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雪國 上

  相對於普通人類,高階能力者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可以視為另一個種族,時間和空間都不再是不可克服的障礙。

  在舊時代聯邦邊境以北,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國度,戰爭爆發前,這個擁有比聯邦更遼闊領土的國家也僅僅擁有不超過四千萬的人口,它的領土大部分是荒無人野的山領、凍原和森林,更有許多地方終年被冰雪覆蓋,人口集中的區域主要是在南部與聯邦接壤的地帶,以及溫暖的西部沿海。

  幾天的時間裡,蘇已經越過了舊日的邊境線,進入到遼闊卻是更加荒涼的北方,在輻射雲籠罩世界的新時代,這裡的氣候更加的寒冷,一年中至少有一半時間處於嚴寒的冬季,其餘是寒涼的春秋,夏天短得只有一兩個月,到處都是森林,但和舊時代的蒼涼幽深不同,這些原始森林多出了詭鷸,時時可以看到生長得奇特而猙獰的參天古樹。

  戰爭改變了整個世界,近百年的時光過去,就連古樹也不得不適應全新的時代,所有不適應環境的物種均已滅亡,而新的物種就在它們的屍體上生長繁衍,如果從整體的角度審視,這個世界依舊是生機勃勃的。

  蘇無瑕感慨這些,對於時代的變遷他其實知道得並不多,他對於舊時代的認識大多來自於一些遺留至今的殘破雜誌和書藉,舊時代存儲了海量信息的磁帶和碟片顯示出了脆弱,少有能在強輻射下留存的,在加入暗黑龍騎後,隨著軍階和權限的提升,蘇才接觸到了越來越多的舊時代知識,但是回顧在暗黑龍騎的一年時間,蘇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賺錢還債和變得更加強大上,後期則同樣需要考慮三名扈從的需要,他幾乎沒在舊時代歷史知識上花時間,那時和提升實力無關的任何行動都是如此奢侈。

  和使徒間的糾纏始終在進行著,蘇每天轉進的路程超過了五百公里,而時間也不再是決定性的因素,這樣的轉進路途對蘇和梅迪爾麗來說並不算長,只是受限於希爾瓦娜斯的體質罷了,但是幾乎不停歇的轉進和逃亡也讓少年的能力迅速提升,一周的時間,他已經發展出了類法術領域全部的三階能力,並且三階的特殊能力也由此浮現:初級反重力力場,初級反重力力場可以抵消20%左右的重力,每六小時可以使用一次,維持時間三分鐘,這個能力令人驚嘆,如果未來還能夠有高階版本出現更是引人遐想,但是現在,希爾瓦娜斯依舊對目前的戰鬥沒有任何幫助,但也不能說全無作用,少年的身體是很輕盈的,但是蘇和梅迪爾麗其實都非常沉重,在使徒意識搜索的關鍵時候,反重力力場可以讓三人的速度相應增加,這可是有可能救命的。

  存在於虛影世界的使徒意識雖然覆蓋了數百平方公里的遼闊範圍,但是它顯然沒有意識到,擁有斷層探測能力的蘇已經能夠感知到它的存在,它一片片地搜索著,可是即使以它的恐怖意識,北國的範圍也明顯太大了,大到根本無力全部覆蓋,除此以外,使徒的意識搜索也不是全無弱點,在長達七天的追蹤與反追蹤中,蘇已經發現速度就是使徒意識最大的弱點,即使是全速移動,烏雲一樣席捲而過的使徒意識也不過能達到二百公里左右的時速而已,這比蘇和梅迪爾麗全力爆發時的速度要慢得多,也使得蘇每每能在千鈞一髮的時刻脫離使徒的意識掃描。

  使徒是有智慧的,他已經先後發現了幾次蘇留下的宿營痕跡,通過計算似乎發現了什麼規律,意識搜索的動向明顯變得詭異且無從捉摸,有幾次明明正在向一個方向移動,卻突然掉頭撲來,這一次的變化差點捉到了蘇。

  不過在狡猾程度上,蘇和梅迪爾麗明顯比使徒要更加高明,意識到問題所在後,蘇採取的對策竟然是貼著使徒的意識行進,始終和使徒的意識邊緣保持十公里左右的距離,這一策略收效明顯,使徒顯然想不到要尋找的三隻螞蟻竟然就在腳邊跟著。

  捉迷藏的遊戲就這樣進行下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使徒的怒火也在積聚,當他的意識呼嘯而過時,蘇已經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其中隱藏著的火山爆發般的怒意,但是這還嚇不倒他,也同樣嚇不倒梅迪爾麗,當年的少年和小女孩,如今已經不是可以欺壓和威脅的對象了,使徒可以殺了他們,卻不能使他們畏懼。

  而潘多拉,就如一個迷路的精靈,在雪原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這片冰雪的國度也是有人煙的,在連綿山脈的山腳,有一座不大的村落,這裡說是村落,其實稱之為要塞更加恰當點,由混凝土壘成的牆壁高達兩米,牆壁頂端還豎著一排鐵絲網,這不是電網,在寒冷地帶,電可是件奢侈品,不可能浪費在這上面,但是鐵絲網上掛著一個醒目的骷髏標識,標識上那一灘綠水清楚表明鐵絲網上塗抹了化學毒素,這可是比電網的防禦能力更加的玩意。

  村落並不大,被圍在牆內的只有住民的住宅、倉庫、彈藥庫、發電站、淨水深井等重要設施,田地和大多不那麼重要的建築都建在了圍牆外,在村牆大門兩側,各有一個五米高的哨塔,上面時刻都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哨兵,用黑沉沉的高射機槍槍口對準了遠方陰森森的原始森林。

  這座村落里生活著三十幾戶人家,有近一百人,和普通村落不同,這裡的村民中只有七八個小孩,卻完全沒有老人,年紀最大的村長看上去也不到五十歲,而且全身上下都透著彪悍的氣息,除了小孩外,村落中幾乎每個人都是能力者,村長健碩的體型更是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四階的格鬥域能力,村落中幾個重要建築上都刻印著十字徽章,下方是交叉的自動步槍和長劍,徽章以淡金色打底,正是聖輝十字軍的標記,但又和與龍騎作戰的聖輝十字軍略有不同。

  小村的生活很安寧,也很富足,北方的人煙稀少至少帶來了一個好處,就是戰爭時落在這片區域的核彈數量也少得多,這裡的輻射大多是在覆蓋全球的輻射雲形成後飄來的輻射塵帶來的,村外是一片緩坡,有一條小河繞村而過,河流已經封凍,但是在夏季,它可以給村外的農田提供充足的水源,村鎮外還有一個大型的半開放式畜牧棚,裡面飼養著數百頭大型牲畜,從數量看,它們絕對可以給村中的居民提供遠超時代水準的食物。

  村長,或者更準確點的稱呼應該是上尉埃爾,已經在這裡駐守了十多年,並且在總部有限的物資供應下,將村落管理得井井有條,這裡遠離聖輝十字軍總部,直線距離超過一千公里,無論是通訊和補給都十分困難,聖輝十字軍之所以在這裡建立這樣一個要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離此不遠的山區中,就是戰前世界上最大的鈾礦之一,數十年過去了,昔日的礦區早已變成了森林,但是在核能日益成為最主要能源的新時代,一個大型鈾礦的意義不必多說,聖輝十字軍還無力開發這座鈾礦,但不妨礙他們先行在這裡布置一些兵力看守。

  北方很安靜,寒冷的氣候使得這片區域不適宜大多數生物生存,所以小村安靜地存在著,一直存在了十多年。

  駐守在這裡的上尉埃爾,其實屬於半流放性質,不止是他,這個村落中所有的村民都是聖輝十字軍的流放犯人,埃爾對於這種安靜的生活倒沒有太多的不滿意,雖然有些乏味,但至少比在前線廝殺活得長,長久的寧靜生活,幾乎快讓他忘記了戰鬥技巧,忘記了曾經有過的敏銳本能。

  但是這幾天埃爾卻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又象是什麼東西潛伏在附近,正在窺探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已經加強了巡邏力量,並且親自檢查過村中所有的重要設施,卻是一無所獲,埃爾很想進入緊急狀態,卻知道這並不現實,因為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危險正在臨近,有的只是直覺。

  在冬季,早上十點過的時候天色才會漸漸明亮,而埃爾在九點半就出了門,帶著自動步槍和手電巡視了村子內部,然後走入牲畜飼養場,飼養場裡很溫暖,通風口中不住噴吐著暖氣,柔和的燈光則是這些大型牲畜生長所必需的條件,乾淨的水嘩嘩地從水槽中流過,有十幾頭牲畜正在悠然自得地飲水。

  帶著滿足的神情,埃爾一一地看過去,並且按著十幾年來的習慣,在心中默數著牲畜的數目。

  一切正常,埃爾想著,向飼養棚外走去,當他的手扶上大門時,忽然全身一震,想起來是什麼地方不對了,飼養棚里的牲畜少了一頭,昨天他可是剛剛巡查過這裡。

  「或許是被哪個饞嘴的傢伙給偷吃了,比如說理察家的那個淘氣小子……」埃爾在心裡不斷安慰著自己,可是身體卻感覺到越來越冷,他慢慢貓低了身體,輕輕拉開槍栓,擺出戰鬥姿態,小心翼翼地畜欄間移動著,銳利的目光更是不肯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飼養棚中非常的安靜,靜得讓埃爾可以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啪的一聲,一顆滾圓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這點微不足道的聲音,卻讓他幾乎跳了起來,絲毫沒有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近十年的老兵的鎮靜。

  往日強勁有力的雙腿此時卻象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埃爾咬著牙,強行控制住雙腿的顫抖,慢慢挪動著身體,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抖著,食指不住敲擊著扳機,有幾次險些走火,終於,他來到了一處畜欄前。

  畜欄中空空如也,只有滿地有些凌亂的稻草,可是埃爾明明記得,昨天早上的時候,這裡還有一頭變異的肉用公牛,它已經養了兩年,體重超過六百公斤,但現在,畜欄中什麼都沒有。

  埃爾先仔細地將畜欄中每一個角落都看過,沒有任何發現,他這時才伸出手,撫摸著畜欄的欄杆,再在燈光下看著自己的手指,依舊沒有發現,若大的一頭肉牛,就象是憑空蒸發了一樣。

  埃爾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在濃重氣味著,分辨出了一絲幾乎聞不到的血腥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右手緊緊握住自動步槍,走進獸柵,用左手劃開地上的稻草,仔細檢查著一切可疑的痕跡,在用心察探下,果然找到了一些痕跡,在地面上有幾個不起眼的小孔,而柵欄上則可以找到一些細細的劃痕。

  這應該是某種動物的爪子留下來的,埃文判斷著,可是從印痕來看,這東西似乎並不大,最多也就相當於一隻野貓大小,一隻野貓會和一頭公牛的失蹤有關,埃文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笑,可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另外,埃文還發現畜欄中的牲畜今天格外的安靜,它們全都緊緊貼在欄杆或者是牆壁上,擁擠在一起,儘量遠離這個獸柵。

  埃文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先是仔細地觀察了利爪留下的空洞,再地站了起來,通過牲畜們躲避的方向,慢慢地勾勒出一條通向獸柵牆壁的路線,但是在路線的盡頭是一堵牆壁,沒有門,只有一個高高在上的通風窗,窗戶的大小絕不可能穿過一頭快成年的肉牛。

  埃文還是走到了牆下,終於在牆壁上又找到幾個爪痕,並且發現通風窗已經打開,現在只是虛掩著而已,而且在窗戶下緣還有幾滴血跡,血跡很新,應該還不到一天,這樣時間上就對得上了,可是埃文心頭始終有一個疑問得不到解答,那就是一頭公牛是怎麼穿過那個小窗戶的,這個問題只要找不到答案,就如同一片巨大的陰影,始終在他心頭徘徊不去。

  埃文通過側門出了畜柵,來到通氣窗外,仔細察看地面,在十幾米外,他終於又找到了一點痕跡,這些痕跡的指向,是一公里外的森林,那陰森森的原始森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盯著埃文,埃文咧開大嘴,苦笑了一下,端著自動步槍慢慢向森林走去,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個東西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