤長大了，也不會有家庭選擇領養他。

  回到灰撲撲的房間，封澤就坐在床板上，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餐鈴響起，他才忽然回過神。

  門口傳來不少腳步聲，還有老師催促的聲音。

  封澤起身準備去開門，沒成想房門被外面反鎖了，怎麼拉都拉不開。

  這種事不止一次兩次了，起初他還會反抗，但後來他發現反抗沒用，便接受了。

  一般這種情況，到了晚上就會放他出來吃飯。

  但今天晚上沒有。

  不止今天。

  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

  封澤這才反應過來，這一次，老師似乎是真的想讓他死。

  但他已經想開了。

  封澤就這麼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那天在桃知彥家裡的情形，無意識地笑了下。

  那個小孩子，叫桃知彥吧？

  真可愛。

  原來這就是有家的孩子嗎？

  真好。

  他長吸了一口氣，再呼出去的時候忽然有些悶。

  再後來，忽然聞到一股臭味，跟那天在桃知彥家裡聞到的味道一樣。

  沙沙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封澤茫然抬眼，就看到無數老鼠從他頭頂爬出來！

  「！」

  封澤猛地起身，緊接著眼前的場景又一次變成下水道里的樣子。

  他後退兩步，又因為飢餓導致無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些老鼠沙沙地在地上爬，很快便盯上封澤。

  他呼吸漸重，順手抓起什麼東西，抬手就要砸過去。

  「哥哥！」

  一聲清脆稚嫩的喊聲傳來。

  這個聲音。

  桃......桃知彥嗎？

  封澤心跳很快，想到了上次誤傷到桃知彥的場景，倏地抓緊手中的東西，沒丟出去。

  「媽媽，哥哥真的在這裡嗎？」桃知彥牽著桃媽媽，打扮的乾乾淨淨。

  鵝黃色的小短袖配著雙一雙新鞋，腦袋上還帶著帽子，和這髒亂的孤兒院格格不入。

  周圍不少小孩好奇地打量著他。

  「媽媽，這裡不是上廁所的地方嗎～」桃知彥好奇地張望。

  「在這。」老師指了個方向，接著走過去，打開房門。

  光芒忽然照進來。

  封澤眯了眯眼睛，接著將手裡的東西藏進袖子裡，略顯狼狽地站起身。

  「哥哥～」桃知彥眼睛瞬間亮了，一把撒開桃媽媽，跑進屋裡，「哥哥！你在這裡幹什麼呀？」

  封澤這會的幻覺還沒有完全消失，他心跳很快，又怕被桃媽媽發現他不正常把桃知彥帶走。

  只能強忍著情緒，顫聲開口：「沒......」

  「哥哥～」桃知彥伸出自己的小腳，很開心地問：「我考了一百分，媽媽給我買的，漂亮嗎？」

  封澤很用力地張開眼睛，但他看不清，只能簡單地：「嗯......」

  「媽媽！其它小朋友都在外面玩，」桃知彥回頭看向門口的媽媽，微微抬著小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和哥哥出去玩嗎？」

  桃媽媽眉頭微蹙，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她答應過桃知彥，如果他考滿分就帶他來找封澤玩，不能言而無信。

  桃知彥這才開心了，伸手去拉封澤：「哥哥～外面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

  封澤不動聲色地避開，用另一隻手拉他。

  「哥哥，我們快去，」桃知彥很興奮，牽起封澤就往外跑：「我剛剛看到他們在玩老鷹抓小雞～」

  「我可喜歡玩啦！」

  忽然從陰暗處走向光亮，幻覺消失。

  封澤一瞬間有些適應不過來，他眯了眯眼睛，眼睛有點疼。

  他手裡捏著剛剛順手抓的東西，仔細摸了下。

  是一根釘子，很長。

  桃媽媽還在看他，封澤不動聲色地把東西攥的更緊了些。

  「哥哥，這裡有好多小朋友呀，」桃知彥很開心的開口，「比我們班的小朋友還要多！」

  封澤頓了下，半晌才說：「已經少很多了。」

  「那也很多了呀～」桃知彥興致勃勃地拉著封澤走到人群中。

  結果原本正在玩的小朋友們，忽然一鬨而散。

  那些小朋友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都離得遠遠的。

  桃知彥不明所以。

  剛剛在玩的小朋友們都縮成一團，也不玩了，就那麼瞪著眼看著封澤。

  等了半天，才有一個高個子小孩被推出來。

  那個小孩指著封澤，看著桃知彥，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麼還跟他玩呀！」

  桃知彥放開封澤的手，有些好奇地上前半步：「為什麼不能跟哥哥玩呀？」

  「老師說封澤傳染病！」那個高個子小孩大喊。

  封澤面色微變，垂眼看桃知彥。

  但桃知彥一點也不受影響，他好奇地發問：「什麼傳染病？」

  那群小孩也說不上來，支吾半天，一口咬定：「反正就是傳染病！老師都說了！」

  桃知彥搖著腦袋說：「你們沒有自己的想法～」

  他抬起眼睛看著封澤，跟個小大人似的：「哥哥，媽媽說，沒有自己想法的人不聰明～」

  他重新拉起封澤的手，搖了搖，撒嬌：「我們不跟他們玩，好不好～」

  其他小孩一聽就急了，大聲喊：「誰說我們沒自己的想法了？我們有！」

  桃知彥眯起眼睛，小嘴叭叭叭叭的：「那為什麼老師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

  「那是因為......」幾個小孩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老師說的！」

  「老師說的不對你們就信嗎！」桃知彥放開封澤的手，叉腰：「傳染病身上要長痘痘的！」

  「我小時候得過！」

  小桃老師分享經驗之談，伸出兩隻小手比劃：「特別特別特別癢！」

  封澤看了他一眼。

  心說你現在也不大。

  「但是哥哥身上就沒有呀！」桃知彥說，「你們就是沒有自己的想法～」

  「我們有！」那群小孩急了，反應了幾秒，立刻改口：「那我們不信了！我們跟封澤玩！」

  「不要！」但桃知彥不幹了，他反手抱住封澤，「哥哥只跟我玩！」

  「為什麼！」

  那群小孩急了，聽到桃知彥要跟他們搶，就下意識跑過去，圍著封澤：「也跟我玩，跟我玩！」

  「我們玩老鷹捉小雞！」

  其中一個小孩指著封澤：「你當老大！」

  「對！」另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地開口，「你當老大！」

  「......」

  「......」

  一群小孩嘰嘰喳喳的圍著封澤喊哥哥，他只覺得吵。

  但看那個帶著帽子的小桃子，很開心地跟大家一塊亂跑，屁顛屁顛的東躲西藏，又覺得很有意思。

  這就是做遊戲嗎？

  封澤覺得，好像還挺好玩的。

  桃媽媽還給他們買了好吃的，等孩子們玩累了就坐下給他們分著吃。

  一些小零食、果汁，還有蛋糕。

  這是封澤這幾天，第一次吃到東西，難免吃的多了些。

  「走了桃子，」桃媽媽喊桃知彥，擺擺手：「該回家寫作業了。」

  封澤聞言垂下眼睛，忽然就覺得蛋糕一點也不甜了。

  桃知彥把好不容易搶來的兩個果凍塞到封澤懷裡，然後才起身跑到桃媽媽跟前：「媽媽～寫完了還能來找哥哥玩嗎？」

  封澤抬起眼睛，看向桃知彥。

  「不行。」桃媽媽拒絕。

  「那明天呢？」桃知彥繼續問。

  桃媽媽依舊拒絕：「不行。」

  「那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呢？」桃知彥鍥而不捨地繼續發問。

  但桃媽媽還是搖頭。

  封澤抿了下嘴唇，垂下眼睛，盯著手裡的果凍。

  但桃知彥還在問：「那什麼時候可以找哥哥玩呀？」

  桃媽媽想了想：「你下下周升班開始，考到月亮班才可以。」

  封澤聞言，輕輕抿了下唇角。

  「好耶！」桃知彥開心地跳起來，巴不得明天就分班考試。

  他轉頭又跑到封澤跟前，一下撲進封澤懷裡，抱著他，用小腦袋一直拱他。

  末了，又抬著小下巴看著封澤：「哥哥～我考到月亮班就來找你玩哦～」

  桃知彥的眼睛很漂亮。

  眼睛很圓，瞳孔顏色又沒那麼深，笑起來彎彎的，特別亮，看著讓人心情很好。

  封澤唇角稍稍勾起，點頭：「好。」

  聽到答覆後，桃知彥笑的更開心。

  天色漸暗，微風陣陣，院子裡的小朋友們都散了。

  只有封澤還站在原地，目送著桃知彥他們回去。

  下下周。

  要等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