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廣南這種瘴氣叢生,人丁不旺的偏僻之地任職,馮意也是人,心中也會有些微的質疑和不安。♝🐜 👌🎈
送小弟子去杭州府的碼頭前,馮意就見玥哥兒回了頭,深深一禮,神情認真:
「惟願吾師此去,一路萬安順風,建凌煙閣之功業,利在千年!」
馮意一怔,不知為何,只是普通的祝福之語而已,他卻好似真的見到了自己順遂的未來。
可能是玥哥兒的表情太篤定了吧。
這樣想著,他的心頭卻升起了豪情萬丈,便揚起笑來回了一句:
「為師便借你吉言了。」
許玥嘴角小小的翹起,笑容一閃而逝。
確實是吉言,【趨吉避凶】已經揭示了馮師此次上任,一片紫光呈祥的未來……
……
《周禮.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
此謂之君子六藝:
禮、樂、射、御、書、數。
馮意在信中提這個,只不過是玩樂調笑,並未真要老爺子如何教導。
畢竟,如今天下已不是先秦兩漢之時了,雖也談此六藝,但世人逐利,八股文章為上。
這六藝,除了書、數兩類,還在科舉中占據一定比例之外,其他四類已經不符合時代了。
比如說,禮,指的是祭祀、朝見、喪葬、宴會的禮儀,不是平常所用之禮,而是先秦之時上層人通行的一種技能。
所謂「禮不下庶人」,其實就是指,對庶人不苛求他們完禮,庶人不配學習這種「禮」的知識。
樂、射、御,則更不用說了,都是流行於先秦之時的士子之間,當代,除了有興趣的人,無人去學。
馮老爺子當然沒有因為一時之氣,真讓許玥去學這些。
只是打量了一下越發如白鶴般出眾的玥哥兒,特別是手腕上繞了幾圈的八十一顆玉質道家流珠,眼角抽了抽。
——晝夜斗轉,周天無窮,如水流之不絕,星圓如珠,固曰流珠也。
此乃道門法器之一。
恨鐵不成鋼,到底是過了明路,半入了道,意之真的是不爭氣!
學兩本道經還算是寧心靜氣,這會子流珠都帶手上了,小小年紀可怎麼成。
「馮公,可是學生有何不妥?」
許玥見馮老爺子久久不言,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不由問道。
「哎,沒什麼。」
嘆了一口氣,馮老爺子搖了搖頭,問起許玥讀書方面的進度後,滿意的點頭:
「若是參加今科鄉試,必有所得,不過啊,還是等下一場鄉試的好。」
「馮師也如此說,是何原因呢?」
許玥有些好奇的問,馮老爺子哈哈笑了兩聲,便道:
「其一,鄉試不同於院試,舉人功名已經可候官了,所以有一不成文的規矩,年紀太小的考生便是文章再好,也要壓一壓。」
說著,馮老爺子還給了許玥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其二啊,你不是想一舉奪下鄉試的魁首嗎,這文章火候沒到,自然還要等下一場。」
哼哼,表面風輕雲淡的,心氣卻比誰都高。
「學生受教了。」
這兩個理由,許玥聽了覺得都十分有道理。
她反應平淡,馮老爺子也覺得沒意思,說起了對許玥的安排來,文章上面,自然是由老爺子來教。
想當年,馮公也是跨馬遊街的探花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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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之說了要你學君子六藝,我也不能逆了他這個師傅的心意……」
馮老爺子拉長了聲音,笑意十足,安排了一名武師,讓許玥明日起跟著鍛鍊拳腳。
時人尚膚白、氣質斯文者為上。
多打打拳,練一練馬步,太陽底下多曬一曬,這十分的顏色也要折去幾分了!
既對身體有益處,又有不可說的好處。
兩全齊美,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聽到馮老爺子的這個安排,許玥沒想太多,只覺是正中下懷。
兩年過去了,內煉術困在第一層圓滿上,即將突破第二層,正是需要練一練武遮掩的時候。
「尊馮公之令,學生絕不敢懈怠。」
「嗯。」馮老爺子欣慰的點了點頭,又說起數算之道來。
他自來不擅長這些,從前下地方時,怕耽誤事兒,身邊都跟著一名精於此道的師爺。
不過,馮老爺子指點了許玥向一個人請教。
「您是說李知府?」許玥語氣有些驚詫。
「玥哥兒,你要記住一句話,人不可貌相啊。」馮老爺子笑著一五一十的解釋了:
「此人雖然科場名次極高,乃二甲第一的傳臚,可真正喜歡的卻是術算之道,整個杭州府可與之媲美的少之又少。」
「在他治下,錢糧損失、虧空,各種欺上瞞下,一時少了許多。」
「只因李知府精於數算,聽說一把算盤在手,可以算出今年合該完稅多少,結餘多少,少有下面人能欺瞞。」
這樣的人才,這一任杭州知府的任職過去了,以馮老爺子朝中得來的消息,戶部早早預定了他。
許玥心中又是古怪,又是驚訝。
想不到那位好似沉溺於溫柔鄉中的李知府,原來也有另外一面,連原書中都沒有提到過。
不過也難怪,書中寥寥幾語,如何能將一個完整而複雜的人表現出來。
且對待這時的數算之道,她更是知曉其重要性,並不止於實際生活的簡單運用上。
所以,對李知府竟然多了一絲佩服。
定了定神,許玥承認了自己看人太過片面。
馮老爺子的意思昭然若現,讓許玥去找「專業人士」李知府,學習術算之道。
咳咳,有這個關係在,不用白不用嘛。
……
這日,許姨娘又去了書房,先見到了庶孫在一旁侍奉受教,不由心中一喜。
她這一脈,兒子心思不在讀書上,雖勉強有個秀才的功名,再往上考卻是再也不能了的。
現在出了一個淮哥兒,上一科一連過了童子三試,雖不像她娘家的玥哥兒一般,是小三元,也是個稟生。
許姨娘如何不喜?
「好孩子,你也學了一天了,快去休息休息吧。」
說完,她又轉過頭看向李知府,輕聲道:
「老爺也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孫子,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如您精力充沛。」
得了這一句嗔怪,李知府半點不覺生氣,倒是李景淮,忙說自己不累。
一番敘話之後,李知府對著愛妾,說起了許玥要來請教他數算之道的事情,言談之間,頗有些自豪。
有些個自以為風雅的文人,對他擅長數算這一「俗」事,是橫豎怎麼都看不慣,清高自許。
哼,識貨的人才曉得,數算有多麼重要!
只說他的府中,下人貪腐、回扣之事最少,就是一樁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