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陸霄趕緊去摸了摸它的肚子。
果然,即便是以這樣癱軟的狀態側躺著,肚皮也是空空癟癟的。
它是衝著食物來的,這個原因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
只是陸霄仍舊有些疑惑。
他這裡有養得肥壯的雞鴨,是很有吸引力沒錯,但這些雞鴨對於這頭狼來說,是極難獲取的。
且不說這裡的人跡,有豹媽的氣味,退一萬步說,高高的院牆就已經足夠讓它望而卻步了。
它帶著這樣的傷,尋常的蹦跳恐怕都已經很吃力了。
陸霄簡直不敢想,它費盡全力攀上牆頭再重重的落到地上時,忍受著的是怎樣的痛苦。
所以這也是陸霄最想不通的。
如果說是在長青坐標盆地外,處於大雪封山的狀態,它為了求生冒險靠近人類不奇怪。
但這裡是長青坐標,是動物密度相當離譜的地方。
哪怕是邊緣地帶,哪怕它身負重傷,哪怕下了雪。
去刨幾個鼠窩,填飽自己的肚子總是沒問題的。
而且這樣更省體力。
冒著危險,頂著重傷來偷雞,怎麼都說不通。
他在這兒一邊處理傷口一邊思索著白狼的動機,邊海寧和聶誠則在一旁看著。
眼見著陸霄用長柄鑷子夾著藥棉,全部探入傷口處的空腔掏掏擦擦,二人只覺得雞皮疙瘩爬了滿身,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看著都疼……
徹底清理乾淨,又上好了藥,陸霄鬆了口氣,正準備讓聶誠幫忙取點東西,結果一回頭就看見倆人站得遠遠的在那兒齜牙咧嘴。
「你倆那是啥表情啊?」
「不是,那傷口也太瘮人了,看著那么小,結果裡面爛那麼大……」
「這還嚇人啊?」
陸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妙的笑容:
「我以前見過比這還慘的呢,你知道是啥樣的傷嗎?」
看到陸霄『不懷好意』的笑容,邊海寧暗道不好,但還沒等拉住聶誠叫他不要問,聶誠就已經憨憨的問出了口:
「陸教授,啥樣的啊?」
完蛋。
邊海寧翻了個白眼,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
「那是我之前在國外雨林考察的時候碰見的一隻花豹,也是跟其他的獵食者打架之後受了傷,身上的傷口就像我剛處理的那個一樣,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個空腔。
但是雨林里有食肉蠅啊,你是不知道,食肉蠅在傷口上產卵,然後孵化出的幼蟲又啃食出更大的空腔。
那傷口處理的時候,往外一擠,都是混合著血水和膿漿的白花花的蟲,還會動呢。
對了,我這裡還留著當時的照片,小聶,我給你看看?」
陸霄作勢就要掏手機。
聶誠腦海中構建出那個畫面,不由得乾嘔一聲,終於反應了過來,連連後退,慘叫道:
「陸教授!這我就不看了,不看了吧!!!」
一旁的邊海寧嘆了口氣。
你說你就是不長記性。
你接他的話幹啥呢!
不過鬧了這麼一通,屋裡原本沉重凝滯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霄子,這狼你打算怎麼辦?養在家裡?」
閒扯幾句之後,邊海寧面色稍微嚴肅了些,開口問道。
在邊海寧看來,這狼傷得這麼重,完全恢復之前陸霄多半是不會放走它的。
但出乎邊海寧意料的是,陸霄搖了搖頭。
「不養。
我會盯著它,等它麻醉退得差不多了,就把它抬到外面去。
旁邊給它留點食物就行了。
怎麼,很意外我居然不留下它?」
看著邊海寧二人錯愕的眼神,陸霄問道。
「是有點意外……按照我的理解,我以為您怎麼也要把它留下來養好傷了再放走呢。」
聶誠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我是很想等它好了再放它走,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陸霄伸手,輕輕摸了摸那頭昏睡不醒的白狼頭頂粗糲的短毛:
「你們倆是為了保護我才留在這兒的,你們要為我的安全負責,我也同樣得為我的決斷負責。
動物救助的第一優先級,是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
這狼的攻擊性太強了,已經咬傷了海寧,我不可能再冒著它二次傷人的風險留它在身邊的。
而且咱們據點還有太多其他的小傢伙,如果被它鑽了空子,不管咬死哪一個,都是我們不能承擔的後果。
如果當初我在救助豹媽的時候,它也對我表現出這種攻擊性,我同樣不會留著它的。」
陸霄頓了頓:
「狼本身就是非常聰敏又記仇的動物,更何況是生長在這裡的狼。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它既然已經記恨上了我們,就絕不會輕易抹消。
把它關起來治療,在我們看來是對它好,但在它看來可能是囚禁與侮辱,反而會讓本來就惡劣的關係變得不死不休。
所以不管怎麼看,我們都不能留它。」
邊海寧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之前擔心的。
「那……那它這個傷口,看著挺嚴重的,就這一次能好嗎?」
沉默良久,聶誠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說實話,空腔爛到這個程度,很難。」
陸霄搖了搖頭:
「但是沒辦法。
如果把它放出去,它能意識到自己的傷痛有所減緩,願意再回來尋求幫助,那我肯定會再想辦法制住它,給它清創上藥。
但如果它意識不到,或者不領這個情,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了。」
「明白了。」
聶誠點了點頭。
「行啦,耽擱老半天了,小聶,你跟海寧上去休息吧,我在這盯著它。
我這針麻醉下得狠,估計還要好幾個小時它才能醒。」
「那不成,不能放您一個人在這,太危險了。」
聶誠搖了搖頭,看向邊海寧:
「連長,你受傷了,先去休息吧。
我和陸教授一起盯著,有事還能幫著打打下手。」
「好。」
邊海寧點了點頭。
肩膀上的傷雖然不算嚴重,但是那種時時牽扯的疼痛確實折磨人。
好好休息,才能早日恢復。
把邊海寧送回樓上,聶誠下來時還抱了兩條被。
剛推開門,他就看到陸霄正站在那頭白狼的旁邊,在往它的耳朵上裝什麼東西。
「陸教授,你這是……?」
聶誠把被子放在一邊,好奇的湊過去問道。
「這個啊,這個是定位追蹤裝置,附帶一點短時攝影功能。」
陸霄笑著讓開了一點地方,方便聶誠湊近了觀看。
只見那孤狼耳朵上的絨毛被剃掉了一些,耳軟骨上,被固定了一枚紐扣大小的物體。
這東西是之前陸霄剛剛解鎖圖鑑系統時,開到的那個物資禮包裡帶的。
普通的定位器,陸霄也有,但是禮包里贈送的這種,比陸霄自己的高級不少。
最令人心動的就是短時攝影功能。
它就像是一枚被安裝在動物身上的、帶有定位功能的小攝像頭,能夠將拍攝到的畫面實時發送到提前連接好的設備上。
當然,受限於設備體積,它的續航能力比較差。
定位功能能持續三個月左右,但攝影功能只能維持12小時,而且拍攝的畫面比較模糊。
但就算這樣,也已經算是相當有用了。
陸霄自己的雷達,目前只能監測到A級以上的目標,且範圍有限。
白狼的圖鑑等級是B+,剛好完美避過了這個範圍。
這個時候,定位器就派上用場了。
「您是怕它醒了之後再回來尋仇?」
聶誠問道。
「不算是。」
陸霄搖了搖頭:
「想防它太簡單了,牆上上一圈帶刺的鐵絲網就足夠。
我是在想,它來咱們這兒且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會不會有別的可能。
所以我想用這個看看,它醒了以後的動向。」
把自己之前的猜測和聶誠簡單的提了一嘴,陸霄解釋道。
單純的少年眼睛再次瞪得溜圓。
我的天,原來只是跳進來咬人一口,都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來?
陸教授,好牛逼哇!
……
和聶誠在診療室坐著閒聊了一夜,臨近天亮時,那頭白狼垂在診台旁邊的尾巴微微晃了晃。
「差不多了。」
陸霄爬起身:「把它抬出去吧。」
倉庫里還有一些乾草,聶誠已經提前在陸霄指定的準備擱置白狼的地方鋪好。
二人合力將白狼抬出去,放在提前準備好的乾草上,又在旁邊擱了一大塊羊肉。
肥瘦相間最好的那種,足足十幾斤。
「陸教授,那咱們回去?」
「嗯,回去,不用管它了。」
陸霄點了點頭,帶著聶誠回了據點。
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陸霄估摸著時間,距離那頭白狼麻醉徹底消退、能行動應該還有個幾小時。
可以稍微小憩一會兒,起來再看看它的動向。
剛推開臥室門,他就看到豹媽從床上跳了下來。
它是要出去活動活動?
那可得提醒它別把外面那頭白狼咬死了。
但還沒等陸霄開口,豹媽卻先湊到他身邊聞了聞。
「你身上怎麼有搶我獵物的那傢伙的氣味?」
……
不知睡了多久,當刺目的陽光直直的打在眼皮上,那頭白狼終於醒了過來,掙扎著想站起身。
原來我還沒有死……
沒有完全代謝掉的麻醉劑讓它的步子看起來虛浮又踉蹌。
它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站穩。
還沒來得及看看周圍的環境,一股誘人的、幾乎使它喪失理智的食物的香氣,就鑽進了它的鼻子裡。
它抬起頭,整個天地在它遍布血絲的眼中,似乎也只剩下了那塊肥美的羊肉。
它幾乎毫不猶豫的一口咬了上去,就要撕扯起來。
但是還沒等吞咽下去,它就僵住了。
不對,不對。
它是出來給妻子覓食的。
不能吃。
混沌的思緒開始清明,它鬆開了嘴裡的肉。
這塊肥美的食物上,有那個人類的氣味。
它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又有些許困惑。
那個人類,他和劫掠者分享了它的獵物,為什麼又要分一份給它?
但是目前的境況並不允許它思考更多。
妻子還在家裡等著它。
它低下頭,重新叼起那塊羊肉,踉蹌著向家的方向奔去。
……
晚點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