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醉酒囈語

  書房內,金銅香爐白煙裊裊,淡雅沁脾的香味四溢。

  長孫華錦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清冷的目光環顧著書房四周。方才找了一圈,都不曾尋到與她有關的蛛絲馬跡。

  難道有人將她的物件全都毀了?

  緊鎖眉頭,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常青。常青心裡發憷,不明就裡,將手中的湯藥遞過去:「世子,您先喝藥。」

  長孫華錦抿緊唇,淡淡的睨了眼濃黑的藥汁:「暫且擱著。」喝了那麼多年,一點起效都不曾有。

  「世子……」常青想要勸說,這時,門扉敲響。玉嬸推門而入,將手中皺巴巴的宣紙遞給長孫華錦:「世子,這可是您今兒個找的東西?」頓了頓,繼續道:「這是隔壁小姐身邊的丫頭遺落下的。」

  長孫華錦垂目注視著攤開在書案上的宣紙,即使皺痕有些地方模糊了筆墨線條,依舊清晰可見畫中之人。

  心中似乎被重物狠狠一撞,有什麼東西似乎破碎了,異樣的情緒席捲著他。

  捻著宣紙一角的手指彎曲、收緊,細看下,能夠察覺微微的發顫。

  他的容顏,除了玉嬸和身旁近身伺候的心腹,再無人可一見。而她卻能描繪出,連他的神韻都形似三分。倘若他們二人毫無牽絆,她又怎會畫得如此傳神?

  緩緩的闔眼,心緒複雜。

  玉嬸見狀,擔憂的看了眼畫像,遞了個詢問的眼神給常青。

  常青也摸不著頭腦,伸長脖子覷了一眼畫像,心中驟然一驚,猛然看向長孫華錦,拉著玉嬸走出書房,壓低嗓音問道:「玉嬸,當真是從隔壁撿來的?瞧清楚那是水家的幾小姐?」

  玉嬸見常青神色凝重,也不敢疏忽,細細的回憶道:「幾小姐我不知,隔壁廚娘借東西時多嘴了一句,那位小姐是侯府大夫人所生。」想到長孫華錦的異樣,極為心疼,無奈的嘆息道:「世子八歲我就來了這別院,帝京里的事兒,我是全都不知了。」

  常青心裡有了數,看了眼書房,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

  天蒙蒙亮,水清漪熄滅了點了一宿的燭火。再次走到這熟悉的地方,處處都充斥著與他的回憶,折騰得一夜不曾合眼。

  難得的,竟是沒有一丁點的睡意。

  起身簡單的收惙好,繡萍準時的出現。端著銅盆進來,伺候她梳洗好,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小姐難得有興致要看日出,咱們都不曾爬過山,就怕上去時太陽高照了。」拿著兩根白色的絲帶,別在發間,並無其他多餘的配飾。愈發顯得水清漪清越動人!

  水清漪笑罵了一句:「那日日都去,直到咱們見到日出為止。」

  水清漪笑著搖頭,年少才能無畏。

  這樣純澈的目光,她是再也擁有不了。

  繡橘留下來,水清漪只帶著繡萍去爬雲景山。雲景山山頂雲霧裊繞,終年不散。屹立在頂峰,能將整個帝京盡收眼底,因此而得名。

  早年鎮國公府聖寵正濃,先皇將雲景山下的別院賞賜給了鎮國公。而靜安王府的別院,是因著靜安王世子身子病弱,才請旨興建。

  未曾想過,初來乍到就無意間在溫泉池與他相遇。水清漪不打算出府,今日裡來爬山,不過是為了一罈子梨花釀。卻怎麼也沒有料到,挖梨花釀的時候,被正主逮個正著。

  手中抱著尤帶著泥土氣息混雜醇厚酒香的罈子,看著盤腿坐在鋪墊裘皮的石塊上,幽幽凝視她的男人。

  水清漪一時不知做何反應,張了張嘴,扭頭看著望風的繡萍,被常青給扛著走遠了。

  山頂上,涼風吹拂,他的墨發飄飛,衣袂輕動。將寬大的衣袍吹卷服帖在他的身上,單薄清瘦。

  水清漪眸光暗斂,也不知與他說什麼。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般,將一旁包袱里的瓷杯拿出,解開梨花釀的封蓋,清冽酒香撲鼻,水清漪眉目舒展,斟了一杯,淺酌一口。甘冽清甜的滋味在唇舌間蔓延,不禁微眯了眼。

  好酒!

  前世她與他共看日出,淺酌淡飲,便記住了這番滋味。以至於她來到雲景山,就想到這一罈子梨花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抓了現行,不能喝得暢快一些。

  「水小姐不問自取,是強盜行為。」長孫華錦看著她清澈的眸子裡水光流動,愜意的半眯著眼,極致的慵懶。白皙如玉的面龐,似乎薰染了胭脂,一片嬌艷的酡紅,如開得盛艷的夏花,璀璨而奪目。

  涼風習習,吹卷著梨花淡雅酒香瀰漫四方,仿佛周遭萬物皆醉。

  水清漪酒量極淺,一時貪杯,多喝了兩杯,便有些微的醉意。學著長孫華錦盤腿坐下,抱著酒罈子遞給他道:「這是我挖出來的,自然是我的,怎能是不問自取?如此說來,那些打漁的漁夫在海里撈魚,還要過問一番:『魚兒,你可願意給我撈你?』」

  水清漪忽而起身,將酒罈子擱在地上,清冷的嗓音微啞,一本正經道:「那好,酒兒我且問你,你可願意給我喝了?」

  長孫華錦眼底閃過詫異,不忍的別開了視線,心下卻知她醉了!

  若是尋日裡,她斷不會如此話多。

  「它可願意?」不經意間,長孫華錦詢問出聲。

  水清漪蹙眉,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他,往日清冷的嗓音輕飄飄的,有些柔軟:「你喚它幾聲看它可會應你?」只是清澈的水眸迷離渙散。

  「……」

  長孫華錦看著她搖搖欲墜,彎身趴伏在到她腰間的石塊上熟睡了過去,無奈的輕嘆。目光落在那半罈子酒上,意味不明。起身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安靜的在她身側落座。

  忽而間,手被她緊緊的攥著,側目望去,她神色痛苦,似乎在做著噩夢。嘴裡斷斷續續的囈語:「長孫華錦,但願我從來沒有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