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似水,新月如鉤。
水清漪簡單的收惙了兩個包袱,趁著濃郁的夜色,帶著繡橘、繡萍坐上馬車離開。
繡萍吃了板子,院裡行刑的婆子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還是傷了皮肉,悶聲不吭的趴在馬車上。
繡橘暗嘆小姐是嬌慣了她,才會忘記本份,使小性子。轉頭掀開帘子,望了眼顛簸的山路,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小姐,咱們當真要離開?」
水清漪想要回去以前生活的村子裡,雖然貧苦,但是開心自在。侯府裡衣食無憂,卻活的太累。「嗯。」拆開包袱,翻找出一瓶傷藥給繡萍。忽而,手一頓,打開木盒。裡面堆疊著一串串的銅板和碎銀,手指撥開銅板,最底下有幾張五百兩的銀票和繡萍、繡橘的賣身契。
水清漪心裡百味雜陳,大夫人料到她會離開,才會準備得如此周全。
繡橘看著也別開了頭,她是大夫人的人,來雲景山的頭一夜,大夫人便叮囑她們日後的主子是小姐。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跟著水清漪這樣離開。
「小姐,夫人真的當您是親生的一般。」繡橘忍不住多嘴道。
水清漪心裡也很掙扎,這次的宮宴,並不會太平。大夫人會有危難,前一世她並不知是什麼緣故,今生卻明白是皇貴妃設的計陷害大夫人。若是大夫人死了,她作為長女,必定要守孝三年,自然不能嫁人。
她不想參與其中,想要在宮宴前離開。畢竟大夫人對她好,她也幫助她順利的有身孕,並且扳倒了莫姨娘。但是……垂目望著木盒,沉默了。她從有記憶開始,便沒有父母在身旁。她在漁村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心裡極為的渴望親情,卻兩輩子都沒有得到過親人的溫情呵護。這一輩子,她為了謀出路,主動的給大夫人示好,卻得了她的真心相待。
但是,已經太晚了。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狂奔起來,水清漪身體前傾,眼疾手快的抓著車窗,沒有摔出去。
繡萍橫躺在馬車裡,小几擋住了她,也並無大礙。只有守在車簾處的繡橘,順勢跌了出去。水清漪急忙拽著她的一隻手腕,整個人也緊跟著甩出了馬車內。半個身子掛在車轅處,堪堪沒有掉落下去!
「抓緊我!」水清漪沖著半個身子在地上拖的繡橘喊,一邊對車夫道:「趕緊穩住馬。」
車夫帶著黑色的斗笠,聽見水清漪的話,反而鬆開了韁繩,掏出匕首刺向水清漪的後心。
水清漪面色大變,避開這一刀,勢必要鬆開了繡橘的手。
「小姐……快鬆開……」繡橘下半身被石頭撞擊,劇烈的疼痛,掙脫水清漪攥著她的手。
水清漪眸子裡閃過一抹冷芒,看著狹窄的山路,地面是一層細碎的沙礫。跳下去還有活路,留在車上只有死路一條。
咬緊牙關,縱身跳下去。
呼嘯的風聲在耳旁吹刮,閉著眼承受落地的疼痛,一道白光如閃電般掠來。
跌入帶著清冷藥香的懷中,剛一抬頭,耳畔傳來一道溫和的嗓音:「別看。」片刻,便將她安然放在地上。
水清漪看著馬匹轟然猝倒在地,刺殺她的車夫,雙目圓睜的滾落在幾米遠之遠。脖頸處有一道極細的傷痕,顯然斷了氣。
背後似乎還殘留著方才逼人的凜冽殺氣,緊緊的攥著手心,壓下心底的驚慌。
「謝謝!」輕聲向長孫華錦道謝,他方才恐怕是不願她看到殺人的一幕吧?
長孫華錦頷首。
水清漪目光冷冽的看著車夫,他的腰側滑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沉穩的走過去,撿起令牌放在手心,心跳驟然狂亂了起來。
鐵質令牌反面雕刻著繁冗的圖案,正面一個潦草如鉤的梟字。
前世她參加最後一場宮宴的時候,隱約在誰的身上見過。後來長遠侯府被抄家,就是查找出這樣一枚令牌,還有通敵賣國的信件,被抄家滅族!
梟……西越皇孟梟?
西越皇為何要殺她?她不過是一個衰敗家族的嫡女罷了。難道是因為與靜安王府聯姻的緣故?若是如此,前世為何要構陷長遠侯府賣國?
水清漪費力去想這塊令牌在誰的身上見過,可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她知道有很重要的事被她給忘記了!
隱隱覺得就算她離開,也不能安然無恙。這樣的認知,讓她心裡升起了無力感。
這次是幸運的碰見了長孫華錦,若是走遠了,那人要殺她易如反掌。
「你要離京?」長孫華錦看著常德從馬車裡拖出來的繡萍,還有兩個包袱,如濃墨般深沉的眸子,逼視著她。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沒有回答。她心裡也是搖擺不定,畢竟人單勢薄,斷然是逃不過暗中之人的追殺。若是留下來,也是一潭渾水!
「你可知,你離開,大夫人將會危險?」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
水清漪挑眉,若是她親娘,她倒可以留下。但是大夫人雖然對她好,可終歸不是有血緣的母女。難保日後牽扯到利益,她會將自己貢獻出來!
「我回府。」心底對他的防備,並沒有因此而鬆懈下來。
長孫華錦似乎並不相信她的話,淡淡的說道:「你難道從不曾想過,為何與大夫人長得如此相像?」
水清漪霍然看向長孫華錦,他是什麼意思?猛然回過味來,他知道她是假冒的!心裡有一瞬的驚慌,下一刻便平復了下來,鎮定自若的勾唇道:「世子當真會說笑,我是母親的女兒,自然長得像她。」
長孫華錦狹長的眸子裡一片澄澈,神色淡然似皎皎月光。清淺一笑,並不多言。
水清漪面上雖不動聲色,心底卻掀起了驚天駭浪。不由得想到在鎮國公府,老夫人對她無意間流露出的疼愛、憐惜、歉疚的目光。這裡面,似乎極有深意。
不論如何,她的身世恐怕與鎮國公府,是脫不開關係!
沉吟了良久,水清漪眼底閃過一抹幽光。睨了眼手中的令牌,決定參加宮宴,調查清楚。
就算要死,也要死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