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之內,一眾考官在日夜兼程的閱卷,外頭的考生們也在焦急的等待中。→
俗話道,功名最動人心,在等待放榜的這段日子裡他們簡直是茶飯不思。
互相見面的第一句話都是探聽對方對鄉試情況的了解,諸如考官對文章的小偏好啊,某位奪魁熱門考生對文章的破題啊。
反正總是要讓自己安心才好。
越是臨近發榜,杭州府的氣氛都因為這些滯留不去的秀才變得焦躁了起來。
……
八月時日,馮府桂花初綻,前人有語此花「獨占三秋壓群芳。」
「好了,可以搖桂花了。」
一株老桂花樹開滿了金黃色的花,點綴在綠葉中,如同繁星點點,不須離得近了就能嗅到馥郁的桂花香。
她一個用力,米粒大的花朵兒如下雨般落下。
大部分都掉在了剛鋪好的白色紗布上面,厚厚的蓋了一層,裡面夾雜些細小枝幹和樹葉子。
馮老爺子捏了幾朵桂花,香氣幽遠而濃郁,喜的鬍子抖動了起來:
「今年的桂花開的好,又香又多,做成桂花醬和桂花酒,一定很不錯。」
旁邊的觀書連忙遞上布帕子給許玥擦手,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見了剛剛那一幕,心中十分震撼。
公子那一雙手修長白皙,天生像是要執筆調香、吹簫撫琴的樣子,可輕描淡寫的一推樹幹,那些桂花就都落下來了……
將桂花收好,一一揀出枝葉來,只留下純粹的花朵兒。
洗乾淨,在通風的地方晾乾桂花。
一株幾十年的老桂樹,最後得到的也只有兩個瓷瓮的桂花。
然後用馮家秘傳的方子來制桂花醬、桂花酒,還剩下一些留作香料。
這一系列繁瑣的流程,馮老爺子帶著許玥都沒有假手於人,足足忙了三天,才堪堪做完。
把新制的桂花酒放到台子上,馮老爺子挺直身子,敲了敲腰背,自嘲:
「還是老了,從前可不會幹一點活就各種不舒服。」
追憶了一會兒青春年華。
馮老爺子指著架子上的桂花酒含笑側頭看向許玥:
「桂花酒要十天才能喝,到時候剛好桂榜出了,邊喝酒,邊為你慶功,當年意之也是如此陪我摘桂花的。」
鄉試發榜之時金桂飄香,所以人稱之為桂榜,也有蟾宮折桂一說來比喻科考得中。
又加了一句:
「便是不中,把這些桂花酒喝下去,也能一醉解千愁。」
所以,既有美好寓意又有實際用途是吧?
許玥含笑道:
「那也不錯,比起同樣的失意之人,至少還有桂花酒。」
兩人坐在桂花樹的石凳上,借樹蔭乘涼,下人送上了消暑的酥山,冰涼清甜,入口即化。
馮老爺子吃了一口,悠然道:
今兒摘的這株桂花樹是我中舉之後,在府中種下的,一晃過去了幾十年,竟然沒死,還越長越好了。」
對此,馮老爺子顯然十分得意,開始點評其他人的植樹經歷:
「老大的那株桂花種下才三個月就焉死了,意之的倒是長得不錯,但結出來的桂花每年也沒有我這株的好。」
許玥望向身側一邊的小桂花林,微妙的情感在心間萌發:
馮家幾百年世家,一代代積澱下的底蘊,不是金銀奇寶,也不是田產房契。
而是體現在這經歷風吹雨打,不起眼的桂花樹上。
一株桂花樹至少代表一個舉人,桂花已然成林,可想而知,馮氏所出的舉人有過多少,還未曾算沒種活的桂花樹。
後人看著這些桂花樹,心裡的震撼比起她這個外姓來,自然要高上許多。
這便是書香世家的不凡。
在樹蔭下,一老一少閒聊,酥山融化的慢,還帶出幾分涼氣,邊吃邊聊:
偷得浮生半日閒。
圍繞桂花,許玥提起東西方,對於桂樹相似的寓意,引起了馮老爺子的好奇,追問道:
「蠻夷之人,也有折桂之說?」
「倒也不是完全一致,傳言在極西之地有一位太陽神……於是,他折下月桂樹的枝葉,編織成一頂桂冠。」
「西方人將其作為勝利和魁首的代表。」
許玥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桂冠的來歷,馮老爺子聽了,懂倒是懂了,卻搖頭表示自己的不喜:
「這西方的太陽神也太不靠譜了,因為自己的私心情愛,就將一位仙女逼的化作了月桂樹,而且居然都沒有人管?」
「而且,還把人家的枝葉折下來編成花冠,這些枝葉可能是仙女的血肉啊,你說說,多缺德啊!」
馮老爺子大力吐槽,又道:
「我看啊,還是我們這邊的神仙好,要是敢犯這樣的罪,天帝饒不了他。」
「馮公說的也不錯。」
許玥付之一笑,並沒有解釋西方觀念不同什麼的,只是閒聊罷了。
他們能這般歲月靜好,自然是有底氣的,出貢院的第二日,許玥就默下了自己的卷子。
一式兩份,給了馮老爺子和李知府。
馮老爺子一見心喜:
「十年之內,鄉試未曾有可與此作同列者。」
李知府則更矜持一些:
「文章已然爐火純青,奪解元只看主考官心意了,經魁是定有的。」
能不能得到解元,許玥並不像小三元一樣緊張,主打的就是一個能中就行。
於是她心態放的很穩,甚至有高考後放暑假的感覺,每日抽出兩個時辰,跟著馮老爺子賞花、聽戲,甚至和馮七學了投壺和捶丸。
……
這樣快活的日子一過就是十數天,許玥從放鬆中抽出時間一看:
哦,鎖了許久的貢院大門終於打開,鄉試要放榜了。
風停雨歇,且看諸君是蛇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