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八年,五月。
端午節將近,御河上的龍舟已經開始演練起來了,空氣中都是艾草的味道。
許玥早晨起來用膳,桌上林林總總十幾種粽子,大如小斗,小如指尖,都用紅色絲線細細打了個結綁著。
「今年這麼早就吃粽子了?」
「你啊,忙糊塗了。」
許地主拍了一下她的手,用的力氣小之又小,好似一陣輕風,許玥半點沒感覺到疼,含笑道:
「哦,這是為何?」
「昨日午間,宮裡就賞了御粽下來,我們家是除了幾個宗室王公、公主外,最先得賞的,這不,今日便掛了艾草,嘗一嘗粽子。」
一旁的許大爺搶答,臉上隱有驕傲。
「不僅如此,還有香藥、祛毒珠、百索、紗羅衣料、各色扇子……」
他如數家珍,許玥聽完後點了點頭,這些都是宮中所賜恩眷,見到陛下,還需讓她謝一謝恩。
吃了一枚紅豆餡的粽子,微甜中帶沙的口感恰到好處。
嗯,不甜。
許玥嘗了,就知道這定是陛下所用小廚房的手藝——御膳房的東西,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好看是好看,吃起來一般。
其他人也覺得好吃。
「這粽子和在老家吃的不一樣。」清歡手中的蛋黃粽子只剩小半,鹹蛋黃的味道是鹹的,與江南盛行的甜粽很不相同。
更合清歡口味一些。
這會兒她吃著眼前一亮,開心的請求許玥:
「舅舅,我可不可以送一些給師傅?」
「尊師重道是應有之義,當然可以。」許玥點頭答應下來,又考教了她的學問,發現進步斐然,心中更為欣慰。
才垂首喝了口清茶,旁邊許地主讓許玥伸出手來,素白的左手手腕上,被仔細纏繞上了五色絲線編織的彩繩。
「怕你明日又回不來,早系上好一些。」
見系好來,許地主鬆了口氣,又叮囑許玥不要隨意褪去「長命縷」,要戴到六月六才行。
好似她還是幼年的小兒,會因為玩耍耽誤了事情。
「我記下了。」
許玥答應下來,心中微有愧疚。
這一段日子,自己因鑄造銀幣之事,連續盤桓在朝,與各部來往交際,時不時還要親自乘車去外地觀察進度。
不是九九六,已經是零零七了。
半月回家一次都是勉強。
她將目光落在手上的長命縷。
由青、白、紅、黑、黃,五色編織而成,精美漂亮,令許玥忽然想起此物除字面意義,乞求長命百歲之外,還另有的一重意思:
——此物,為唐時婚俗中納彩所用禮品,有詩可證:
「編成雜組費功深,絡索輕於臂纏金。」
「笑語玉郎還憶否?年時五彩結同心。」
…………
顧宅。
顧·系統·海棠手上也繫上了長命縷,不過不是親人所系,甚至身為家中女兒,根本沒有出現在顧家人聚會上。
只因當家夫人傳了話過來,憐惜她身體嬌弱,所以不用硬撐著過來,好好在屋裡休息就是。
這話十分虛偽。
誰都知道,這種大節宴會對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子弟重要非凡。
不僅是一家人聚會,還是旁支與主支交流感情的機會,顧氏一族精華人物所集,有能力的好處不計其數。
便是去充個數,也能得主枝賞下的東西。
只不過無人為顧海棠說話罷了。
當家的夫人不是親母,雖有一母同胞兄弟姐妹,但男女有別,兄弟七歲之後便不再盤桓於內宅之中,關係也不親近。
姐妹年長的嫁了出去。
比她年紀小的,更說不上話。
對此境況,已經換了個芯子的系統當然不在意。
旁人卻覺得她定然委屈的很。
「小姐不要傷心,想來夫人也是為了您好,您剛病了一場還未痊癒,人多的地方氣息雜,不利於養病。」
說完,侍女望著低著頭,好似在「黯然神傷」的小姐,想著她本是世家尊貴女兒,偏偏因病落到這樣親緣寡淡的下場。
想著還不如自己呢。
雖然身份低了許多,但父母疼愛,也定下了個好姻緣……而小姐,病重時連床都下不了,十八了還在蹉跎。
日後,恐怕是個孤魂野鬼的下場。
侍女惻隱之心一動,便帶著些優越感的安慰了起來:
「等您病好了,四處遊玩都可,說不定還能遇見一個好姻緣呢……」
「我當然能嫁給一個好夫君,且定是舉世無雙的好!」
顧·系統·海棠理所應當的道。
數遍整個大周,還有誰比的上自己的宿主,風華絕代,占盡一個時代的風光。
侍女頓時一噎。
簡直想要翻個白眼,自己好心安慰,你說什麼大話,也不怕人聽了笑話。
其餘下人聽了,互相對望。
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嘲諷之意。
顧海棠常年臥病在床,內宅中是個小透明,屋裡服侍的下人,也沒幾個效忠她這個病小姐的。
不多時,這話就傳了出去。
大多是當笑話,去討好其他主子的。
當家夫人聽了詫異一笑:
「沒想到,我這個女兒倒是好志氣……」
她還想了一下前頭留下的這個女兒,嗯,長的不錯,但四書不熟,琴棋書畫不通。
連針線都因病沒動過幾次。
所以,她是腦子病糊塗了不成?
搖了搖頭,當家夫人便和心腹說道:
「海棠的年紀也不小了,遲遲不嫁,難怪她突然有這樣的言語,罷了,兒女都是債,我這個母親也要為她打算。」
「這次家裡有機會送個女孩,隨主枝一起去行宮,我原還想著讓誰去都不好,傷了姐妹間的和氣。」
「現在……可憐見的,讓海棠去最好。」
心腹一怔,這樣的好事怎麼會給三小姐?
隨後反應過來。
夫人親生的六小姐還小著呢。
這好機會給了「可憐」的三小姐,不僅能在老爺面前討巧,傳出去,善待前頭夫人留下的女兒,名聲也好聽。
還能壓制幾個不安分的庶女。
一舉多得。
…………
內宅中的勾心鬥角,許玥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從系統處得知要去行宮後,她關注的重點異於常人:
又是一個繼母。
她接觸過的內宅女子不多,但已經聽過好些繼室了,她自己、馮師家裡等等,許多男子,不止娶過一次正室。
大多是因女子生育所致。
沒有好的避孕手段,就會懷,懷了以此時的醫療手段,生育就是過鬼門關。
許玥在計劃本上又加了一項——研製避孕的東西,擱下筆,皺眉嘆氣:
「又清閒不下來了。」
原本以為,銀幣之事後可以休息一下的……
所以,看騰出手來準備去行宮瀟灑的陛下,許玥簡直心火上冒,雖然她也會去,但工作是放不下的!
不僅如此,因為路上不便,主持民生署工作會更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