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狀腺功能異常，會有眼睛凸出這樣的表現。
可是剛剛那名孕婦，只是大眼睛，雙眼皮，遠遠比不上甲狀腺功能有異常的樣子。
「你是認真的嗎？」蘇主任語氣里已經帶著點不耐煩。
少見的疾病，蘇主任不是沒考慮過，要是雙眼凸出，肯定早就檢查甲功全項了。
但是，相關症狀都沒有，竟然敢定性，要不是鄭仁前幾天剛幫了一個大忙，蘇主任肯定把他噴出去。
老潘主任推門進來，見主任辦公室的氣氛有些緊張，便詢問有什麼事情。
當他得知是對病情判斷有差異後，大手一揮，道：「都要流產了，查個甲功就不行？蘇主任，我們先走了，ICU還有個病人等著轉回急診病房去呢。」
說完，他拉著鄭仁就離開了蘇主任的辦公室。蘇雲依舊像是鬼一樣，腳跟不著地的跟在鄭仁身後。
「潘主任……」鄭仁有些猶豫。
「放心，強硬一點，顯得有自信，她們會做檢查的。」老潘主任臉上少有的露出狡黠的笑容。
這是老江湖的自信，一句話把矛盾點掰扯的清清楚楚，再多說什麼就過猶不及了。
鄭仁隨著老潘主任來到ICU，一路品咂他剛才的舉動，越想越是佩服。
自己只是一個小大夫，說破天也剛提了住院總而已，跨專業的大主任能聽你的？開玩笑呢吧。
ICU里，昨天肝修補、脾切除的患者已經準備拔管，患者生命體徵平穩，伴有低熱。
但這都不是事兒，只要生命體徵平穩，就可以轉出ICU。
對於重症監護室來說，肝修補、脾切除就跟普外科的闌尾切除一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毛病了。
只是錢主任看到蘇雲的時候，臉色分外難看。
但只是難看，而絕對沒有看叛徒的那種眼神。
可是他看向老潘主任和自己的時候，鄭仁感覺到殺氣凜然……真特麼的。
鄭仁真想告訴錢主任，自己也不想要蘇雲像是鬼一樣跟自己身邊。
你以為我願意呀！
可惜，錢主任聽不到鄭仁的心聲。
蘇雲就像是沒察覺到錢主任異樣的目光般，一直跟在後面，額前黑髮飄呀飄的。
查了一圈，三人回到急診病房，此時護士們已經陸陸續續的到了，常悅正在電腦前書寫今天的病程記錄。
見鄭仁和老潘主任回來，常悅臉上露出在病房時候一般無二的笑容。
鄭·心裡特別有逼數·仁心裡一緊，這是要作什麼么蛾子？作為心裡有數的人，他知道常悅這笑容肯定不會是對自己的。
聯想起做完蘇雲所說的事情，鄭仁猜測或許常悅作為一個說客，要說服老潘主任去開展肝癌的介入治療術。
還沒等常悅說話，老潘主任從兜里拿出一張紅色的硬紙，看上去像是婚禮請柬似得。
「鄭仁，這個給你，回頭準備一下。」老潘主任對常悅點了點頭，便把手裡的請柬交給鄭仁。
「這是……」
鄭仁把請柬接過來，卻不是婚禮的請柬，上面寫著全國急診急救巡迴宣教海城站的字樣。
「急診科的醫生越來越少，好多大城市的二甲以下醫院急診都關停了。」老潘主任道：「所以急診急救學科的崔老組織了一次巡講，由全國知名的各學科帶頭人牽頭，做急診急救的宣教工作。」
鄭仁搖頭。
急診科缺人，是因為宣教不夠嗎？
不是。
掙得少，安全係數低，幾乎每天都有急救工作，身體裡的腎上腺素水平每天都忽高忽低的，絕逼會對自身身體健康造成巨大影響。
掙得少，是指陽光下的錢掙得少。一台闌尾切除術，在17年前，單純的手術費用是234元。17年似乎張羅著提價，鄭仁也懶得管。
再提，能2000？一台闌尾切除術，普外科最小的手術之一，需要兩名病房的手術醫生，至少一名麻醉師，一名器械護士，一名巡迴護士。
五個人，忙乎一個小時，掙234元。
前一陣子，有個女人半夜抱狗來急診科。被告知不給狗看病的時候，又吵又鬧。
市一院附近的寵物醫院半夜掛急診號……姑且算是急診吧，200起步。有狗狗吃了襪子之類的異物，做手術取出，手術費5000起步。
鄭仁有段時間，都想去當獸醫了。
但一想到自己這麼多年頭懸樑、錐刺股的學習，後來當了獸醫，總是不甘心，也就這麼作罷了。
現在全國都在興起一股浪潮，北地的各種職業技術人員都被南方挖走。
醫療技術人員，給出的高薪，看的鄭仁眼紅。
半年前，某地一家私立醫院招人，給鄭仁開出30萬年薪，還是稅後。鄭仁因為晉級的問題，考慮再三，最後放棄了。
這還只是收入問題，安全問題也是大事兒。
來到急診這才幾天，鄭仁就直接面對了兩次挨打的可能性。後來機緣巧合都躲過去，但他知道，挨打是早晚的事兒。
要是碰到一個「職業」的打手，知道輕重，還只是受點皮肉之苦，要是碰到不專業的……傷了、殘了，也是正常。
至於兒科，那就更慘了。兒科護士這個職業風險程度在醫療行業里是冠絕的！
市一院的急診兒科處於半癱瘓狀態，據說前一陣子院裡想要調一名兒科醫生出急診，那人直接辭職，去了南方。
鄭仁心裡瞬間湧出無數的牢騷，看著手裡的會議請柬，大紅的顏色分外刺眼。
老潘主任見鄭仁發呆，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道：「去學習交流總是沒錯的。」
「好的。」鄭仁像是收到患者遞過來的名片一樣，看了一眼，是將近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便隨意把請柬放到某個抽屜里，估計過幾分鐘就會把這事兒扔到腦後。
常悅眉毛皺了起來，比眼睛還要大的雙眼皮微微跳動，看起來像是一個可愛的卡通人物。
老潘主任道：「我去前面看家，你看好病房吧。」
說完，老人家便背著手，離開急診病房。
常悅追了出去。
不一會，她表情陰晴不定的走了回來。
「喂，你在打什麼鬼主意？」蘇雲見常悅那副樣子，便問到。
「剛剛問了潘主任一件事。」常悅沉思後，說到。
「什麼事？」鄭仁和蘇雲異口同聲的道。
兩人都是聰明人，唯一區別是一個帥到慘不忍睹，一個比較普通罷了。
「還不是雲姐能不能手術的問題麼。」常悅心裡惦念著事兒，說話有點慢，「潘主任說考慮一下，你們說他考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