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桑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明明面色從容淡定,說出來的話卻近乎耍賴。
而且得寸進尺。
桑白小脾氣上來:「別說我沒睡你,就是真睡了你,你有這麼值錢?」
「那我給你補上?」陸慎淡淡一笑,身體壓過來,「值不值錢,得你睡過才知道。」
他有力的手臂撐在沙發靠背上,像是將她整個人攏在身下。
氣息順著他動作蔓延過來。
微苦的苦艾混著薄荷香。
桑白全身一瑟,但此刻不能輸了陣仗。
她強行說:「我也不是沒睡過,你最多也就值一百塊。」
話一出口,桑白察覺到這話里的挑釁和曖昧,連忙閉了嘴。
陸慎慢條斯理地擰了下眉,表情忽地冷了。
「是麼?」
桑白好一陣沒看見他這麼冷的表情,又帶一股危險的意味,一時有些害怕。
她想起身,卻感覺身體兩側都被他胳膊牢牢圈著,無路可逃。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
桑白又在腦海里琢磨她剛才那句話——無疑是對男人自信心的巨大打擊。
但她確實是有些故意的。
陸慎最近頗有些在她這兒賴皮的意思,她想滅一滅他的囂張氣焰。
顯然她成功了,現在只要尋個機會逃走。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卻聽見極淡的一聲笑傳到耳邊。
似是嘲諷,又似是帶一點玩笑。
他說:「那這麼一塊表,我得陪你睡多少次才還的清?」
「……?」
桑白再也忍不住,用力去踢他:「陸慎,你要不要臉!」
他輕而易舉用手抓住她腳腕。
桑白又去摘他手腕間的表,氣呼呼道:「還給我,我不送你了。」
「那可來不及了。」陸慎胳膊靈活地往後躲,淺棕色的眸子裡漾著絲笑意,「這表我送出去挺後悔的,真是不怎麼方便,我可不會再丟第二次。要不你勉強加點錢?畢竟一百塊是真太少……」
桑白給了他胃上一拳。
陸慎「嘶」一聲,捉住她手腕,「你手上是真挺有勁兒的。」
他終於換了話題,「不逗你了,明天送你去機場?」
桑白沒好氣道:「不用。」
她踢他,「起開!」
陸慎終於起身,坐到沙發另外一頭,桑白也立刻老老實實爬起來坐好。
他問:「去多久?」
他聲音分明跟剛才一樣,桑白卻無端聽出幾分落寞感。
兩人最近三個月幾乎是每天見面,突如其來的分離讓彼此都不大適應。
桑白低聲說:「將近五個月吧。」
陸慎點點頭,低頭看一眼表:「那早點睡,明天5點半就要起。」
桑白應了聲,陸慎已經率先起身進了次臥。
他乾脆的讓她很不舒服。
不過他以前就是這樣,理智、清冷。
他比她還要忙,每次跟她見面時來去匆匆,說走就走,從不拖泥帶水。
桑白起身,恍惚片刻,微嘆了一口氣進了臥室。
翌日清晨,是陸慎把她叫起來。
桑白洗完澡穿好衣服後陸慎已經做好簡單的早餐,麵包雞蛋牛奶。
她洗澡費了點時間,說不吃了來不及,車子已經到樓下。
拖著行李走出來,陸慎把早餐用保鮮袋裝好,自然地接過她手中行李箱:「一會兒路上吃。」
桑白說了幾次不用,陸慎還是堅持送她去機場。
天邊是清透的藍,還掛著一輪淺月。
桑白打一個哈欠,陸慎把雞蛋剝了殼遞過來。
他手指的顏色竟跟雞蛋清不遑多讓,真是變態。
桑白稍頓,接過來吃了。
一路無言。
不知是不是被離別的情緒干擾。
直到車子停在航站樓,桑白才說了在兩人在車裡今天的第一句話:「那我走了。」
陸慎聲音像往常一樣清淡:「一路平安。」
他沒下車。
桑白往航站樓走去,很快有站姐認出她跟過來拍照,幾個粉絲也擠了過來。
她笑著跟粉絲打一聲招呼,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盯在她身上。
她似有所感,在要轉彎之前回頭看了一眼。
隔著航站樓的透明玻璃看見陸慎。
他倚車站在微風裡,柔軟的短髮輕輕盪著,手裡捏著一支煙,神色寡淡。
似是覺察到她的視線,他把煙掐了,跟她對望一眼。
桑白的心無端震了下。
離得遠,她看不清陸慎眼裡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矜貴的身影里透著落寞,或許還有點不舍。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桑白在橫店拍了大半個月《醉清風》,晝夜顛倒,人足足瘦了五斤。
其實也只是回到原先的體重罷了。
她本來還發愁,陸慎在她那兒住每天總要餵她點兒東西,三個月下來她足足胖了五斤要怎麼減,這回好了,不用再愁。
休息時,女二呂子萱拿了點小零食過來分給她吃。
從拍戲開始,她示好的意味就非常明顯,也透著股刻意。
桑白進圈子幾年了,也沒單純到試圖在圈子裡找朋友。
她一笑:「謝謝。」
手機震了下。
桑白連忙摸出來看一眼,果然是陸慎問她在幹嘛。
她剛來橫店的時候其實是不大習慣的。
回到酒店空空蕩蕩一個人,有時候想喝杯熱水還要自己爬起來倒,那時候突然格外想念陸慎。
她也不過一笑,罵了句自己懶,爬起來自己倒水喝,還把這個當笑話發給陸慎。
【這麼看你也不是全無用處嘛。】
他可能在忙,晚上才回復她一句:【照顧好自己。】
那之後陸慎每天都會給她發類似的消息,不時叮囑她好好吃飯之類,偶爾聊聊天,問她在做什麼,她也會回。
時間一長,桑白有點開始期待他發來消息,卻又不滿足於聊天內容僅限於這種膚淺無聊的話題上。
她略微有點不滿地回過去:【除了拍戲還能做什麼?】
呂子萱瞥見,曖昧地碰了她肩膀一下,笑說:「男朋友呀?」
桑白自問還沒跟她熟悉到可以討論這個話題的地步。
她笑笑,簡單答:「不是。」
呂子萱一臉不信。
手機又「嗡」一聲。
桑白想了下,卻沒去看,私心不想讓呂子萱看見陸慎給她發來的內容,哪怕是這種毫無營養的流水帳似的對話。
她拆開一小袋零食,咬在嘴裡,藉故轉移視線。
沒想到手機這時響了。
屏幕上還閃著陸慎的名字。
好一陣子沒聽見他的聲音,桑白猶豫了下,接起來「餵」了聲,聲音含混不清。
那頭傳來很低的一聲笑:「是在拍戲還是在偷吃?」
清冽的聲音透著溫和。
桑白胡亂咬幾口:「你管我——」
她愣住。
陸慎出現在前方不遠處,正戴著藍牙耳機看她。
他穿了件淺藍色T恤,底下穿一條純白色的休閒褲,乾淨清爽,氣質出塵。
一秒後,桑白嗓子眼兒里傳來火辣辣的感覺。
剛才零食這麼辣,她完全沒注意,剛咽一小口就被嗆住,捂著嘴開始咳。
陸慎腿長,兩三步邁到她身前,放下手裡的公文包,蹙眉:「你急什麼?」
他伸出手掌抵住她下巴,「吐我手裡。」
桑白被辣味嗆得眼淚直流,看見他乾淨的手心掌紋分明,猶豫著沒吐。
陸慎看出她心思,低聲說:「怕什麼,喝醉酒的時候不也吐我一身。」
這話勾起桑白的逆反心理。
她沒再猶豫,把東西吐進他掌心。
呂子萱倒是機靈,立刻遞過來兩張紙巾,一張給桑白,另外一張慢慢遞給陸慎,還沒忍住多打量他幾眼,一顆心跳得飛快。
他接過紙巾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微涼,卻莫名惹的人心口發燙。
陸慎全神貫注看著桑白,完全沒留意旁邊人什麼反應,把手擦乾淨後又開了瓶礦泉水給她:「喝一小口。」
桑白點頭,連喝幾口終於緩過來。
呂子萱滿臉歉意:「對不起啊,桑桑,都是我給你的零食太辣了。」
桑白擺擺手:「是我自己沒注意。」
她抬頭看著陸慎,「你怎麼來了?」
半個月沒見,他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氣色看上去好了些,應該是近期陸氏稍微順利了點?因為她看新聞時直到陸氏的股票終於沒再往下跌,好歹穩住了。
陸慎聲線清冷,卻無端讓人覺得曖昧:「你不是說不習慣?」
他說這話時也沒避著人,桑白怪罪地看他一眼,給他使眼色,意思旁邊還有人。
陸慎方才分神看了呂子萱一眼。
他一看過來呂子萱就立刻緊張地伸出手:「你好陸總,我們之前在一個酒會見過面。」
陸慎點頭,禮貌地跟她握了下手。
呂子萱笑笑:「陸總來看女朋友?」
桑白下意識:「不是女朋友。」
陸慎皺一皺眉。
呂子萱大約明白過來,輕輕推桑白一下:「你也別跟陸總鬧脾氣太兇,人家不是都過來哄你了?」
她想在陸慎面前賣個好。
桑白沒應聲。
反而是陸慎開口,趕人的意思很明顯:「你不用去背劇本?」
呂子萱一怔,尷尬一笑,連忙走了。
兩人終於能單獨說話。
此刻正是中午兩點,橫店最熱的時候。
陸慎不知來了多久,額頭覆了層輕薄的汗水。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怎麼瘦了?」
「減肥啊,要上鏡。」桑白別開臉,「你怎麼有空來?」
陸慎靠近她幾分,淡聲:「急事都處理掉了,剩下的事急也沒用,就來看看你。」
他語氣很是尋常,仿佛看她這個舉動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但桑白知道這有多難得。
因為原來在一起的時候,陸慎從沒來片場主動探過班。
麥子正趴著迷糊,鬧鐘響了她立刻爬起來喊:「桑桑,拍戲時間快到了。」
扭頭看見陸慎,她愣住:「陸總怎麼來了?」
陸慎莞爾:「桑桑說你這個助理照顧得不如我好,所以我就來了。」
麥子苦著一張臉,「桑桑……」
「你真信啊。」桑白無語,「別理他。」
桑白對上陸慎視線,像是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最後也只說了一句:「我先去拍戲了。」
陸慎頷首:「你放心去,我在這裡等你。」
話裡帶著安撫的意味。
桑白心裡浮起微妙的滿足感。
《醉清風》是古裝探案劇,夜戲不少,陸慎足足在片場等到十一點多才跟桑白一起坐上返回酒店的保姆車。
盛夏時節,空調開的猛烈,桑白一上車就打了個噴嚏。
麥子拿來外套要給她披,陸慎順手接過,給她蓋上。
桑白有點不太自在地問:「你住哪裡?」
陸慎很平靜地說:「我跟你住。」
桑白看他。
陸慎:「你那裡不是套房嗎?正好替我省點錢。」
「……」
桑白心裡其實隱約猜到他要跟她一起住,但他如此堂而皇之,她還是有點彆扭。
陸慎看出她想法,說:「幾天就走。」
桑白心一軟,沒再跟他計較。
回到酒店,陸慎照例彎腰給她拿拖鞋。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桑白彎了下唇,穿好鞋子洗了澡,舒服地半躺在沙發上,陸慎果然很快遞了杯溫水給她。
他翻開冰箱掃了眼:「沒牛奶?」
桑白說喝完了還沒來得及買。
陸慎點一點頭,起身:「那等我一會兒。」
看架勢像是要去買牛奶。
桑白出聲喊他:「陸慎。」
陸慎回頭。
桑白咬唇,小聲說:「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陸慎用鼻息發出聲很輕的笑:「好。」
他坐到她旁邊,像跟她閒話家常:「今天累不累?」
桑白喜歡他現在這樣子,平和而有溫度,舉手投足間透著矜貴的氣質風度,又不似原來一樣冷冰冰。
她語氣不自覺透了股撒嬌的意味:「都快累死了,晚上拍了三個多小時打戲,我拎著刀的胳膊都快斷了,還完全不能喊累,不然就是不敬業。」
陸慎聽著她低聲抱怨,靠近她幾分,拎起她手臂給她輕輕地揉。
桑白一怔,下意識就要收回手臂,被陸慎按住:「別動。」
可能因為長期攀岩運動,他很知道怎麼替人解乏。
揉捏力度適宜,桑白半條小臂舒緩很多,自然而然就沒沒躲,最後還蠕動身子往下挪了挪,把肩膀也湊過去。
「肩膀也疼。」
陸慎「嗯」一聲,任勞任怨地給她捏。
桑白閉上眼,舒服的快要睡著。
陸慎手掌停在她肩上:「困了?」
桑白點頭,睜眼看他。
微弱的昏黃燈光下,他眉眼裡全是倦意,眼下甚至起了薄薄的一圈烏青。
桑白忽然反應過來:「你不困嗎?坐火車坐了多久?」
陸慎當然不可能是坐火車來的。
甚至平鵬就在不遠處的酒店裡隨時等他召喚。
他神色自然道:「挺困的,坐了好久,還要換車。」
桑白見慣了陸慎原來的樣子——清冷的像皚皚雪山,又有股殺伐決斷的氣勢。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此刻露出的脆弱感讓她心疼,她總覺得他不該是這樣。
她剛要開口,陸慎忽地俯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困也先伺候好你。」
氣息落在她耳邊,酥得她發麻。
她臉一紅,人已經被陸慎橫抱在懷裡。
她一驚:「幹什麼?」
陸慎淡聲:「不是困了?抱你進去睡。」
桑白有些驚魂未定地扶住他胳膊。
陸慎把她放在床上,接著給她按摩,從肩膀到整個後背,她僵硬的肌肉變得溫軟。
疼痛消散,觸覺像是被忽然放大。
他溫軟的手掌隔著一層輕薄的布料在她背後游移,引得她忽然一陣顫慄,脊背不自覺輕輕拱了起來。
「可以了。」桑白忍不住說,「我困了,睡覺吧。」
陸慎說了聲「好」,手終於離開她後背,起身去了浴室。
桑白放鬆下來,很快又有點煩躁地嘆了口氣。
他的意圖已經明晃晃寫在臉上,她要怎麼辦?
她也有點兒喜歡他,捨不得直接把他推開。
但以後……
桑白都快糾結死了。
一糾結反而有些睡不著,桑白起身翻開手機,搜索問題「男朋友控制強該怎麼辦」。
看了不到五分鐘,陸慎忽地推門進來。
桑白嚇一跳,差點把手機扔了。
陸慎穿著件白色浴袍,領口露出一點冷白的肌膚,看她:「不是困了?」
桑白連忙把手機屏幕切回微信:「導演突然找我說戲。」
陸慎沒懷疑什麼,直接關上門,往床上走過來。
「!!!」
桑白緊張起來:「你幹什麼?你不能上來,你去隔壁!」
陸慎摘掉精緻的黑框磨砂眼鏡,自然地翻身上來,抬手抱住她。
桑白一僵。
陸慎把頭輕輕枕在她肩上:「桑桑,我想你了。」
桑白手機跌落在床上,發出很悶的一聲響。
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語氣。
他渾身透著一股冷冽的薄荷香,環繞在她周圍,好聞的厲害。
他的手輕輕觸碰著她腰間的肌膚,似有似無地摩挲。
一顆剔透的水珠從後頸滾落,直直鑽進堅實的脊背深處。
桑白一顆心都仿佛靜止下來。
色覺、嗅覺、觸覺像是盡數被他蠱惑,然後俘虜。
她聽見陸慎清淡的聲音,連同聽覺也一併淪陷。
「你想我麼?」
桑白勉強穩住心神:「我才不想。」
陸慎很輕地「嗯」一聲,又重複一遍,「但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