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阿倫正在用雙手壓摩著凹凸不平的盾牌,重盾合金有著良好的延展性,盾面上的坑坑窪窪一一消失,卻沒有損害盾牌的物理性質,阿倫赤著上身,將發達虬結如鋼筋般的肌肉裸露出來,在他的肩背上有幾道深深的恐怖傷口,看上去是新傷,但都已開始收攏,只是偶爾他用力過大,會使其中一條或是幾條傷口迸裂,他專注於重盾的修復,但是,在不經意間,卻會悄悄的向帕瑟芬妮看上一眼,這些細微的動作,都被艾琳娜看在眼裡。
艾琳娜坐在百米外的另一處篝火旁,將長褲脫去,只靠著一件寬大襯衣遮擋身體,讓兩條長得讓人口乾舌燥的雙腿盡數袒露出來,根本不在意會不會被人看到隱秘部位,在她的大腿內側,有著一道可怕的撕裂傷口,傷口處的血肉正在飛速生長著,但是星星點點的光芒不斷閃現,它們出現的地方,剛剛生長出來的血肉就會被重新炸開,這是被帕瑟芬妮能量長槍撕開的創口,裡面還殘留著帕瑟芬妮的能量,阻止傷口的復原,艾琳娜纖長十指的指尖都燃著一小團無色火焰,小心翼翼地將傷口中隱伏的能量一點點地挑出來,並湮滅掉,作為類法術領域中真正的大師,憑藉著對能量的操控,艾琳娜的雙手就相當於最精密的手術器械,不過她一邊治療,一邊在苦笑著。
作為纏戰數月的死敵,艾琳娜對帕瑟芬妮的了解誇張點說,甚至都超過了她自己,而自從帕瑟芬妮發展出九階的真實幸運這個看似雞肋的能力後,她就變得格外的難以對付,比如說現在腿上的這處損傷,當時占據了上風的艾琳娜是想用以傷換傷的方式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優勢,沒想到受到的損傷卻比預想得要大得多,而且槍鋒上所附帶的能量大部分都滲入到艾琳娜傷口周圍的血肉中,從理論上說,這些能量絕大多數都應該散逸流失才對,結果,就是本該是兩敗俱傷的對殺,卻變成艾琳娜吃了大虧,不得不以沉重的代價中止了今天的戰鬥,且令近幾日來積累的優勢局面茫然無存。
神秘學領域的九階真實幸運,是一個曾經只在理論上存在的能力,能夠發展出九階能力的強者,即使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寥寥無幾,而有這種天賦的人,大多會選擇類法術、格鬥域等實戰威力巨大的領域,即使是感知域,在戰鬥中發揮的作用也要超過神秘學,最初創建出神秘學能力體系的大師曾說,神秘學的本質就是機率和運氣,這一句話,如今的艾琳娜已有深刻體會,雖然她在神秘學領域同樣達到了八階的強者,但真實幸運的威力依舊令艾琳娜震驚。
敵人的幸運就是自己的不幸,這句話可以用來解釋真實幸運的作用,這一能力同時擁有著強化自身、削弱敵人以及引發意外的作用,艾琳娜幾次絕殺,都是在意外事件下失效。
傾聽著奧貝雷恩頌讀《啟示錄》的聲音,艾琳娜望向了獨自坐在另一堆篝火旁的帕瑟芬妮,這個美麗嫵媚得讓她也會嫉妒的女人,此刻正在那裡專心致志地修復著破碎的鏡片,鏡片在帕瑟芬妮雙手間的高溫下融成一團紅亮的晶體,然後逐漸延展成型,帕瑟芬妮身邊放著一截合金絲,等鏡片加工完成後,會用合金絲穿好,代替早已完全損毀的鏡框,新製成的眼鏡雖然失去了所有精密的電子探測儀,卻可以看到更廣闊的波譜,從而使艾琳娜發出的大部分能量攻擊顯形,而無須動用精神感知。
簡單但卻天才的構想,讓艾琳娜也是讚嘆不已。
在修復鏡片的過程中,偶爾,帕瑟芬妮會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小腹,那裡已經有清晰的隆起,每當這個時候,帕瑟芬妮的臉上就會洋溢著幸福,看著帕瑟芬妮的腹部,艾琳娜總是會湧起女人的認同,她即有著嫉妒,也會因而嘆息,就是因為腹中的生命,才使帕瑟芬妮的戰鬥力停滯不前,在這種持續數月的死斗中,這幾乎與自殺無異,如果換成了艾琳娜,會毫不猶豫地終結腹中的小生命,以免受到拖累,反正只要活下去,那還不是想生幾個就能生幾個。
可是艾琳娜知道,這不過是想想而已,如她和帕瑟芬妮這樣天才和美麗兼而有之的女人,能讓她們有所心動的男人實在是少之又少,那又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帕瑟芬妮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呢。
蘇……
艾琳娜又在心中複習了一遍蘇的資料,單純從數據上看,蘇仍然距離她心中的最低標準有些距離,而奧貝雷恩已經超過了她的標準,並且綜合評價還在繼續上升著。
在艾琳娜的心底,對伴侶的渴望立刻壓倒了任務的重要,於是她惡狠狠地想著:「先把帕瑟芬妮打個半死,然後捉起來,逼那小子和我結婚,到了那時候,可由不得他說不,」
這片谷地私底下暗流涌動,表面上卻是一片詳和,《啟示錄》的福音隨著悅耳的聲音正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而在千里之外,正有人在同樣頌讀著《啟示錄》,內容和奧貝雷恩手中的那本經書一模一樣。
這是一個簡陋的營地,十幾輛靠人力拉動的車輛將營地圍在一起,近百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圍坐在數堆篝火旁,啃著烤熱的食物,在營地中間,黑袍的神父捧著《啟示錄》,在人群中來回走著,將其中的內容頌讀給營地中休息的人們,而在營地中,一個窈窕的少女正在忙碌著,將食物和水分配給眾人,在她身後,有數名身強力壯的男人跟隨著,依著她的吩咐而動,他們望向少女的眼神中沒有畏懼,有少許的渴望,更多的則是敬仰。
距離營地不遠,是一個剛剛開始興建的工地,這裡將建起一個新的聚居地,一條河流從聚居地的邊緣流過,為這裡提供必需的水源,幾公里外的森林則會成為初期食物的供應地。
此時在營地中,少女已經分發完食物和飲水,她滿足地嘆了口氣,舒展了一下疲倦的身體,火光映亮了她的容貌,原來,她就是離開了龍城的莎莉。
莎莉端著餐盤和一罐水,來到神父身邊,神父剛好讀完了一章《啟示錄》,就和莎莉在營地角落裡找了塊空地,一起用餐,餐盤中只有幾片粗硬的黑麵包,用火烤熱,不過卻變得更加堅硬了,神父和莎莉的晚餐比營地中其它人都要簡陋,在這些人中,吃得最好的是幾名需要大量食物的能力者,其次則是承擔了聚居地主要修建工作的強壯男人,另外,幾個孩子的食物也得到了保證。
和神父的相遇算是一個意外,在莎莉決定領著願意跟隨自己的人離開龍城的時候,神父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竟然願意和莎莉一起走,他放棄了龍城中的教堂,只帶上了親手雕刻的使徒雕像和整整一車的書,在教堂中工作的人員,從僕役到守門的少年,沒有一個人願意隨著神父離開,對他們來說,荒野中充滿了飢餓和死亡的威脅,為什麼要離開天堂般的龍城呢,不過,倒是有五名經常來教堂聆聽講道的能力者願意追隨神父的腳步,他們原本都是些扈從,但所屬的龍騎均已戰死,他們也就從特權階級的基石,淪為了龍城的下層人物,除非有新的龍騎願意收他們作扈從。
神父和五名能力者的加入極大地增強了這群人的實力,暗黑龍騎的扈從,哪怕是失去了主人,在荒野中也是難以抵抗的強力人物,就這樣,這隻隊伍在暗黑龍騎未曾探索過的黑暗地域前行,直到找到了這個適宜居住的地點,決定在這裡安定下來,建立起屬於自己的聚居地。
看著神父將《啟示錄》收入牧師袍的口袋,莎莉問:「神父,您的這本《啟示錄》內容為什麼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樣呢,這不是舊時代的經典嗎,」
神父從堅硬得堪比石頭的黑麵包上掰下一角,放入口中慢慢嚼著,然後微笑著說:「不,這本就是舊時代的經典,但和舊時代相比,現在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當時代發生變遷時,神的諭示也會發生變化,這就是我手中的《啟示錄》和舊時代不同的原因,然而,神只有一個,它始終在那裡,存在於過去,現在和未來,不曾變過,」
莎莉思索著,卻並不十分明白,但她對此並不糾結,能力者在各方面都是這個世界的寵兒,沒有什麼能力的她對於世界的本質,對於力量根本談不上什麼理解,神父雖然也沒有能力,可是直覺告訴莎莉,《啟示錄》多半和世界與能力有關,沒有能力的她,也就無從理解,不過莎莉並不為自己的天賦煩惱,她需要思考的東西還有很多,而神父就是一座移動的知識寶庫。
「神父,我看到歷史書上說,舊時代的時候人們要求民主,每個人在法律上都是平等的,而在現實中,這個原則很大程度是實現了,為什麼現在這些法律都消失了,也沒有人再會提到民主和平等,僅僅是因為沒有政府,沒有秩序,又或者缺少足夠的食物和水嗎,可是暗黑龍騎的龍城中這些條件都具備的,我相信那些大人物都是很有智慧的人,他們為什麼不肯推行一點點的民主和平等呢,我想這不僅僅是為了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好的名聲,也會更有利於他們自身的地位,龍城有大量的資源,卻寧可閒置不用,任由它們白白浪費,也不肯稍微分些出來救治一些荒野上的人,我相信,只要他們抬一抬手,就可以讓上千人活下去,這些人都會感激他們的,不是嗎,」莎莉終於問出了這個藏在她心中許久的問題,在龍城的時候,她可不敢問出來。
神父想了想,微笑著說:「你的問題其實包含了兩個部分,我先來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平等和民主吧,我們習慣於用戰爭來劃分新時代和舊時代,但是真正將現在與過去區分開的,是能力,在過去時候,人們之間的能力其實並無太大的差異,即使一個最精銳的戰士也難以同時抵擋十幾個普通人的圍攻,個體間能力的相當,是平等和民主的基礎,舊時代大人物的權利基礎,歸根結底還是來自於其它人的支持,支持的人越多,他們的權利也就越大,既然能力上沒有本質的區別,平等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人們的本能訴求,也就成了法律,法律是需要維護的,當有人破壞法律時,哪怕是一個最頂級的殺手,也有可能被幾名普通的警察打倒,但是能力改變了這一切,一個擁有高階能力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對付成百上千的普通人,火藥武器已經失去了作用,而薄弱的工業和技術基礎又使能量武器難以研製和生產,這讓普通人失去了制衡能力者的手段,平等,只會存在同樣的人之間,而能力者和普通人,實際上已經完全變成了兩個種群,兩種生物,我們不能期待人類給牲畜平等的人權,」
莎莉沉默地看著篝火,她不願意認同神父的理論,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去反駁,荒野上的經驗和記憶正反覆地提醒著她,如她和神父這樣沒有能力的人,在能力者面前,的確和牲畜無異。
「那麼,為什麼龍城的大人物們不肯救助荒野中生存的人呢,」莎莉勉強笑了笑,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其實在詢問之前,她已經知道了一半的答案。
神父依舊認真地回答:「因為他們的權利基礎,是能力,一千個流民的戰鬥力都比不上一個高階龍騎,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龍城需要的是能力者,至少也要擁有能力的天賦,至於流民,要多少就會有多少,並不是稀缺資源,」
沉默良久,莎莉才低聲說:「這很殘酷,」
「這是現實,」神父說。
莎莉忽然笑了笑,攏攏微亂的長髮,說:「看來我當初的想法還是對的,我們這些沒有能力的人想要活下去,甚至是改變命運,就只能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