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施拉美西北部,一處隱秘懸崖之巔的高塔中。
塔樓頂層的房間裡,迂迴層疊的書架擠滿了本就不大的空間,各種樣式的木製捲軸、年代久遠的昏黃活頁還有大量書籍是這間屋子裡僅有的東西。
一位皮膚宛如黑曜石色澤,體型至少有兩米多高的壯碩身影靜靜盤膝而坐。
他的臉龐隱藏在破布一樣的兜帽長袍的陰影之中,整個人駝背躬身,不時發出一聲低沉長嘆。
隨著夜色已深, 他緩緩站起對比於尋常人算是扭曲成奇怪角度的雙腿,漫步來到房間的窗台前,抬頭仰望漫天繁星。
占星術,一種極少數魔法天才才能完全掌握的占卜魔法。
他原本猩紅的雙眸攝出一道暗紫色的魔力之光,天上的絢爛多彩星座在他的眼裡陡然一變,化作了另外一種樣子。
忽然,他發覺了星象的異常, 「……這是?!」
他伸出纏裹著猶如麻風病人,又或者木乃伊一樣滿是繃帶的手指, 閃爍著盈盈光點的涌動魔力在他指尖匯聚,構成一副宏大的星辰圖案。
透過窗台吹進屋內的涼風吹去他頭上的兜帽,將他完整的胡狼犬首樣貌徹底顯露出來。
他是迷失的沙漠之子,建立並掌管恕瑞瑪大圖書館的大學生——內瑟斯。
「巨蛇銜尾,宿命輪迴……雷克頓,我的兄弟,還有澤拉斯……」內瑟斯倒吸一口冷氣。
但還沒等他做進一步的占卜,夜空之中的星象再度陡然一變,一束亮光自蒼穹射向沙漠的中央。
內瑟斯眼中閃過震驚之色,嘶啞低沉的嗓音忍不住喊道:「這,這不可能!」
他急匆匆穿過書籍堆,推開房間破舊的屋門,順著蜿蜒破舊的石梯跑下塔樓。
距離上一次來外面,已經有多少歲月了?
十年、二十年?
亦或者是幾十年……
記不清了。
不過那個有著紫色皮膚,致力於搜集世界符文並封存起來的奧術法師,內瑟斯依舊記憶猶新。
不知道他的旅途怎麼樣了?
內瑟斯搖搖頭,將自己過往猶如雲煙的記憶畫面拋到腦後。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內瑟斯猩紅的雙眼微微眯起, 頓首遠望。
那裡是沙漠中心, 原本的恕瑞瑪帝國都城——太陽之城所在的方向。
忽然間,一種血脈相連的悸動在他心中閃過。
內瑟斯掩飾不住眼底的震驚與欣喜,「雷克頓……你竟然真的出來了……」
但很快,他心中的喜悅便被濃濃的憂慮所替代。
雷克頓和澤拉斯在陰暗不見天日的帝王陵墓中呆了數千年。
他真的還是原本的他麼……
還沒等內瑟斯憂鬱太久,一股久違的力量倏然注入了他的體內。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飛升者之身再度沐浴在溫和且無盡的魔力之海中。
內瑟斯的表情更加震驚了,「這力量……是太陽圓盤!」
他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骨縫裡咔咔作響。
在夜風中沉寂站立了許久,內瑟斯趕忙回到塔樓,拿出一柄同樣纏滿了布條的「手杖」,寬大頂端同樣被破布包裹。
將普通人完全推不開的塔樓大門緊閉,內瑟斯深吸一口氣,順著懸崖峭壁朝著山腳走去。
這一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
……
遙遠的北方極地,漫天嚴寒與刺骨的冰冷雪地之中。
一個由猩紅血肉組成的四五米高,外形猙獰可怖的怪物在一個幾十人的小部落里肆意屠殺。
「是的,是的!慘叫吧!哈哈哈哈……」
他手中的無刃巨劍仿佛某種腐化墮落的邪物,與黑曜石同色的尖銳稜角宛如惡魔的化身,血跡斑斑。
巨劍的劍身中央透出一股橙紅色的邪光,在劍柄與劍身連接的位置,宛如心臟般的核心撲通撲通地肆意跳動,與整個劍身共鳴。
在每一滴血液,每一絲血肉的滋養下巨劍跳動的韻律愈發強盛。
慘叫、哭嚎、怒吼之聲不絕於耳。
可他卻享受著這一切,享受著殺戮,與汲取血肉增強自身的快感。
「我是亞托克斯,我是世界的終結者!」他手起刀落,同時放聲狂笑道,雄渾的氣魄仿佛能夠震裂山河。
「你這隻惡魔!你會遭受到詛咒!偉大的猛獁不會放過你!」一個被亞托克斯踩在腳底的戰士吐露出最後一句咒罵。
「猛獁?哈哈哈哈?」
亞托克斯腳下稍稍一用力,直接踩碎了他的骨骼,將其血肉吸收容納進自己努力重塑成展現當年榮光的飛升之軀……的拙劣仿製品中。
「你的神,懼怕我!」他不屑冷聲哼道。
接著,那對猩紅的眸子看向部落圖騰祭壇處,正在召喚猛獁之靈的 5 個祭祀們身上。
亞托克斯嘴角一咧,「否則,你們的神為什麼還不出現?」
他舉起巨劍,猛地向前躍起衝鋒。
黑曜石般堅硬的巨劍迅猛劃破空氣,以一種精巧的角度向前橫向切割,同時收走五名祭司的性命,將其血肉吸入巨劍之中。
「不夠……還不夠!這點血肉,根本不足以我維持這副軀殼太久。」
亞托克斯眼中閃過一抹血色,喃喃自語道:「對,我在幾年前好像留下了一副有資格的軀殼,好像是某個部落的首領?是時候……」
他話音未落,一股莫名的心悸讓他倏然停下了手中屠殺的動作。
「這……這是?!」
他不顧已經為數不多,正四散逃離的部落倖存者,猛地扭頭望向遙遠的南方。
「太陽圓盤……恕瑞瑪……」
……
……
兇險環繞的海域之中,艾歐尼亞群島最南部的圓林省。
一個頭髮銀白,有著深紫色皮膚的男人行走於月夜的沙漠高原之中。
他胸口的心臟部位閃爍著紫色的魔力之光,隨同他心臟的跳動而閃爍。
在他的手中,則抓著一把由不知名材料打造而成,仿佛和他的左手融為一體,連弓弦都沒有的造型奇特的長弓。
那對只有眼白的眸子異常冰冷,仿佛只要與之稍稍對視,便會被無數的利箭穿身。
「你要去哪,韋魯斯?」他腦海之中迴蕩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凱伊?
還是瓦祖茂?
韋魯斯在很多時候分不清這兩個人的聲音。
在兩年前的帕拉斯神廟中,他使用血魔法占據了這兩位躲避諾克薩斯士兵艾歐尼亞獵人。
可這一對情侶卻意志堅強到連曾經作為天神戰士的他都壓制不住。
無法泯滅他們的靈魂……
現如今,他們成為了三位一體的存在。
「我們不能離開艾歐尼亞,韋魯斯。」此時,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我們的父母還在這裡……」
這個應該是瓦祖茂的聲音?
韋魯斯搖搖頭,沒有理會他們的疑問和反對,徑直走向圓林省的西部海岸。
按這兩個獵人的記憶,那裡應該有可以離港前往恕瑞瑪的船隻。
通常情況下,他們這兩個凡人是無法跟韋魯斯搶奪身體的控制權的。
除了某些特殊的情況,比如他想殺害無辜之時,他們便會強烈反抗。
「你為什麼要去恕瑞瑪?」瓦祖茂無法阻止韋魯斯,只能無奈問道。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韋魯斯話語裡不夾帶任何情感,「我要尋找到我的同胞,復活他們。」
「像你吞噬我們這樣復活?我們不會允許你這種慘無人道的做法。」
凱伊十分痛恨這種不必要的殺戮,竭力想停下韋魯斯的腳步。
「你們不能阻止我,也阻止不了我……」
正說著,韋魯斯的腳步忽然一頓,臉上浮現出難以抑制的驚愕表情。
隨後,他重歸平淡冰冷的表情,重新大踏步朝前方邁進。
「怎麼回事?為何我停不下他?」
「凱伊,我能感覺到,我們對我們身體的控制力減弱了……」
「這不可能!剛才不是好好的嗎?韋魯斯,你做了什麼?」
韋魯斯選擇無視腦袋裡聒噪令他心生厭煩的聲音。
太陽圓盤已經重新懸浮在恕瑞瑪帝國的上空。
不論如何,我都要回去。
帝國一定擁有解除被封印在武器里的我的方法!
只是……
罪孽深重的我們,還有資格繼續向帝國懇請寬恕?
韋魯斯的步伐異常沉重。
……
……
瓦羅蘭大陸,諾克薩斯的某處不知名地底陵墓之中。
一把被無數鎖鏈和奧術魔法封印在祭台上的鐮刀猛然睜開了它拐角處的猩紅色獨眼。
「我沉睡了多久……」一道充滿了黑暗和憎恨的低沉嗓音緩緩從鐮刀中傳出,迴蕩在這片偌大的地下空間。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也不可能有人回答。
「唉……」鐮刀重重嘆了聲氣,「我曾經最趁手、信賴的夥伴,如今確是囚禁我的牢籠……」
忽然間,鐮刀忽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我不甘心!我可是偉大的天神戰士!我曾經救拯救過世界,我怎麼能被困於這無盡的黑暗地底,遭受這永世的折磨?!」
空間之中,迴蕩的怒吼漸歸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鐮刀拐角的獨眼無法控制地重新閉起,伴隨著最後一道無奈的嘆息:
「恕瑞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