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
陸霄點了點頭。
聶誠抿著嘴唇，反覆的看著屏幕上的那段話，沒有再說話，神色越發有些慚愧。
「我大概猜到是這麼回事，不過確認了之後，還是覺得心情挺複雜的。」
邊海寧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門口，開口。
「連長，你怎麼猜到的？」
聶誠扭頭問道。
「也不能算是完全猜到這個結果，只是單純覺得那鳥兒應該沒有要報復咱們，害咱們的意思。」
邊海寧走了進來，在陸霄的床邊坐了下來：
「你想啊，它爪子那麼勾，嘴也很尖，真想打擊報復，趁不注意的時候衝上來在臉上亂抓一通也夠人受的了，幹嘛費那個牛勁挖那麼些蟲子往咱們屋裡扔。」
偏過頭看了看陸霄電腦屏幕上的論文，邊海寧繼續說道：
「以前我也從來沒想過這些的，只不過這段時間跟霄子一起住，看到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的行為，有點感觸而已。
面對不利於自己的某件事情，人總是會下意識的會去從負面角度去思考對方的動機，也總是會排斥不利於自己的一面。
前陣子，霄子的直播不是很火嗎，網上的短視頻平台到處都是直播的剪輯片段，我閒著沒事的時候也會去翻翻下面的評論。
有好些人說，雖然雪豹很可愛，擼起來很爽，但是和野生動物這樣親密的接觸畢竟不衛生，它舔人的時候會不會有口臭流口水，黏糊糊的很噁心，身上會不會有跳蚤一類的寄生蟲傳染給人，還是關在籠子裡偶爾摸摸比較合適。
人在面對這種親近的時候，會有千萬種考慮，但是動物腦子裡面只有一個想法，它只是覺得你很好，想跟你親近罷了。
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就想，那個漂亮鳥兒大概也沒有什麼壞心思吧。」
「行啊海寧，你這個想法現在可以入門干我這行了。」
陸霄笑了笑：
「絕大多數人在面對動物的時候，很自然的就是一種上位者審視下位者的態度，用思考人際交往的思維模式去思考動物的行為。
動物的智力的確完全無法與人相比，但是也正因為這樣，它們對人類的最基本的態度感知才更敏銳。
誰對它們好不好，是不是發自內心的親近，它們再清楚不過。
就像人會本能的抗拒上位者傲慢的施捨，動物也一樣，尤其是像長青坐標的這些已經出現明顯的智力增長特徵的動物們。
想拉近和它們的距離，首先就得從它們的思維模式去想，去做。」
陸霄微微垂下眼眸，視線掃過電腦屏幕下方的聊天軟體圖標：
「這麼說雖然有些不謙虛，但我想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才導致其他長青坐標的研究進度推進緩慢吧。」
「那……那陸教授，你把這個結論告訴他們，大家不就能一起推進研究進度了嗎？」
聶誠畢竟年齡小一點，心思單純，幾乎沒怎麼思考就追問道。
「哪有那麼簡單？」
陸霄嘴角的笑容中染上了幾絲苦澀的意味：
「長青坐標的發現與調查，不是小事，牽涉到的東西極多。
我的老師林鶴祥，雖然是這一理論的提出者，也是目前長青坐標特別調查組的最高掌權者之一，但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做所有決斷。
他都不能，更不要說我了。
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因為我的理念和老師的理念相同，但特別調查組裡，也有其他的聲音，比如說，主張大範圍捕捉樣本，人工關押起來進行對照組實驗與解剖分析對比。」
聶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在墨雪懷裡翻著肚皮睡得正香的老二，再看看趴在窗邊甩著尾巴百無聊賴看雪的豹媽。
把它們，全都抓住關起來，進行機械訓練實驗，或者解剖分析？？
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樑慢慢的攀爬上來，聶誠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那樣的事情，他完全不敢細想。
太恐怖了。
「現在世界各地關於長青林的分析調查都還沒有突破性的結論。
再加上這裡並不是已經確認的長青坐標，地處偏遠，大雪封山，又有當地兵團的庇護，和我們持有不同意見的派系就算有所懷疑，手也一時半會兒伸不到這裡來。
樂觀點估計，至少幾年之內，應該還不會有太大的動作。
我們調查的時間相對是比較充足的，你們也不用太緊張。」
陸霄笑了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
豹媽見他過來，很親昵很自覺的把頭伸了過來，讓陸霄rua。
窗外，是被初雪覆蓋著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邃山林。
誰也不知道在這片濃郁的庇蔭下，還藏著多少如豹媽這樣聰慧的動物們。
站在高處的人，所思所想也必定向著更遠處。
研究怎麼與這些動物相處的同時，或許也是探索未來人類與這個世界相處的另外一種可能。
……
新據點的位置畢竟在長青坐標邊緣，受這種短時降雪的影響並不大。
外面的積雪厚度剛剛沒過腳踝，還不及小腿，雪就停了。
後面晴上兩天，這點積雪大約也會很快消融。
「海寧，小聶，來來來，一人兩個，咱們把幾隻小雪豹都抱出去。」
大早上太陽剛出來，陸霄就招呼著邊海寧和聶誠，要把幾隻小雪豹帶出去。
「霄子，能行嗎？它們還這么小呢，外邊滿地都是雪，那麼冷，不得給這幾個小東西凍壞了？」
邊海寧從籠子裡掏出老五老六，一邊摸著懷裡兩個奶聲奶氣嚶嚶叫著的小傢伙，一邊有些擔心的問道。
他自己大概都沒意識到，這會兒的他已經出現了下意識的奶爸思維。
「沒事兒，它們可是雪豹啊，抗寒的本事是刻在基因里的。」
陸霄懷裡揣著乖巧的老二，兩隻手固定著不安分的圓柱體老三笑道：
「自然界裡的小雪豹，稍微大一點之後，也不是24小時都有媽媽在旁邊看著的。
咱們這幾隻從小在房間裡養大，都沒怎麼接觸過外界的環境，適當的出去動一動，玩玩雪，對它們適應外界環境和提升抵抗力都有好處。」
「這個我懂！小奶狗也要出去曬太陽吹風的，對身體有好處。」
聶誠摟著兩隻小雪豹，也嘿嘿笑了起來。
「墨雪，一會兒出去你好好盯著點這幾隻小東西，尤其是老三這個兔崽子，別叫它跑遠了。」
陸霄衝著墨雪晃了晃手裡的老三。
「嗷嗚！」
自打吃了豹媽帶回來的禮物雪雞，墨雪和豹媽那個關係真是情好日密，再加上這幾個小雪豹原本就是它帶大的崽，自然不會再有怨言，很開心的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給它們放地上，讓它們自己滾去吧。
小聶，你一會兒把攝像設備架出來，好久沒開播了，這幾個小毛球玩雪開播給他們看看，一個個都吵著要看小雪豹呢。」
「好嘞，知道了！」
陸霄說完，就把老二和老三先放到了雪地里。
之前見識過老二在王叔家燙jio狂奔的樣子，邊海寧還以為這次老二也會一驚一乍的。
沒想到被放在雪地里，老二也沒有顯得特別驚訝，只是伸出一隻小爪挖了一點雪，又試探著放到嘴邊舔了舔。
「雪豹還真是天生的不怕冷啊，我當它會像上次那樣滿地蹦躂呢。」
邊海寧湊到陸霄身邊笑道。
「那肯定的，老二這個反應已經很正常了，你看老三，那都已經滾上了。」
陸霄指了指不遠處已經滾了一身雪、看起來好似個大雪球的老三。
比起老三那個活驢，其他幾個小雪豹都相對謹慎一點，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走上一會兒，熟悉了這個溫度和觸感之後，才慢慢活潑起來。
沒多一會兒，陸霄和邊海寧站著的地方，就被一圈又一圈的梅花小腳印兒給圍了起來。
可愛得緊。
而終於收到了陸霄開播通知，以光速趕到直播間的鐵粉們，開屏就收到了幾個小貓糰子的美顏暴擊。
【寶寶！姨姨的好寶！終於又見著你們了！】
【好好好，陸哥是真的發現了拿捏我們的密碼，這麼久不開播，開播直接小貓糰子懟臉，惹到我你算是惹到棉花了嗚嗚嗚嗚怎麼這麼可愛我真吃這套啊！】
【不對呀，不是一共六隻小雪豹嗎，我怎麼數來數去只有五個？】
【那邊，墨雪腳底下那個大雪球，我沒看錯的話……應該也是一隻】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遠處的墨雪腳底下果真躺著一個……呃，長著頭和四肢的雪球。
這邊因為濕氣大，雪也不似外邊那樣乾爽，具有一定的黏度。
老三下地之後就像瘋球一樣的在地上滾來滾去，身上滾滿了雪，一層黏著一層，可不就硬生生把自己滾成了個雪球。
這會兒眼瞅著腳都沾不著地了，只能哼唧著擺動著小爪子，四仰八叉的滾在那兒。
墨雪帶崽的這段時間裡，老三算得上是最皮最虎、最不讓狗省心的。
每天的精力大半兒要用在和老三鬥智鬥勇上。
難得這會兒老三吃癟，墨雪裝的像沒事兒狗一樣，在它旁邊四處望風，就是不低頭看一眼。
但爪子卻沒閒著。
左邊扒拉一下，右邊扒拉一下。
老三牌雪球在地上滾來滾去，就是爬不起來。
「看到沒，墨雪擱那公報私仇呢。」
注意到這一點的陸霄忍不住笑道。
「那用不用幫老三把身上的雪扒一扒？」
「不用，這一會兒凍不壞它，待會兒它還掙脫不出來我們再上手。」
三人正閒嘮著嗑，陸霄餘光忽然瞄到旁邊多了一抹金紅色的身影。
是那隻待產的小狐狸。
它平時並不和陸霄幾人親近，大多數時間也都縮在窩裡不露頭，能這樣打照面的機會並不多。
這會兒居然自己主動跑出來了。
陸霄看向它，發現那小狐狸也在看自己，於是笑了笑。
「嚶！」
那小狐狸大概是沒料到陸霄會突然對它笑，從嗓子眼裡細細的嚶了一聲，有些慌亂的趕緊往旁邊挪了兩步，轉過頭不再看他。
「陸教授，那小狐狸跑出來了耶。」
聶誠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小狐狸，壓低了聲音有些興奮的說道。
陸霄之前告訴過他倆，這小狐狸膽子小，不愛與人親近，所以他倆也是從來不主動去看小狐狸，難得這樣靠近的見一面，自然興奮。
「估計是被這幾個小崽子吵的吧。」
陸霄指了指在地上瘋玩的幾隻小貓糰子。
第一次玩雪，就連平時一向最謹慎矜持的老二也很開心，這會兒正和弟弟妹妹們打成一團。
那小狐狸抽著鼻子聞了聞，又眯著眼睛掃視了一圈，就踩著優雅的小步子，往墨雪那邊去了。
之前看這幾個小貓糰子玩雪正開心的直播間的觀眾們，忽然發現屏幕的角落裡出現了一個漂亮的金紅色身影。
皚皚的白雪和陽光，映襯得它原本就光華亮麗的金紅色毛皮都更耀眼了幾分。
【咦？？我沒看錯吧，怎麼有個狐狸？】
【好漂亮的狐狸啊，長得有點像鐵剎山的胡三太奶，就是個頭看著小了點兒，腿好像也有點瘸】
【這是陸哥之前說過的那隻曾經找上門來的狐狸嗎？居然還跟到新家來了】
小狐狸勾魂奪魄的美貌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一時之間紛紛討論了起來。
「這的確就是我之前和你們提到過的那隻小狐狸，不過它比較怕人，平時也不怎麼跟我們接觸，我只是在新家外面給它搭了個窩住罷了。」
陸霄笑道。
大約是因著豹媽的關係，小狐狸對陸霄幾人雖然牴觸，但卻不怎麼抗拒靠近墨雪。
而墨雪被陸霄訓誡過，當然也不會主動去傷害小狐狸。
見它靠近，墨雪趕緊往後退了幾步，把地方讓了出來。
纖細漂亮的長腿，在那個還兀自掙扎的長了腿的雪球面前停了下來。
感覺到有陰影籠罩住自己，老三費了牛勁扭過頭看去，剛剛還在活潑蹬踹的四條小腿立馬不動了。
這熟悉的模樣，這熟悉的氣味。
幾秒鐘過後，陸霄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