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滾燙 「那不是手機」

  沈少寒早知沈淮與今日來設計院這邊。

  但別雲茶電話中沒有提杜明茶的事情,見兩人站在一起爭執,他下意識就想讓杜明茶避開。

  不能讓沈淮與見到杜明茶的臉。

  他故意為難杜明茶,畢竟,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因為懶得爭執而避開。

  她就是這樣,不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口舌。

  哪裡想到避無可避,沈淮與仍舊來了。

  沈淮與原本站在另一側,瞧見杜明茶時,便往這邊來——

  看到她摔倒後,大步疾跑。

  沈少寒第一次見二爺這樣。

  他知道沈淮與和旁人不同,一直注重健身養生,不碰香菸,酒也少喝,不沉迷聲色犬馬。

  二爺那樣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行為。

  如今,在沈少寒眼中堅不可摧的二爺,單膝跪在地上,將杜明茶扶起來。

  杜明茶的臉貼著他的胳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沈淮與直接摘了手套,去摸她的額頭。

  像是被燙到,抖一下,才將整個手心貼上去。

  全程沒有和沈少寒說一句話,沈淮與將杜明茶抱起來。

  她太瘦了,手腕垂下,纖細不堪一折。

  沈少寒扶住別雲茶的手狠狠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淮與:「二……」

  話沒說完,被他冷聲罵了一句。

  「蠢貨。」

  兩個字沒什麼情緒,別雲茶嚇得眼睛裡面淚水打轉,顫顫巍巍,話說不出口。

  她先前看過沈淮與的照片,可完全不知道,本人竟和照片沒什麼分別,反倒是氣勢更盛。

  如雲壓境,別雲茶低頭,一時間亂了心態。

  傳聞中的沈二爺……

  怎麼可能會和杜明茶認識呢?杜明茶先前怎麼不說自己認識沈二爺?

  心臟跳動到慌亂,別雲茶狠狠吸了一口冷氣,仍舊沒有將慌亂壓下去,她淚汪汪抬頭去看沈少寒,驚愕地發現沈少寒同樣的面露驚異。

  他沒有和別雲茶說話,直直追趕沈淮與,叫:「二爺,您要去哪兒?」

  宋乘軒彬彬有禮地攔住沈少寒:「請不要打擾先生。」

  沈少寒不悅:「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打擾,名義上來說,杜明茶——」

  話說到半截,剩下的吞回腹中。

  沈少寒看著宋乘軒臉上的笑容,恍然醒悟。

  如今的杜明茶,和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

  鄧老先生放出話去,不肯認當年的事情,只說那些都是玩笑話;上次去沈從蘊家吃飯,他老人家表現的也十分明顯,堅決不想讓杜明茶和他們牽扯上關係。

  學長已經愣住,他就是普通一大學生,不認識什麼沈淮與,也不懂什麼二爺不二爺的,他撓了撓頭,急躁不安,最終跺跺腳,決定跟著沈淮與一塊走。

  看望自己學妹……總沒錯吧?

  沈淮與抱著杜明茶去了附近的私立醫院,掛急診。

  她已經完全燒迷糊了,一聲不吭,動也不動,連他襯衫都抓不住,只是閉著眼睛,臉頰發紅髮燙。

  38.9度。

  沈少寒和學長、別雲茶三人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沈淮與在幫杜明茶脫外套。

  杜明茶被他扶著、半坐在沈淮與懷抱中,閉著眼睛,微微垂首。

  她身上穿著的白色的羽絨服,被剝下半邊,裡面是件灰色的衛衣,沈淮與攬著她,嘴唇緊抿,一手握著她手腕,另一隻手將袖子捲起來。

  杜明茶胳膊內側是瑩瑩的白,醫生用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指尖不小心滑過她的肌膚,驚呼一聲:「好燙!」

  沈淮與沉聲:「麻煩你儘量輕點,她怕痛。」

  醫生已經拆了一次性針管,責備:「怎麼燒成這個樣子才過來?硬生生拖著?不怕拖壞了身體?」

  沈淮與沒說話,他垂著眼睫,在針刺穿杜明茶血管時,他閉上眼睛,沒看。

  直到醫生說聲「好了」,他才睜眼:「謝謝。」

  攬著她的那隻手按著那棉簽,另一隻手將羽絨服攏了攏,裹著她。

  沈淮與看了眼醫生拿走的針管,透明、纖細的針管里有一部分從她體內抽出來的血液,殷紅。

  杜明茶的胳膊細成這個樣子,他一隻手就能握過來。因高燒,整條胳膊的皮膚都發紅,他按了陣,確保血液不再流後,才放下袖子,替她穿好。

  宋乘軒已經辦理好住院手續,疾步過來,低聲告訴沈淮與:「……鄧老先生知道了,也在往這邊來……」

  沈淮與應了一聲,將杜明茶抱起來,她身體自然地傾向他。後面的沈少寒叫住:「讓我來吧。」

  沈淮與終於回頭看他:「讓你來什麼?」

  聲音平靜,沒夾雜多餘的情緒進去。

  沈少寒站在原地,看到沈淮與的眼睛。

  往上數幾代,他們兩人有著同樣的血脈,但沈淮與和他終歸不同,只是一眼,便讓沈少寒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沈淮與抱著杜明茶,同宋乘軒說話:「讓可欣帶些女孩子穿的新衣服、鞋子過來,就按照20歲左右女孩喜歡的品牌來,尺寸選165左右、m碼……」

  檢測結果出來了,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燒,外加過度疲勞和低血糖。

  掛上點滴後,杜明茶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還沒有開始發汗。

  「睡覺是因為太累了,」醫生皺眉問沈淮與,「多補充補充營養,注意飲食均衡,才多大一小姑娘,怎麼瘦成這樣。你是她什麼人?哥哥?怎麼把妹妹照顧成這樣……」

  沈少寒站在病房門口,等醫生走了後,他才上前,低聲叫:「二爺。」

  沈淮與做了個手勢:「出來聊。」

  別雲茶害怕極了,拼命拽著沈少寒的胳膊:「少寒……」

  「在這兒等等我,」沈少寒說,「我馬上——」

  「一塊過去吧,」沈淮與淡漠地看眼別雲茶,「有些事情適合當面談。」

  這還是二爺第一次對她說話,別雲茶驚慌失措,忍不住摟緊沈少寒。

  地板皎潔,她低頭,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一張臉。

  宋乘軒守著杜明茶,病房門自外輕輕關上。

  沈少寒忐忑不安地跟著沈淮與到走廊盡頭,只聽他問:「少寒,你是去非洲和黑猩猩玩摔跤被踢到了頭?還是去潛水時腦子進了水?這幾個月怎麼盡做蠢事?」

  沈少寒沉默了。

  「你借我的名義去見孟教授,就是為了將一個學術廢物塞到她手下做事?」沈淮與問,「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別雲茶腦袋嗡了一下。

  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沈淮與口中的「學術廢物」,指的就是她。

  她臉皮薄,哪裡經得住這種。眼睛一紅,就要哭:「少——」

  「閉嘴,」沈淮與終於看她,淡漠,「沈少寒還沒死,你哭什麼喪?」

  別雲茶被他嚇得眼淚憋回去。

  連掉眼淚都打動不了他,反倒招致一番諷刺。

  沈少寒終於說:「二爺,雲茶她雖然有些缺點,但您不能質疑她在學術上的長處——」

  「什麼長處?弄丟採訪稿後只會哭著打電話找你撐腰的長處?」

  沈少寒噎了下:「雲茶私下裡也在努力學習。」

  「你看到了?她怎麼努力?努力練習哭?」沈淮與不急不緩地問,「她給你打電話是什麼目的?做錯事不想著解決,先向你訴苦,這是努力的表現?」

  一連串的話把沈少寒問住了。

  他啞口無言,一句也答不上來。

  別雲茶不安地挪動了幾下腳,臉色煞白。

  沈少寒被她淚水和才氣光環所迷惑的大腦,在二爺的質問下終於恢復正常運轉。

  是了。

  他接到別雲茶電話後,就聽見她喘不過氣的哭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很是可憐。

  別雲茶只說自己弄丟了辛辛苦苦做的採訪稿,如今進不去工作室,又冷又難受。

  相處時間久了,雖然對方並非自己所想要的模樣,但多少有些感情。沈少寒匆匆趕來,又被杜明茶驚到,擔心她被二爺看到。

  這才口不擇言,說了些過激的話。

  事實上,剝去那層濾鏡,沈少寒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別雲茶撒謊了。

  不過他下意識選擇不去信,他無法接受自己期許的靈魂伴侶有著這種心腸。

  她故意將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企圖得到他的憐憫。

  「我會親自致電孟教授,」沈淮與說,「垃圾該去垃圾應該在的地方。」

  別雲茶嘴唇血色盡失,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眼睛裡蓄滿淚珠兒,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沈淮與微微抬眼,餘光看到鄧老先生匆匆進了病房。

  他整理好襯衫,剛走出一步,就聽沈少寒叫住:「二爺。」

  沈淮與側身。

  沈少寒手指握成拳,他說:「您應該記得咱們家的家規,不能覬覦他人、妻子;不能奪取親屬至愛。不可亂綱常、違倫理。」

  沈淮與笑了一聲:「廢話。」

  沈少寒從他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不同,沈淮與仍舊是那個最守規矩的二爺,這讓沈少寒高懸的一顆心稍稍平穩一些。

  眾所周知,沈二爺因父母的不幸對婚姻沒有什麼期待,也不曾尋找伴侶。

  或許是無意於女色,他對晚輩的照拂也頗多,沈少寒曾受過他的接濟,對二爺自然尊敬有加。

  如今二爺照料杜明茶,有沒有可能只是出於對晚輩的憐憫?

  沈少寒心中不安寧,他無法說服自己。

  別雲茶聽了沈淮與的話,嚇得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少寒,您別讓孟教授裁掉我,我很珍惜這次機會,保證會好好的……」

  她從來沒有一次哭的這樣真情實感過,眼淚像發大水,嘩嘩啦啦地順著眼角往下落,都快看不清楚沈少寒的臉了。

  沈少寒卻將手從她手中抽走,別雲茶用力去抓,指甲撓破他的手背,疼的沈少寒輕嘶一聲。

  他也有些不悅,強壓著聲音:「雲茶,二爺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別雲茶呆住:「那我的名額——」

  「你就當這兩天什麼事都沒發生,」沈少寒說,「回學校吧。」

  別雲茶要哭傻了。

  能在孟教授手下共事,還能參與這個非洲某國家首都大劇院的投標翻譯工作,如此重要的簡歷加分項,就這麼被她給活生生地弄沒了。

  身體晃了晃,別雲茶站不穩,兩腿一軟,她跪在地上,膝蓋和地板磚接觸,發出嘭的一聲。

  沈少寒轉身看她一眼,眉頭皺起。

  他沒有過來扶。

  別雲茶卻從他的表情中明白。

  沈少寒這次是真生氣了。

  鄧老先生急沖沖地過來,看到病床上靜靜躺著的杜明茶,急的頭一懵,慌忙問旁側的沈淮與:「沈老弟,明茶怎麼了???」

  沈淮與蹙眉,勸慰:「您先冷靜一下,明茶沒什麼大事,就是高燒。」

  鄧老先生急了:「你驢我呢?高燒能把人燒暈了?」

  「說來慚愧,」沈淮與面露愧色,輕聲嘆氣,「是我沒有管教好後輩,才氣的明茶這樣——」

  鄧老先生敏銳地抓到關鍵詞,面色一凌:「是沈少寒那個憋犢子弄的?」

  「也不能全怪他,」沈淮與說,「您先消消氣。」

  「消他爺爺的氣!」鄧老先生憋不住了,怒火中燒,罵,「這龜孫子!」

  餘光看到沈少寒在這時過來,老人家火冒三丈,在對方即將踏入病房門的前一刻,順手抄起拐杖,狠狠地朝他背上打去,「你個小王八羔子,和你爸一樣屬癩蛤|蟆的?你家金蟾世家啊,惦記著我們家明茶……」

  沈少寒猝不及防被抽了幾拐杖,伸手格擋:「鄧爺爺,您消消氣……」

  走廊上人來人往,幸虧這是私立醫院,打人的又是名譽院長,沒人敢攔。眾目睽睽下,沈少寒被鄧老先生抽了幾拐杖,直接轟出去。

  鄧老先生厲聲叫保安:「把他和那邊跪著的女的一塊攆走!以後不許他們再來!」

  他拄著拐杖,氣喘吁吁。

  沈淮與才走過來,輕輕給他拍著背,勸慰:「別動怒,怒火傷肝。」

  鄧老先生一顫。

  一句熟悉的話戳到老人家心坎坎里去了。

  他此生唯一得意的就是長子鄧扶林,兒子肖母,性格也像極了他的亡妻。

  沉穩有度,善解人意。

  如今鄧老先生看不上第二任妻子生的鄧邊德,和第二任妻子也沒什麼感情,縱使有家有子,兒孫都在,仍覺著孤家寡人。

  還記得以前他發脾氣時,鄧扶林總會如沈淮與這般,溫和地說「怒火傷肝」。

  如今人已過世,只留下一個幼女,高燒到暈厥,躺在病床上。

  鄧老先生近些年覺身體越來越不濟,他心臟不好,說不定哪天就閉眼長辭。

  即使他立了遺囑,只怕杜明茶孤單一個,也鬥不過他如今的妻子和鄧邊德……

  那時候的她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一想到這裡,他悲從中來,咬咬牙,忍不住說:「沈老弟,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沈淮與說:「您說。」

  鄧老先生抬頭:「你也知道我那兇悍的妻子和不爭氣的兒子……萬一哪天我咽了氣,明茶這孩子在這世上,就真的沒有親人了。」

  「別說這些話,您身體硬朗著呢。」

  「不,凡事只怕萬一啊,」鄧老先生搖頭,他看著沈淮與,想要拍他肩膀,又發覺對方太高,最終只拍了拍胳膊,「我能不能將明茶這孩子,暫且託付給你?」

  沈淮與微笑:「只要鄧爺爺您信任我。」

  「哎,哎,哎,」鄧老先生慌忙擺手,「可不能叫爺爺,叫爺爺就差了輩!」

  沈淮與笑容微收:「嗯?」

  「我知道你認了顧樂樂做乾兒子,」鄧老先生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我這邊呢,也想問問你,想不想收明茶做乾女兒。」

  沈淮與沉默了。

  「你也看到了,明茶她很乖,也不需要你給她什麼,只需要你做個靠山……」鄧老先生說,「我知道這樣算是降了你的輩份,但她這年紀,叫你一聲爺爺是有點怪——」

  「她叫我爸爸也很怪,我只比她大八歲而已,」沈淮與忽而打斷他的話,「老先生,從長計議,先不提這事。」

  鄧老先生面色稍稍黯淡。

  「醫生說明茶這幾天可能會反覆高燒,需要人照顧,」沈淮與轉移話題,「我知道您老的情況,近期醫院體制改革,您分身乏術,只怕沒辦法照顧明茶……」

  鄧老先生點頭。

  他憂心的也是這一點。

  鄧邊德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心胸狹隘,只想著拿明茶去討好別人,斷然不能送到他家。

  自己家裡也不行,家中大小事務都由第二任妻子把控,先前也是她,間接逼走了鄧扶林和杜婉玲……

  「剛好,最近迤邐出差,樂樂在家中,總是念叨著明茶老師,」沈淮與建議,「不如讓明茶先住進靜水灣養病?」

  鄧老先生眼前一亮,他仍舊有些遲疑:「這樣不麻煩你吧?」

  「不麻煩,」沈淮與眼底濃暗,徐徐微笑,「樂樂很期待明茶能過來。」

  杜明茶醒來的時候,點滴已經打完了。

  針已經□□,手背很涼,還有些麻木。

  涼涼的液體沁入身體中,藥效發作,她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和衣服粘在一起,濕乎乎,很不舒服。

  這一覺睡的時間很長,她動動胳膊,還沒緩過來,就聽見顧樂樂叫她:「明茶,你好點了嗎?」

  杜明茶這才看清楚他的臉,訝然:「你怎麼在這兒?」

  「淮與帶我來的啊,」顧樂樂擔憂地趴在病床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幾下,「哦,鄧爺爺剛剛也來了,和淮與聊了會天,又被人叫走了。」

  杜明茶閉著眼睛,手指在額頭上搭著。

  還是有些不適。

  不過淮老師竟然認識自己爺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畢竟顧樂樂的母親顧迤邐也是京圈風雲人物。

  緩了緩,她從枕邊找出手機,想給設計師打電話。

  杜明茶還記掛著採訪稿的事情。

  按照流程,明天就得進行信息提取,後天還需要和設計師進一步的溝通……

  頭還有些痛,杜明茶捂著腦袋,忍著不適,撥通了洛的號碼。

  響了許久,才有人接通。

  只是過了一陣,才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杜明茶說:「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我是杜——」

  「洛在工作,」冷峻的男聲打斷她,「沈先生已經讓人取走採訪稿,再見。」

  通話結束。

  藝術家和建築設計師的脾氣一般都比較大,杜明茶習慣了。

  一聽到沈先生已經讓人拿走採訪稿,她頓時又對這位不曾見面的沈二爺多了一絲欽佩。

  果真是無往不勝沈二爺,他的名頭就這麼好使嗎?連這麼傲慢的建築設計師都能搞得定?

  高燒剛退,身體沒什麼力氣,杜明茶走路還有些輕飄飄的,她肚子有些餓,剛掀開被子下床,就聽見沈淮與的聲音:「怎麼不好好躺著?」

  杜明茶叫:「淮老師。」

  他拎了飯盒進來,一樣樣打開,擺在桌上:「你這次病的很嚴重,未來三天隨時可能再度高燒。防止意外,鄧老先生暫時將你託付給我照顧……想吃什麼?荷葉粥還是薄荷梗米粥?」

  「荷葉粥就好,」杜明茶還在消化他話中的信息量,「謝謝。」

  沈淮與將粥端給她。

  她現在高燒剛退,脾胃虛弱,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除了粥外,還有一份桂枝燉肉、一小碗水果蔬菜沙拉。

  杜明茶捏著小勺子,粥是熱的,房間是暖和的,被子溫柔,就連肉也燉的又爛又香,不費牙。

  連帶著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都要泛起甜甜的泡泡。

  對比昏厥前的寒風如刀,她似乎從地獄到達天堂。

  杜明茶就像一個脆弱卻普通的玻璃碗,被人打碎成稀巴爛,現在被沈淮與細心地捧著,一點一點細心修補好了。

  還鑲著金邊。

  杜明茶垂眼。

  眼睛有點點疼,可能是燒的太難受了,才會在這個時候有落淚的衝動。

  「採訪稿不用擔心,」沈淮與說,「你學長已經拿走了,我認識你們孟教授,和她說了說今天情況,她很關心你身體,囑託你好好休息,等養足精神再去工作。」

  杜明茶小聲說:「謝謝您。」

  她吞咽了一口粥,想要掩蓋自己的真實聲音。

  唯恐被他聽出馬腳。

  「別雲茶被剔除了,」沈淮與又說,「你能拿到的報酬和以前一樣,保持不變。」

  杜明茶猛然抬頭看他。

  「好好養病,」沈淮與坐在椅子上,笑,「不是還想要我的獎勵麼?」

  杜明茶用力點頭。

  她說:「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眼中儘是沈淮與。

  他坐姿原本應該很端正,只是因為腿太長,這椅子太矮,不得不往前伸了伸,才不至於蜷縮。

  西裝褲筆挺,乾淨,就連鞋子也是同樣的潔淨。

  襯衫紐扣一直扣到頂端,領帶系的一絲不苟,像所有寬容的老師一樣,他也在朝她給予許多幫助。

  不同的是杜明茶悄悄喜歡他。

  杜明茶忽然醒悟了。

  沈淮與似天上滿月。

  她並不是什麼浩瀚廣闊的湖泊海洋,只是一條淺淺小溪而已,在亂石中橫行,時刻擔憂會缺雨水而枯竭。不過偶然照見了沈淮與這一輪圓月,才會日日夜夜盼著滿月之夜的再度重逢。

  或許小溪流永遠都抵達不到大海,可只幸運得明月一瞬,也足以令她心生歡喜。

  在填飽肚子之後,又休息了一陣,沈淮與去辦理一些手續,帶著杜明茶和顧樂樂回了靜水灣。

  顧樂樂知道杜明茶身體不舒服,也不鬧她,難得的安安靜靜。

  衣服都準備好了,完全不需要杜明茶擔憂。

  高燒後的身體還是有些難受,她強撐著去洗了澡,吃藥後早早睡下。

  八點左右又燒了一陣,杜明茶不想麻煩沈淮與,自己摸出退燒藥吃掉一片,迷迷糊糊地趴床上睡覺。

  退燒藥作用很快,她熱出一身汗,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睡不著,拿了睡衣去洗澡。

  走路還有點晃,輕飄飄的,像踩著棉花。

  杜明茶飛快地沖洗乾淨汗水,穿上睡衣,忍著不適拉開衛生間的門。

  剛剛拉開,就看到站在門外的沈淮與。

  他身穿睡衣,此刻正皺眉看她,教訓:「發燒了就別洗這麼頻繁,還嫌自己燒的不夠高?」

  杜明茶說了聲好,也不知道是浴室熱氣熏的,還是發燒所致,她臉頰和脖頸上都是騰騰的緋紅。

  腿上還有水。

  她燒迷糊了,迷糊到身體都沒好好擦乾、也沒有換拖鞋就出來。

  如今仍舊穿著洗澡用的拖鞋,濕漉漉地往地板上走,水淌了一地板,滑不溜秋,她剛走了兩步,腳下打滑。

  人沒摔倒,倒是拖鞋飛了。

  沈淮與嘆氣:「算了。」

  他將杜明茶抱起來,往她臥室中走。

  杜明茶暈暈乎乎的,自從初中之後,她就沒有被成年男性這樣抱著過。右手一時間不知無所適從,尷尬到不知該放在何處。

  好在還記得自己如今穿的睡裙,低頭看了眼,睡裙下擺已經鬆散開,微微露出潔白肌膚。

  哦豁,有點走光。

  杜明茶慌忙伸手去掏夾在自己和沈淮與身體中的睡裙,期間觸碰到手機,她沒多想,小心翼翼地將裙擺撈起來擺平,仔細地蓋住自己的腿。

  確保自己遮蓋嚴密,杜明茶才抬頭,看到一臉冷漠的沈淮與。

  淮老師很正直,沒有低頭看她一眼,下頜線條繃的很緊。

  嗯?

  他怎麼看起來不太開心……

  杜明茶試圖找個話題來化解尷尬:「淮老師,你的手機發燙太嚴重了,是不是該換了啊?」

  哪怕是被他這樣公主抱著,杜明茶都感受到手機熱度了。

  三星爆炸前也不過如此了吧。

  長久靜默後,杜明茶聽到沈淮與壓抑不住地悶哼一聲,以及他克制的聲音:「你剛剛碰到的,不是手機。」

  杜明茶大腦一片空白:「那是什麼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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