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不少人都出來圍觀是怎麼回事。

  醫生把秦不染抬進救護車裡。

  也是這個時候桃知彥才知道，秦不染是吃了慢性毒藥，氯化物中毒，導致的休克。

  裴總就那麼站在急救室門口，跟醫生交待了事情原委。

  接著不出半個小時，秦不染便從急救室里被推出來，送到太平間。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剛剛活生生的人，現在就這麼沒了。

  醫生護士嘆了口氣，都散了。

  只剩下裴總坐在醫院樓道內的長椅上，垂著頭，一言不發。

  他手裡拿著張他和秦不染的合照，就呆呆地那麼看著。

  桃知彥頓了半晌，走過去坐到他身側。

  裴總呼吸很慢，眼中也一點神采都沒有，整個人很疲憊。

  「......還好嗎？」桃知彥把水杯遞過去，「要喝水嗎？」

  裴總沒動。

  「......」桃知彥沉默著把水杯收回來，垂著眼睛，抿了下唇才問：「......您知道秦先生服毒了？」

  裴總依舊垂著頭，指腹在照片上秦不染的臉上撫摸，極其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末了，「嗯」了聲。

  「......」桃知彥側過頭看他，「為什麼不攔著他？」

  為什麼？

  裴總眼底紅成一片。

  怎麼會沒攔。

  攔了無數次。

  可有什麼用呢？

  想死的人，怎麼留得住。

  「......不染有抑鬱症，」裴總剛開口，嗓音就開始抖了，「最近轉成雙向了。」

  雙向情感障礙。

  裴總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他很難受。」

  他跟秦不染是協議結婚。

  起初兩個人沒什麼感情，都是各玩各的。

  慢慢地，二人日久生情，裴總這才發現秦不染有很嚴重的抑鬱症。

  他最初對抑鬱症不太了解，以為吃藥就好了。

  但秦不染的病很嚴重，嚴重到住院都沒用。

  他會失眠、脫髮、嘔吐，甚至身體無緣無故的疼等等。

  明明上一秒狀態還很好，但下一秒就會突然的情緒崩潰歇斯底里。

  「你知道......」裴總頓了下，呼吸輕顫，「你知道他自殺了多少次嗎？」

  「二十三次。」

  裴總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聲音很輕。

  他轉頭看向桃知彥，問：「你知道，他昨天晚上跟我說了什麼嗎？」

  「他求我，」裴總苦笑，「他求我放過他。」

  昨晚秦不染失控了。

  他想割腕，但是被裴總攔下，兩個人爭執過程中還割傷了裴總。

  秦不染看著裴總手上的傷口，看著血液從皮肉中溢出。

  精神越發崩潰，他又自責又痛苦。

  歇斯底里後，撲到裴總懷裡嚎啕大哭。

  他抓著裴總的衣服，無助的道歉。

  裴總只能抱著他，告訴他沒事，告訴他一切都會好。

  「不會的......」秦不染嗚咽著，「我不會好了......」

  「我真的很痛苦......」秦不染說，「我真的陪不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好不了了......你讓我走吧。」

  裴總不止一次的聽過秦不染說過這種話。

  但昨晚，很不一樣。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愛人，已經徹底枯萎了。

  根爛了，治不好的。

  聽著秦不染的哀求，裴總終於妥協了。

  他答應了秦不染的請求，給他拿來了他想要的東西。

  塵埃落定，他們反而終於可以像是正常戀人那樣，安靜的度過了那一晚。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平靜的。

  裴總看著照片中的人，聲音很輕：「他終於解脫了。」

  桃知彥看著裴總，忍了又忍，還是問：「那你怎麼辦？」

  「秦不染走了，你怎麼辦？」

  「我？」裴總眼神頓了片刻，忽然笑了：「不重要。」

  這三個字砸下來的時候，桃知彥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怎麼不會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

  離開的那個人可以瀟灑離開。

  可留下的那個人，面對的才是真正的失去。

  桃知彥看著裴總，總覺得他好像也已經死過一次了。

  裴總深吸了口氣，抬起頭：「我會，好好的生活下去。」

  桃知彥嘴唇緊抿，微微攥拳。

  而後，對方頭頂忽然閃了幾下。

  接著，跳出一排字：【五年後，抑鬱而終。】

  短短几個字，既定了結局。

  裴總沒辦法好好生活下去。

  他走不出來。

  桃知彥眉頭緊鎖，末了，手機忽然震了震。

  他按開屏幕，就見主頁面跳出了個熟悉的頭像。

  【封：在幹什麼？】

  桃知彥看著這四個字，心頭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走了，封澤怎麼辦呢？

  對方那麼愛他，那麼喜歡他。

  桃知彥看著對方的頭像。

  看著看著，掌心發熱，呼吸急促。

  他忽然意識到，他不能走。

  絕對，不能走。

  像是壓抑了幾天的石頭，終於被人挪動了一角。

  緊接著，心臟開始劇烈跳動，撲通撲通地快的嚇人。

  可就是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好像終於活過來了一般。

  他不能走。

  他沒自己想的那麼強大，他也離不開封澤。

  他愛封澤。

  他喜歡成品。

  所以他們的結局，絕對不能是半成品。

  留下來。

  要留下來。

  他會想辦法留下來。

  桃知彥呼吸加速，快速打字。

  【桃子：我也想你了老公】

  【封：？】

  桃知彥太想封澤了。

  這幾天的氛圍，搞得他都不像自己了。

  談戀愛果然會變笨。

  變得自卑，變得胡思亂想，變得畏首畏尾。

  害得他自己都忘了，他本來應該是什麼性格的。

  桃知彥心情舒暢了好多，而後瘋狂的刷屏。

  【桃子：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封：？？】

  【封：出來。】

  桃知彥把手機收回去，站起身。

  他看了眼裴總，頓了幾秒鐘，而後開口：「我希望您真的可以好好活下去。」

  或許是因為桃知彥的語氣太過真摯，害得裴總怔了下，半晌抬起眼皮。

  他還以為桃知彥會說，秦先生希望他活著，或者逝者已逝之類的話。

  但是，對方並沒有這麼說。

  桃知彥的語氣很堅定，他問，「您也了解到超腦的能力了吧？」

  「它現在可能還不太成熟。」

  「但是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它能夠幫助到很多人，」桃知彥說，「給世界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

  「雖然這句話有點土，但......」桃知彥抿唇，笑了下：「人活著才會有希望。」

  裴總聽到這句話心頭一滯。

  情緒在胸口翻湧，手指發麻。

  他看著桃知彥的眼睛。

  那雙漂亮又堅韌的眼睛。

  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從秦不染在他懷裡失去意識開始，裴總就有點感受不到自己了，他機械式的把人送到醫院。

  機械式的跟醫生講述，在看著秦不染被推出來。

  如今，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心臟跳動的力量。

  人活著才會有希望。

  裴總合上眼睛。

  是啊，人活著，才會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