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判斷出現在腦海中，陸霄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也太嚇人了。
他蹲下身，撿起身旁一塊半個拳頭大小、已經被開了一塊小窗的玉石，細細的觀察了起來。
糖紅色的薄薄皮殼下，玉肉細膩潔白，沒有半點裂紋和雜質。
分明是一塊品質上佳的籽料。
再看看散布在身旁其他大大小小的『卵石』，大部分的皮殼雖然都還嚴密的包裹著內里的玉肉，但也很明顯能看得出都是相同的料子。
都不用考慮礦脈的問題，光這河流兩岸淺灘上的籽料，就已經價值多少了？
陸霄甚至不太敢想。
-都跟你說了這裡的漂亮石頭很一般嘛，都沒有你給的那個好看的。
見陸霄怔怔的看著手裡的籽料一言不發，小鼯鼠還以為他是不滿意這些『漂亮石頭』的質量，有些窘迫的在陸霄的腳邊蹦來蹦去。
不是，寶寶，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是嫌這些東西質量不好，我是覺得太好了，在苦惱自己沒法全搬回去啊……
聽到小鼯鼠著急的辯白，陸霄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但小傢伙不知道陸霄的想法啊。
它急得直撓後腦勺，想說些什麼試圖挽回一點自己『專業收藏家』的顏面。
半晌，它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跳了起來：
-我想到了，有一個好看的，可以給你！
「嗯？不是說你的收藏已經掏乾淨了嗎？」
陸霄微微一愣。
難不成還有大貨。
-不一樣的！這些是我能帶走的，那個我帶不走，是只有我知道的寶貝！
小鼯鼠也顧不上爬回陸霄身上再指路了，直接跑在前面就沖了出去。
鼯鼠善於攀爬和滑翔，但實際上跑起來也不算慢。
至少在陸霄看來，它全力奔跑的速度，甚至比大紅松鼠還要更快一點。
難怪大紅松鼠甩不脫它。
一路引著陸霄跑到已經遠離了河灘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小傢伙停了下來，左右環顧了一會兒，然後瞄準一塊地方，光速的刨起了地面。
「那個東西被你埋起來了？」
陸霄蹲在一旁，有些好奇的問道。
-嗯，因為帶不走，我又怕別的東西惦記它，就乾脆埋起來了。
小傢伙吱吱的叫著，爪子底下的動作卻沒停，依舊刨得飛快：
-但是你能帶走，你還給了我很多漂亮石頭，這個就給你當交換好了。它真的很好看，就像你給我的漂亮石頭一樣好看的，你一定喜歡。
和自己給的漂亮石頭一樣好看？
陸霄眨了眨眼。
作為原礦就能了有著和人造玻璃一樣的透度和光澤，這怎麼可能？
但小鼯鼠但語氣是如此篤定，再加上之前那些『收藏』和玉河河灘上的這些籽料，陸霄現在是真不敢隨便質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埋了太久，再加上鼯鼠的身材本就嬌小，刨不動太大的面積，陸霄在一旁看著怪心疼的，忍不住開口：
「是這一塊嗎？是的話我來挖，你出來吧。」
-是這裡，但你要小心不要弄壞哦，那個真的很好的。
見陸霄摸出摺疊鏟，小鼯鼠破天荒地額外叮囑了一句。
要知道，之前那麼多樹洞裡的『珍藏』，它從高處往下丟時，眼睛都不帶眨的，甚至有幾塊原本就有裂紋的摔碎了它也沒在意。
但是這件，陸霄還沒等動手，它就已經在提醒小心了。
可見它有多寶貝這塊被埋在地下的東西。
所以陸霄下鏟子的時候，也格外注意自己手裡的力道，生怕真的碰破了小鼯鼠的『寶貝』。
大概是埋下去太久，土質鬆軟沉降再加上雨水沖刷的緣故，那東西的位置比小鼯鼠記憶中的位置要偏了許多，陸霄挖了得有將近半個小時，才終於從鬆軟的土中摸出了輪廓。
-是這個是這個！
早在土坑裡盯著看的小鼯鼠，在看到露出來最外緣的一點輪廓的時候，就已經激動得開始上躥下跳：
-我喜歡收集漂亮石頭就是從這塊石頭開始的！它真的好好看！
摸索著把整塊石頭掏了出來，還沒等拂去上面的浮土，陸霄人已經呆住了。
被他托在手裡、拳頭大小的那一塊原石，赫然是一塊深綠色的翡翠。
作為硬玉的一種，雖然和廣義上的玉都帶一個玉字，但翡翠和玉一般並不生於同種礦中。
之前在看到小鼯鼠的收藏里有一部分是輝石和閃石，陸霄就已經猜到這附近或許也有翡翠。
只不過沒想到小鼯鼠的究極珍藏會是一塊如此純淨穠綠的翡翠。
一般來說，原礦內部都會有一些裂和雜質，需要人為切割避開大大小小的裂，再加以琢磨才能表現出最純淨完美的顏色與光澤。
但這一塊……
它差不多剛好是兩手捧在一起的大小和形狀，最上層的平面沒有石皮包裹，直接露出了內里純粹的質地。
沒有雜質，沒有裂紋。
而且這純粹而濃釅的綠，哪怕是不懂得翡翠鑑別的外行人，也能在看到的第一眼想到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帝王綠。
午後的陽光照在這塊翡翠上，微微起伏不平的表面像是真正的水面盪起漣漪一樣折射出的光彩，讓陸霄幾乎有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難怪小鼯鼠會對玻璃瓶底磨出的裝飾扣那麼喜歡又感興趣。
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它看來，玻璃扣確實就是它所能找到的、無論是顏色還是樣子都最接近這塊翡翠、又能隨身攜帶的平替。
-怎麼樣怎麼樣，好看吧？你喜不喜歡？
見到許久未見的『珍藏』，小鼯鼠也順著陸霄的手爬了上去，攤開四肢趴在那塊翡翠上，陶醉的貼著它不斷的磨蹭：
-我之前為了守著它，好幾次都差點被抓起來吃掉呢……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才把它埋起來藏著的。不過答應給你就給你啦，你要多給我一點之前答應的漂亮石頭噢。
頗為捨不得的又努力蹭了好幾下，小鼯鼠這才戀戀不捨的重新爬回陸霄身上，一本正經的叮囑。
呼……
陸霄長長的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吐出來。
「好好好，你要多少都給你，啤酒瓶子沒了我讓人空運過來也給你磨。」
這下當初師兄說的話可還真意外的成了。
這小傢伙的收藏，就算是買下幾個啤酒瓶子廠專門磨瓶子跟它換，也夠不上數啊！
把那塊翡翠挖出來之後，陸霄特意帶到河邊，用河水簡單的沖洗了一下上面粘著的和縫隙里的泥土。
被水浸潤後，原本就已經十分純淨的翡翠變得更加潤澤，仿佛多看幾眼，人都要深陷其中。
這樣的『寶物』稍稍磕了碰了一點點，陸霄感覺自己都要心疼得抓心撓肝。
所以他乾脆把外套脫了下來緊緊的把那塊翡翠原石給包好掛在脖子上，這才安心了一點。
小鼯鼠的全部身家都已經被他收好在筐里了，最後的這點子珍藏也給刨了出來，今天這一趟出門的任務已經算是圓滿完成。
陸霄便也不再多耽擱，背著筐身上架著幾個小毛球便準備回去了。
走路的時候，身後筐子裡小塊原石總是會隨著步伐和身體的微微擺動而發出細碎的碰撞聲，清脆的噼啪作響。
這聲音聽得陸霄心驚膽戰，腳下的步子也忍不住一緩再緩。
他現在身上背著掛著的這些東西，當真是比他的命還值錢……
好不容易膽戰心驚儘可能平穩的把東西帶回據點，回家的第一件事，陸霄先背著東西回到臥室，把筐子放進柜子里鎖好。
這要是放在外面，被家裡哪個好奇的毛茸茸一頭頂翻，摔碎摔裂幾塊，陸霄只怕要當場心肌梗塞。
放好鎖好之後，陸霄這才趕緊換了衣服，趕去診療室去看看被泡成蛇酒的焰色小蛇、土豆糖葫蘆串小白蛇，以及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被洗了胃的白金狐。
一家子就沒有幾個省心的玩意兒。
小白蛇倒還好，吃飽了之後已經躺在觀察盒裡開始呼呼睡大覺了。
就是以往睡覺的時候總盤起來的身子今天因為堵了太多珍珠洋芋盤不太動，變成直挺挺的一條。
一旁的焰色小蛇這會兒看起來比冉唯之前描述的活躍了許多，陸霄猜測可能是因為掛在窗戶外面被曬得回溫了，身體沒有在冰箱裡放著的時候那麼僵硬了。
不過，那迷離的眼神，那扭起來的姿勢，還是……嗯……
像吃了生菌子。
「讓我看看怎麼事兒……」
陸霄有些無奈的伸手把掛在外面的觀察盒摘了下來，打開蓋子，小心的托出焰色小蛇。
感覺到來自陸霄的觸碰，焰色小蛇原本扭得非常狂放的身體一下子收緊了，緊緊的纏在陸霄的手和手腕上，勒得皮膚都微微有些發白。
它直接張開嘴，一口含住了陸霄的指尖。
在陸霄身後的冉唯看到焰色小蛇緊緊的勒著他手的樣子，冉唯有些擔心的開口：
「要不要我去拿條濕毛巾蓋它一下讓它鬆開？」
「沒事，它力氣不大，勒不出什麼問題的。」
陸霄搖了搖頭：
「對了，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小聶洗了水果，這一上午辛苦您了，休息一會兒吃點水果吧。」
「好。」
來之前就已經被林鶴祥叮囑過，本來活到這個歲數就算是人精的冉唯怎麼會聽不懂陸霄話外的意思，笑眯眯的開口道：
「那這邊交給你，我去休息了。對了，白狐狸洗胃衝出來的內容物我放在那邊了，起了很多沫子，我只能看出來是某種植物但辨別不出具體品種，你待會有空看一下是不是有毒的，看看後續需不需要再補用其他的藥。」
「好。」
陸霄點了點頭，直到冉唯帶上門離開之後，這才轉頭看向緊緊纏在自己手上的焰色小蛇，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剛剛它攀上來的一瞬間，屬於焰色小蛇的聲音和情緒就已經在陸霄的腦海中呈現了出來。
並非預想中那種像人一樣喝醉了說胡話的語氣。
它在哭。
迴蕩在陸霄腦海中的，是非常清晰的，又很委屈的哭聲。
-為什麼家裡別的孩子都能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跑，想和爹爹貼貼就貼貼，想和爹爹一起睡就一起睡，想吃什麼撒撒嬌就能得到，但是我和弟弟就不行？
-我和弟弟也想天天掛在爹爹身上，也想爹爹平時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摸摸我們，也想被爹爹帶著出去玩……
-爹爹總是不讓我們吃東西，但是我們好餓，真的好餓嘛……
-爹爹不喜歡我們出來，那我們就不總吵著出來玩兒了；爹爹不願意讓我們吃太多東西，那爹爹給我們多少我們就吃多少……
焰色小蛇緊緊纏繞在陸霄手腕上的身體收的更緊了一些，叼著他手指的小嘴巴也更用力了一點：
-我們真的很努力讓爹爹喜歡我們了，爹爹也多愛我們一點嘛……
蛇沒有眼淚，也不能像其他毛茸茸那樣委屈的時候耷拉著耳朵尾巴，嗚嗚叫嚷。
它只有一條光溜溜的身子，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親昵或是憤怒，都只能用同樣的扭曲著身體的形式來表達。
在人看起來很滑稽的動作，對於它們來說應該很無奈吧。
聽著焰色小蛇抽抽噎噎的委屈控訴，陸霄站在那裡怔了很久。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之前自己一直按照『經驗』去照看焰色小蛇姐弟倆的行為，從根本上就是錯的。
作為還沒有揭曉名字和種類的特殊上古種，它們就是和普適意義上認知的『蛇』不一樣。
它們活潑好動，喜歡到處探索，可能對溫度濕度光照的變化，也沒有那麼敏感，甚至它們的食量，可能比正常這個月齡的幼蛇多上幾倍或者十幾倍。
所以它們才總是鬧騰著吵著想出來玩兒，總是看到什麼都想往嘴裡吞。
總是表現得看起來讓人很討厭。
陸霄之前總是覺得，是自己在用心照看、養育、遷就這些小傢伙。
但其實，它們何嘗沒有為了得到和其他毛茸茸的同等的『愛』，在克制自己來遷就他？
……
本章已補完。
啵啵，晚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