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喙，鳳冠，赤紅雙頰和白中帶紅的羽毛。
那分明是一隻被稱為東方珍寶的稀世珍禽，朱䴉。
而此時，那隻朱䴉正趴臥在林鶴祥的腿上，半閉著眼睛享受著林鶴祥一下又一下輕輕的撫摸。
「這隻朱䴉，是半個多月之前我們在山裡發現的。
它的腿折了，我就把它帶回來養著。
這碰面的方式，是不是還和你那隻雪豹蠻像的？」
林鶴祥笑呵呵的問道。
「確實，我也是給它接生，才算是正式熟悉起來的。」
陸霄笑著點了點頭：「只不過我這雪豹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這段時間，你發給我的觀察筆記，我反覆讀了很多遍，心裡也有了一些想法，只不過一直沒有對象可以施行。
所以在救了這隻朱䴉之後，我沒有像普通的保障救援那樣把它關起來飼養，而是學你和那頭雪豹的相處模式。
在保障它受的傷不會進一步惡化的情況下，最大程度的給予它自由活動的權利。
它果然變得十分願意親近我，每天像只小狗一樣的跟著我。」
說到這兒，林鶴祥嘴角止不住的揚了起來。
那是發自於內心的喜悅笑容。
「你看。」
林鶴祥把懷裡抱著的朱䴉放在椅子的軟墊上，站起身，裝作要離開的樣子往外走了幾步。
那隻被放下的朱䴉立馬急了，撲騰著翅膀就從椅子上蹦了下來，一瘸一拐的追了過去，不肯放林鶴祥離開。
那動作神情，像極了之前不想讓陸霄出門，撒潑打滾兒耍賴的豹媽。
重新把那隻朱䴉抱了起來，林鶴祥這才繼續開口說道：
「它不僅願意自己親近我們，這兩天還招呼了好幾隻它的小夥伴過來。
說起來有些好笑，它把它那些小夥伴招呼過來，第一次到院裡的時候，我在屋裡隔著窗子，看著那幾隻朱䴉在院裡交頸相處，激動得手都在抖。
雖然新來的那幾隻朱䴉目前還不是很敢與我們親近，但就算只是在院子裡待上一會兒，也是史無前例的。」
陸霄點了點頭。
的確，朱䴉這種鳥類生性孤僻沉靜，與其他鳥類都極少接近，哪怕是和自己的同類，絕大多數時候也只是小群活動，壓根不要提親近人類。
別說是在院子裡待上一會兒，它們願意靠近，那都已經是破天荒燒高香的事兒了。
「這也算是證明了，你這種和野生動物相處的模式，的確能夠有效的拉近人和動物之間的關係。
但是越是這樣，我同樣也越是擔心。」
林鶴祥嘆了口氣，嘴角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憂慮。
「老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陸霄垂下眼帘，瞟了一眼床那邊探頭偷聽的小狐狸：
「既然善意能夠被傳達，那麼惡意也一定能。
在長白山長青坐標那邊正在進行的服從性測試，哪怕沒有對它們的身體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暴力捕捉和囚禁也足以讓它們恐懼和仇恨了。
再之後如果他們還想繼續進行更進一步的實驗……」
陸霄沒有說下去。
他也不忍心再說下去。
「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學生，的確，我就是在擔心這個。」
林鶴祥點了點頭：
「目前他們抓捕的進行服從性測試的目標，暫且都是一些中小型動物。
但是在他們的計劃中，這些動物的測試數據收集完畢之後，下一步就要展開大型動物測試了。
比如……東北虎和黑熊。」
聽到這兩個名字，陸霄感覺胸口一緊，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如果長白山長青坐標那邊，動物智力受影響的程度和他這邊一致，那麼選擇東北虎和黑熊這種攻擊力極強的大型動物作為實驗目標，可能會帶來的負面影響幾乎是毀滅性的。
一旦它們感知到人類試圖控制它們的念頭生出敵意，思考能力十分簡單的它們真的會無差別的攻擊所接觸到的人類。
如此一來，明明是為了防止動物智商大幅進化後影響人類生存體驗的實驗計劃，反而會成為促使它們攻擊人類的催化劑。
可是，他和林鶴祥這一派同樣也不能將目前的發現，共享給對方。
被利用的善意帶來的惡，同樣是無法估量的。
只要激進派一直堅持他們的理念，無論怎麼做，似乎都會加快反噬的進度。
在這樣的環境趨勢下，個人能做的事情真的太有限了。
掛斷了和老師的電話之後，陸霄想了很久。
人類害怕自己作為世界統治者的地位被動搖，有了智慧的動物也想向外探索更廣袤的世界。
誰都沒有錯。
他目前能做的，也僅僅只有在這種惡意蔓延開之前，儘可能的在這些懵懂的小傢伙心裡留一顆『善』的種子。
僅此而已。
……
整個下午一直到晚上，陸霄和林鶴祥都在閱讀分析交換過來的對方最近的觀察日誌，討論工作內容。
邊海寧和聶誠知道他在工作，也都很識趣的沒有來打擾。
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天黑了下來。
豹媽睡醒之後便回了屋。
外面的太陽曬得再怎麼舒服，也還是不如陸霄柔軟的大床。
連著出去捕獵好幾天，餐風露宿的日子雖然也能過，但到底還是想念家裡又軟又暖的『大窩』。
當然還有陸霄的摸摸抱抱撓痒痒一條龍服務。
不過豹媽也能分辨的清陸霄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在忙。
見他工作得認真，識趣的小姑娘也不會主動去打擾，只和好閨閨小狐狸窩在一起哼哼唧唧的說上幾句悄悄話。
順帶玩玩小狐狸的兩個小煤氣罐。
豹媽自己是不愛帶孩子，但是玩閨蜜的孩子卻上手很快，兩個小煤氣罐罐被它扒拉來扒拉去。
難怪之前小狐狸愛逗它那個糊了屎的娃。
不養娃只玩娃是真的很有意思。
玩弄於股掌之間.jpg
不過它還是更喜歡長得像小狐狸的那隻妹妹。
胖乎乎的妹妹沒什麼心眼子，豹媽扒拉它也不生氣，只會嚶嚶的叫著滿地亂滾。
哪怕它一巴掌把妹妹扒拉到床底下，軟乎乎的小列巴也會嚶嚶叫著自己爬上來，重新湊到它的面前，甚至還會很高興的翻開肚皮求親親。
誰能拒絕這樣乖乖的寶寶呢？
白色的那隻就不怎麼討豹喜歡了，脾氣酸嘰溜的，扒了兩下就急眼，上來連撲帶啃的要咬豹媽。
來來來，給你咬，讓你咬一天一夜，能咬穿也算你的能耐。
然並卵，剛剛長出來一點點的小奶牙肉都啃不動，狐啃半天也只不過是在豹媽的大爪子上流了一堆口水罷了。
豹媽嫌棄的把沾滿了小白煤氣罐口水的爪子放在小狐狸的毛上蹭了蹭。
你娃的口水，你負責。
陸霄這一工作，就到了深夜。
家裡的小毛孩們都早早的睡了，而陸霄還在點燈熬油。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據點外也多了一個身影，正在奮力的挖掘著被掩蓋好的土堆。
幽綠的雙眸里滿是恨意。
儘管回填的時候已經儘可能的壓實，但畢竟是松過的土，刨起來難度並不大。
加上埋得也並不算十分的深，努力的刨掘了半個多小時之後，被砸碎的羊骨架露了出來。
聞到了熟悉的血肉氣味，那努力挖掘的影子一頓，滿懷期待的咬著骨頭拖了出來。
然而借著月光看清面前的東西時，它眼裡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也迅速熄滅了。
那骨架乾淨得就像肉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哪怕嚼碎了在嘴裡咬，都沒什麼可咽下去的東西。
看著坑底和面前溜光乾淨的骨架，聞著骨架上殘留的屬於陸霄的氣味，它呼吸都顯得有些顫抖。
雙眸里儘是恨意和絕望。
低下頭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前沾滿了土的骨架，直到牙齒和骨骼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半晌，它才吐掉了嘴裡的骨頭，頭也不回的跑向遠處。
潔白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月色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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