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玥心中有了模糊的念頭,卻沒有貿然行動,而是花了三天時間,了解許氏族內各家的具體情況。💙♞ 6➈𝔰𝐡𝕌乂.cO爪 🐙☟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這雖然是兵法上的說法,但用在其他事情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許氏一族在丹陽已經定居過了百年,最初發跡,是某位祖先當上了鄉間小吏,積攢了一些家底,慢慢買下良田。
然後一代代許家人勤勤懇懇,買田置地,在當地開枝散葉,成為鄉間舉足輕重的大族。
對,許氏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
只不過族中讀書人極少,在許玥之前,唯一一個有功名的族人,是已達花甲之年的老秀才。
他最大的存在感,就是有新生兒出生之後,家人拿幾個雞蛋一把銅錢來給孩子求個名字,或者紅白喜事寫祭文、收禮錢。
剛開族學的時候,每家都出了一個子弟來上學,大多是來混日子占便宜的,真正讀出來的極少。
——科舉之難,有目共睹,不是有破釜沉舟的毅力,少有人能下定決心供自家孩子。
只想著認幾個字罷了。
有許氏族人談起來科舉,道:
「一年兩年就算了,但大伙兒都知道,這不考個十年八年讀不出個名堂來,大白米飯白養著個大男人,家裡都要被拖垮!」
又有人提起許玥這個例子來。
話剛出口就被人嘲笑了,這位可是十里八鄉,甚至整個丹陽縣都無人不知的神童。
極幼時就拜了進士為師,小小年紀就中了小三元。
天生的讀書種子。
她的存在甚至給不看好子弟讀書的人提供了論點,一族的靈氣是有限了,出了個天人一般的玥哥兒,哪兒還有半點給其他人。
千萬個說法,最核心的原因只有一個:
風險太大,不想拿一家的命去賭。
……
「給族裡置辦族田?」
饒是乖孫說出的話,許地主還是大驚失色,這個不可思議到極點的事情,從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這可是活生生割下自己的肉去奉獻。
許玥點了點頭,不疾不徐的將其中利弊給許地主剖析清楚。
一,族中子弟有讀書的潛力,能免去他們的後顧之憂,日後定會有回報。
家裡雖然蒸蒸日上,但只有她一個人獨木難支,許氏要一躍而上便免不了培養子弟。
嫡支子弟少,當然要從旁支中選。
二,置辦了族田下來供出色的學子,不同於提供銀兩,很多族人不以為意,實打實的田地放在那兒,大家有目共睹,就都要承他們家的情分。
見許地主的神色動搖了,許玥面上不動神色,又加了一把火:
「家裡如今每年也要出至少二百兩銀子供族學,就當支取了十年的銀子買了族田,田地能有出息,銀子白放著也無用。」
乖孫說的也沒錯,就當提前支取了,許地主的心防已經破了大半。
「而且族田還有一個好處。」許玥認真的道:
「國朝律法,無論是何罪名,都不會抄沒族田,凡事目光長遠的家族都會大手筆置辦族田當做退路,若有不好,這就是一族東山再起的機會!」
「爺爺見識不多,就聽玥哥兒的。」
許地主不知被哪一句話打動,下定了決心。
「嗯。」許玥露出了一抹微笑,點了點手中的紙張輕聲道:
「有了固定的族田出息來供族學,那族學的規矩也要變一變了,沒那個天分的也不要浪費時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
優勝劣汰才是真理啊。
……
族學內。
剛出了年節,大家都還沒從假期的快樂回過神來,大多神情懶散,交頭接耳。
台上的塾師戒尺敲的震天響,也沒有什麼作用。
到了午間,該是用飯的時候了。
族學不提供伙食,大家都是從家中帶飯過來,不過有爐火可以熱一熱。
過年沒多久,眾人帶來的食物幾乎都不錯,此時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一邊嬉笑交談邊吃。
許銳取出自己帶的東西——兩個雜糧饃饃,配上鹹菜疙瘩,他吃的津津有味,不過一會兒就吃淨了。
且顯然沒吃飽,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一點東西最多吃個半飽。
這個事實,他明白,家裡也明白,但雙方都有一種默契在,只有這麼多糧食會供給他,再多沒有了。
一是供不起,二是免得家中其他人心有怨言。
他想起自己過了縣試的那一段時間,每日都有兩個雞蛋吃,還有一道葷菜擺著,或是幾兩肉,或是半條魚。
都是家中竭盡全力置辦的。
可惜,許銳眼神黯然下來,自己辜負了一家子的期望,拿了銀子去參加府試卻沒過。
家裡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堂兄原本要成婚的聘禮都拿不出來,還是借的銀錢。
過年還被人堵著門討債,若不是家裡厚著臉皮上了同族許地主家,恐怕年節下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饒是如此,一個年過的也不尷不尬。
已經很好了,可以讀書識字不做睜眼瞎,科舉不是他這種人該想的事情。
去縣中書肆找一個抄書的活兒,或者擺攤代寫書信,一封三文錢,可以養活自己和未來的妻兒。
許銳一遍一遍拼命的告誡自己,要知足,要感恩,沒有人對不起他。
可,渾心的不甘卻無法消弭,明明,明明他是有這個讀書資質的。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這時,屋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在廊下吃飯的學子也紛紛進來了。
他發現不對,驚訝的抬起頭來,只見門口走來一道身影。
正是一臉陰沉,好似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的許大爺,大踏步走了進來,冷哼了一聲環視全場:
「族裡花了這麼多錢供你們讀書,都是供到狗肚子裡去了,看看你們什麼樣子,一個個的不知道珍惜機會……」
罵了許久,眾人都低著頭一臉羞愧惶恐。
至於真心聽進去的人不多。
許銳眼睛餘光就看見旁邊坐著的一個族兄,私下撇嘴不以為然。
大概心思他也明白,不外乎族學裡大家都這樣,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更低下了頭,心想,可是這族學說是一族人建起來的,可大頭卻是許地主一家出的啊!
如今這般神色,實在不該。
許大爺何許人也?
早就發現了台下某些人的小動作,神色頓時一變,冷笑道:
「正好,沒有這個讀書的心思,也不要呆在這裡當蛀蟲了!」
一言既出,石破天驚,學堂內譁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