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一直站在營帳外沒有進去,直到營帳內的歡笑聲暫停,時梨端著空碗走出營帳,才發現時淵一直站在外面。
時梨看到他雙肩上落滿了雪,驚訝地問他:「小叔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不進去?」
時淵:「鬼怪大人正在用膳,我不方便打擾。」
「夫人她現在有空了……」
「我知道,不用你告訴我。」時淵神情冷傲,沒有再多說什麼,非常自然地轉身走進了尚小美的營帳。
時梨被他迷惑的態度弄懵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一時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裡不對。
小叔看他好像很不順眼?
還有,小叔為何一直叫夫人鬼怪大人?從輩分上來講,夫人是他的晚輩,他可以直接稱呼夫人的名字。
難道是因為夫人太厲害了,他表示尊敬才這麼稱呼的?
時梨搖搖頭,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香噴噴的飯菜還等著自己去吃呢?有什麼好自尋煩惱的。
他看到將士們都把做好的飯菜拿到大房子裡去吃,也跟著走進他們的大房子。
昨晚太匆忙,鐵架子床擺放得不夠整齊,今天早上起來,將士們重新將鐵架子床擺成幾排。原本只能睡兩個人的床,被他們並列在一起,去掉圍擋,形成上下兩層的大通鋪,足足能睡下上千人。
為了每個人都能睡好,他們還排了睡覺時間,晚上早點睡,前半夜的人在床上睡夠三個時辰,後半夜再換其他將士在床上睡。
床前的空地上,每隔一段距離,他們就會生一堆火。外面冰天雪地,裡面的人烤著火吃著香噴噴的飯菜聊著天,他們的生活從未像現在這般休閒、愜意過。
時梨很喜歡這樣的氛圍,跟自己熟悉的族人擠在一起談天說地。大家不再痛苦,不再為明天發愁,逃離了饑寒交迫的日子,愁悶不再,歡笑晏晏。
他巴不得所有同族,都能永遠過著這樣的日子。
還有他們的後輩,能永遠沉浸在歡笑聲中。
時梨跟著大家一起笑,見大家神神秘秘地聊著什麼,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我們在聊途西城城主的小妾。」
「途西城城主的小妾?她怎麼了?」時梨伸長脖子,好奇地詢問。
他身邊的士兵眉飛色舞地說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他們說途西城的城主壓根就沒有小妾。」
「啊?為什麼?」
「因為她是女的!」
時梨:「那我小叔……」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仍舊不願承認自己小叔在撒謊。
「大將軍上次說的那件事八成是他瞎編的!害得好幾個兄弟都當了真,一心想去五神山碰碰運氣。」
話題轉到時淵身上,大家的話也跟著變多了:「你們別看大將軍裝的挺像那麼一回事,其實他根本就沒碰過雌性。」
「對!這十幾年他一直帶著我們東奔西跑,每天殫精竭慮、眠霜臥雪,哪有機會找女人?」
「我們沒有時間找,他更沒有時間。紅日幫整天追在我們屁股後頭,大家東躲西藏,四處逃亡,連飯都吃不飽,怎麼找女人?」
「你們說得對,大將軍裝得跟真的一樣,好像真的碰過女人,還什麼途西城城主的小妾,途西城城主兩年前就換成女的了,我們都差點被他唬到了。」
大家一合計,把時淵那點隱私全部曝光了。
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時梨,恍然大悟地在心裡想:「難怪我請教小叔,讓他教我床笫之事,他不教就算了,還反過來凶我。原來他根本就沒碰過女人,床技比我還生疏。」
時梨又想到:「他最近一直看我不順眼,肯定也是因為這個事,他以為我在揭他的短,所以惱我。」
明白這些後,時梨也很生氣,不會就不會,幹嘛不懂裝懂,還訓斥我,看我下次怎麼懟你。
此時尚小美的營帳內,時淵對自己的隱私被將士們拿出來大談特談的事毫不知情。
他走進營帳後,一反常態地隔著一段距離,站在尚小美對面,非常恭敬地問尚小美:「鬼怪大人,我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
尚小美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她還是習慣他霸道、腹黑的做派。
尚小美怕冷,原本身上搭著羊毛毯子靠坐在床頭的她,被時淵反常的行為,驚得猶疑地坐起身,提著一顆心問道:「你想問什麼?」
她以為時淵會問他們糾纏不清的事,時淵卻從袖子裡拿出一顆平平無奇的小石子。
尚小美疑惑地看著他手心裡的那顆石頭,因為心神恍惚,一開始她還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
時淵也不催促她。
隔了一會,尚小美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這顆石頭被打磨過!
石頭一頭寬一頭窄,很像一個三角形。
這種石頭她以前好像見過。
「你是從哪撿到這種石頭的?」尚小美突然緊張起來。
時淵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種石頭有什麼問題?」
尚小美把石頭拿過來,舉到眼前仔細觀察:「如果我記得沒錯,這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一種武器。」
「真的是武器?」
「對!這是紅日幫里最神出鬼沒的力忍用的武器。力忍也是上忍,他們近戰能力幾乎為零,但是遠程攻擊卻無人能及。」尚小美對力忍也有所了解,但是這些力忍,屬於紅日幫的精英部隊,他們應該不會把力忍派到這種荒山野嶺來。
畢竟力忍不是天生的,需要後天精心培養。尚小美以前潛入紅日幫總部,偷偷見過一個力忍。那人的右手整條手臂都非常發達,肌肉噴薄腫脹,就像病變了一樣巨大,對比起來,比他的頭還大。
而他的左手臂卻是正常樣子。
兩條手臂粗細不一,看著十分怪異。
他的那隻右手甩動的石子,可以攻擊到五百米之外的人和動物,他們的視力也非常銳利,眼神如炬。
也許是為了精準度和打擊力度夠大,他們訓練的時候用的石子都被打磨成了同一個形狀,重量也幾乎一樣。
經過尚小美深入的了解,她發現力忍跟犬牙衛一樣,都是通過藥物促成的。
那些力忍每天都會往手臂里刺入一種獨特的藥物,以此增加手臂力量。
「力忍?」時淵對力忍十分陌生,島國人當年突然闖入萬獸國,用詭譎殘忍的忍術對付萬獸國的原住民,霸占他們的領土,屠殺他們的族人。
原本世世代代安居樂業的獸人們,被那些詭異的忍術屠殺大半,奮起反抗,卻沒有打贏過一次島國人。
再後來,島國人在萬獸國建立紅日幫,慢慢蠶食龍獸皇族的權利,跟龍獸一起統治萬獸國。
各族獸人因為無法潛入紅日幫,這麼多年對他們五花八門的忍術仍舊了解得不夠透徹。
因此他們處處被動,很多時間都被紅日幫打得措手不及、陣亡無數。
時淵是個聰明人,有些忍術他雖然看不穿,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破解之法。
比如眼前的這塊石頭,當年他的大哥時梨的父親,就是死於這塊石頭。
這麼多年,他一直把石頭帶在身上。
就是想弄明白,到底是誰殺了自己的大哥,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時淵一直都在試圖破解這石頭背後的玄機。
直到尚小美出現,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力忍的右手經過特殊訓練,力大無窮,飛擲出的石頭,能擊穿人的肺腑和腦袋。跟其他近戰的忍者不同,他們可以遠程殺人。」尚小美又解釋得詳細了些。
這時時淵又從懷裡拿出另一枚石頭,他的眉頭又像遇到密忍時那樣,皺成了川字。
「你手上的石頭是當年,我在我大哥的屍體旁邊撿到的。當時我大哥的心臟被刺穿,流了很多血,這枚石頭上也染了血。他們都說我大哥是被長矛殺死的,只有我不信,我覺得這枚石頭非常蹊蹺。後來我又在好幾個死去的同族身旁發現了同樣的石頭。而這一枚……是剛發現的。」
「什麼?」尚小美臉色大變,驚恐不安地驚呼道。
剛發現的?這附近有力忍?真要是這樣,大家就危險了。
「出去狩獵的士兵少了一個,我循著他們行走的痕跡,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心臟被貫穿,死法跟我大哥當初一模一樣。」時淵越是痛心不已,神色看起來越是冷淡。
他把情緒掩埋,捂住傷口,眼淚也都流進了肚子裡。
只有被仇恨燒灼的心,經年累月的疼著。
尚小美一想到附近有力忍,就忍不住擔心地問他:「這麼危險,你怎麼敢獨自出去?那些力忍非常難培養,紅日幫內部也沒多少力忍。他們既然出動了力忍,就說明他們想讓力忍殺的一定是重要的人。就像當初他們殺你大哥,是因為你大哥是狼族首領。」
聽到她的關心,時淵面色稍霽:「我出去的時候就有預感,所以我穿了鎧甲。」
尚小美後怕地鬆了一口氣:「他們殺獵手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你出去。幸好你思慮周全穿了鎧甲,不然你就回不來了。」
時淵:「我也不知道最近怎麼變得惜命了,沒想到竟因此撿回一條命。」
尚小美突然有些語塞,沒有接他的話。
一陣沉默過後,時淵失落的垂下頭,恭敬地詢問尚小美:「鬼怪大人,可有對付力忍的辦法?」
辦法尚小美倒是有,只是她做不到。
力忍藏身在暗處,遠程攻擊目標。她如果用狙擊槍,就能反殺力忍。
狙擊槍的有效射程是800-1000米,剛好比力忍的殺傷距離大,正好可以用來對付力忍。
但是狙擊槍的後坐力特別大,開槍後震得人五臟六腑都是疼的。尚小美扛不住後坐力不說,她的射擊技術還達不到狙擊手的標準,十發至少有七發都打不中。
不過這時候,敵人都打上門了,沒有辦法也要想到辦法。
萬幸力忍只殺頭目,眼下狼族裡力忍最有可能擊殺的目標就是時淵和尚小美。
尚小美雖然逃命的技能一流,但是也得讓她感知到危險才能逃。
現在力忍在暗,她在明。力忍朝她扔石子,她防不勝防,很有可能被力忍重傷,她才不願白白受傷,挨那個疼。
剛想到這,時淵突然從胸前取下一個形狀奇怪像龜殼一樣的東西,遞給尚小美:「這個送給你。」
尚小美:「這是什麼?」
「護心鏡,這是我大哥送給我的,當初他剛把護心鏡送給我不久,他就被力忍擊殺了。現在想來,也許我不拿他的護心鏡,他就不會死……」時淵說著說著,突然傷感起來。
尚小美越聽越不對勁,她推開時淵的手:「你戴著吧,我會詭術,輕易死不了。如果你現在把護心鏡給了我,你卻被力忍殺了,我也會像你現在這樣悔恨終生的。」
時淵竟被她說服了,他拿回護心鏡,又重新戴到胸前,擋住心臟的位置。
尚小美在心裡籌謀良久,交代時淵道:「力忍的暗殺目標,一定有你和我。我們倆這幾天沒事不要出門,儘量在屋裡躲著。就算有事,也不要去空曠的地方。另外,我會很快安排人,將藏身在暗處的力忍擊滅,你不用擔心。」
「我相信你,只是你打算安排誰去做這件事?時梨嗎?」反殺力忍,這麼爽的事,狼獸都想做。這相當於是一個大肥差,尚小美把這個差事安排給誰,就說明她最器重誰。
這一刻,時淵對時梨的嫉妒,攀上到了頂峰。
可是令他難以預料的是,尚小美的回答竟是。
「我打算讓九牧去做這件事。」
九牧?怎麼又冒出了一個九牧,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嗎?年齡小就這麼討雌性的喜歡嗎?平白無故的,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他?
時淵妒火滔天,表面上卻不顯,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問尚小美:「九牧他年紀太輕,行事不夠穩重,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他能做好嗎?」
尚小美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相信他能做好。」
相信他?憑什麼相信他,不相信我們叔侄倆?我們差在哪了?
時淵內心在咆哮,面色卻絲毫未變,甚至比剛才更冷漠了:「鬼怪大人心裡自有定數,在下就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