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中的狼群突然停了下來。那個電子專家扶住耳機,耐心聽了一刻,抬頭說:「有人觸發了我的陷阱。」
此時隊伍距離獵鷹總部的陷阱,已只有40公里。萊科納眼中冒出狼捕食前森寒犀利的光芒,他當機立斷,下令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向獵鷹總部進發,隨即與奧貝雷恩、里高雷一馬當先,率先向獵鷹總部趕去。
一小時後,狼群已經聚集在獵鷹總部,這裡果然有太多令他們驚喜的地方。生化專家忙於將沾染了蘇鮮血的泥土收集起來,並用放大鏡尋找著每一粒可能的肉碎。令人意外的是,現場的血量和肉碎實在是少得可憐,但畢竟還是有殘餘的。以暗黑龍騎的先進檢測手段,這些樣本的數量已經足夠了。
「找到了入侵者,不過全是死的。」生化專家宣布。
這個消息還是令眾人鬆了一口氣,在場的人都了解入侵者那屠殺一切的可怕特性,雖然他們正是為此而來,又都是頗具能力者,但是他們目前還無法掌握入侵者的感染渠道和途徑,直接面對活體心裡多少是有點惴惴不安的。
生化專家以隨身攜帶的可攜式儀器簡單檢驗了一下取得的樣本,不出所料,樣本中全是已經死亡的入侵者以及其它細胞的殘骸。再經過初步染色,死去的入侵者細胞內是無數斷裂的基因破片,根本無法復原,也無從知道入侵者真實的面目。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樣本。」生化專家抬起頭來,面色有些難看。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入侵者的活性和它的侵略性一樣強悍,只有在土壤里或者是其它什麼地方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再以攜帶的急凍噴霧徹底凍結它們,才有可能得到完整的基因。
然而入侵者的恐怖,沒有人會比這位生化專家更加清楚。他再有獻身精神,也絕不願意和這樣的東西打交道,何況這裡還不是措施嚴密的實驗室,他也只有一個可攜式的簡陋儀器和一些簡單的防護措施而已。天知道這些入侵者是通過什麼方式傳染的,會在人體中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現場十米內,只有生化學家自己在緊張地工作著,其它人都嚴格按照規範,站立在十米之外。
生化專家一塊一塊地取著樣本,噴上急凍液,並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個隔離袋中,再做好標記。
萊科納留下兩個人協助生化專家,余者便由獵人帶隊,尋找蘇的行蹤。然而一出獵鷹總部,所有關於蘇的線索就全斷了。奧貝雷恩的獵人扈從具備了多項感知域的二到三階能力,以及格鬥域中的二階敏捷,更有近二十年荒野求生和追蹤反追蹤的經驗,即使如此,也要非常的仔細,才有可能找到蘇留下的一點點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痕跡。
「他很狡猾,以前的表現完全是在迷惑我們。」獵人不止一次臉色凝重地這樣說,每次都不忘補充一句:「當然,他受的傷非常重。」
從現場飛濺的碎肉和大片的鮮血痕跡來看,誰都知道蘇受傷不輕,但是這句廢話仍然能夠平抑眾人心頭的焦燥,特別是萊科納。只要能夠抓住蘇,回去後數不盡的榮耀、獎賞和地位都會隨之而來。在萊科納心中,蘇就是一座移動的寶庫,何況從那幅畫像來看,儘管無從得知蘇的全部樣貌,但已經是個足夠令人心動男人。如果不是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入侵者,在把蘇交上去之前,萊科納非常願意嘗試一下他的味道。
儘管知道這座寶藏已經是觸手可及,卻偏偏要耐著性子一點點地去尋找,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對耐心的巨大考驗。
冷靜和耐心,是每個暗黑龍騎都要反覆牢記的品質。萊科納天生性格急躁,但是所受的嚴格教育使得他仍能夠壓下心頭的煩亂,並且不對獵人指手劃腳。那是奧貝雷恩的扈從,而且信任專業人士也是所有暗黑龍騎都知道的常識。
隊伍行進地非常緩慢,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繞著獵鷹總部足足轉了三圈,離開中心點距離卻只行進了兩公里。
蘇並未遠離,這是獵人和奧貝雷恩共同的結論。這麼短的時間,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蘇不可能高速移動卻不留下任何痕跡。蘇留下的痕跡分布在莊園周圍,看樣子也曾經繞過圈子,以迷惑後面的追擊者。至於現在,在這片散落分布著廢墟、荒棄別墅、斷裂的高速公路、孤零零的電塔以及一大叢一大叢茂密扭曲灌木的土地上,蘇有足夠多的藏身之地。如果追蹤不到他的痕跡,哪怕是只有一平公里大的地方,全面的搜索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那還是在假定目標物不移動的狀況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夜色很快再次籠罩了這片土地。眾人在黑夜裡雖然不如白天那樣行動自如,但是隊伍中有三階獵人在,他們還是不肯放棄,因為蘇肯定跑不遠。對於這樣狡猾的獵物,當然不能給他留出喘息回氣的時機。
獵人打開一個精巧的手電,但並沒有可見光線發出。這是一隻紫外線手電,而獵人的眼睛經過特殊改進,可以看得到紫外線。
在獵人仔細查驗著地面痕跡的時候,其它的人則在漫無目的四下掃視黑沉沉的夜。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獵人能從那片啥都沒有的地上看出什麼來,但是肯定是有了線索,他才會這麼慎重。
夜裡是有風的,風很亂,忽快忽慢。
黑暗中,遠方忽然有火光閃動。奧貝雷恩面色大變,不及呼叫,以迅疾的速度伸出手向幾米外的萊科納凌空一按!
砰的一聲輕響,以萊科納為中心,忽然起了一陣強風,吹拂得奧貝雷恩的灰發飛揚不定,黑色制服更是緊緊貼在身上。幾個二階能力者猝不及防之下,更是根本抗不住風壓,踉蹌著向後退去。里高雷站在原地未動,然而對撲面而來的強勁風壓也感覺到一陣心驚。
波的一聲輕響,萊科納前方一米處忽然亮起一團火光,一顆彈頭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驟然減緩,然後彈頭開始發生強烈的變形。換了普通子彈或許就在這道屏障前徒勞無功地炸裂開來了,然而這顆子彈動量巨大,遠遠超尋常,彈頭雖然在高速和強力的摩擦中變得發紅髮亮,幾乎熔成了一團鐵水,最後卻還是撲的一聲,穿透了那堵無形牆壁,化做一股熾熱的金屬射流,向萊科納胸前呼嘯而來!這道金屬射流雖然與之前相比速度大減,但是那來勢和高熱仍可以輕易穿透不厚的鋼板。
但子彈被阻擋了一下,萊科納已有了反應的機會。他雙眸中泛起鮮亮的紅色,大喝一聲,身周忽然暴起一道熾熱之極的火焰風暴!金屬射流衝進了這焚熱之風後,立刻被狂暴的旋風狠狠捲動、拉偏、吹散,一大片金屬液滴與萊科納擦身而過,撲撲落在荒野上,地面炙起片片青煙。
焚風急速旋轉數十周後,忽然向四面擴散開去,將萊科納周圍十米範圍內能夠點燃的一切都統統引燃。萊科納身體周圍似有一道無形的力場,將焚風與身體隔離開,但事出突然,力場的範圍收縮不定,他身上暗黑龍騎的制服抗不住這種高溫,大片織物開始燃燒。
直到這時,悶雷般的槍聲才隱約傳來。
站立在一片火焰中,萊科納看著不遠處仍在冒出縷縷青煙的焦土,突然間出了一身冷汗!那顆子彈的軌道是瞄準他心臟而來,若不是奧貝雷恩有所察覺,及時為萊科納加上了一層防禦力場的話,那麼萊科納的胸口就會多出一個大洞。
以萊科納的能力及暗黑龍騎的技術,就是被狙擊槍擊中胸口,只要大腦不被破壞,那麼仍可以撿回一條命來。但是這一槍的威力要比尋常的狙擊步槍大得太多,堪比反器材槍,如果被這槍直接命中,恐怕萊科納大半個胸膛都會被轟飛,那時暗黑龍騎再先進的技術都救不了他。
萊科納手下一名扈從立刻找到合適的陣地,架起了遠程狙擊槍,在複合瞄準具中搜尋著蘇的蹤影。其餘幾句扈從則以戰鬥姿態,準備沖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不用去了。」奧貝雷恩攔住了剛剛起步的扈從們,平靜地說:「他已經走遠了。」
在火光的映襯下,奧貝雷恩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額頭上全是汗水,平日柔軟而飛揚的灰發都粘在前額上,灰色的眼睛也失去了不少神采。此刻看起來,他就是一個有些纖弱、蒼白的大男孩,或許換身裝束,就能夠變成一個具有幾分中性美的漂亮女孩。
然而里高雷沒有被奧貝雷恩略顯柔弱的外表所迷惑,心底震驚於他那強悍且神秘的能力。那個威力強大的防禦罩且不說,單是他能夠察覺行將來臨的危險,並且在這樣可怕的攻擊下及時護住了萊科納,已顯得不可思議。
這一槍如果射向的是里高雷,他自認只有死路一條。
眼前這個淵博、安靜、謙和,甚至略帶柔弱的年輕人,此刻有如無底深淵無盡之洋,根本就無法測度深淺。
萊科納忽然一聲咆哮,一圈火焰以他為中心撲向四周,十米內盡成火海!一眾扈從都立刻向四面避開,他們可不敢沾上這看似平常的火焰。這種異能引燃的火焰有著異乎尋常的高溫,只消十幾秒鐘就能將人體徹底焦化。只有奧貝雷恩站在火海里,動也未動。火焰到了他的身邊,自動向兩旁分開,流瀉過去。
「他跑不遠的!我要親手殺了他!」萊科納咆哮著,不光雙眼赤紅,就連臉上的肌膚也泛起了濃濃的暗紅色,高溫的焰體不住在他身周生成,大有將可見一切焚成灰燼的架勢。
奧貝雷恩雙手一張,攔住了萊科納,認真地說:「他比我們原本預想的要危險得多!光是我們兩個是不夠的,向本部請求增援吧!」
「增援?!」萊科納吼了起來。「為什麼要向本部請求增援,為什麼要讓那些傢伙來分薄我們的功勞?你知道我們捉住他之後,回去後會得到什麼樣的晉升,會得到多少能力嗎!」
面對暴怒的萊科納,奧貝雷恩嘆了口氣,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們這樣追上去的話,也許傷亡會很重。」
發泄過後,萊科納的情緒平靜了些,周圍的高溫火焰也不再生成。他推開奧貝雷恩,同樣認真地回答:「扈從的使命,就是為我們服務,哪怕是犧牲也在所不惜。」
「可是……」奧貝雷恩想要反駁,最終卻沒說出口。
萊科納向獵人一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你帶路,去把那小子找出來!」
獵人略有猶豫,最終還是應到:「是!長官!」他是奧貝雷恩的扈從,但也是暗黑龍騎的外圍成員。萊科納作為暗黑龍騎的下士,在場軍階最高者,所下的命令他必須服從,除非奧貝雷恩明確反對。
射向萊科納的一槍發自一公里之外,蘇射完一槍即刻撤走,並未整理掩藏發射陣地,因此獵人和萊科納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坑,剛好夠埋下一個人。周圍只有些並不茂密的草叢,起不到太大隱藏的作用。
獵人檢查過陣地,向萊科納道:「看來他白天是把自己埋在了土裡,才躲過我們的追蹤。現在,他應該是向東方撤離了。」
「追!」萊科納陰沉著臉,下了命令。
十個人轉而向東追去。萊科納已經根本不準備再管留在莊園裡的生化專家和兩名戰士,一心只想著要抓到蘇。
他還是頭一次如此的逼近死亡。
隊伍剛開始行進,奧貝雷恩就猛然停住了腳步!他停得如此突然,以致於身後一名扈從差點剎不住腳步,一頭撞在他身上!
「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他了?」萊科納折了回來,關切地問。他了解奧貝雷恩的能力。
奧貝雷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汗水再次打濕了頭髮,他勉強笑了笑,說:「我沒事,繼續吧。」
萊科納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多想。奧貝雷恩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如果連他也不能自保,那麼萊科納也幫不上什麼忙。此時前方的獵人已經找到了蘇離去的路線,開始加快速度追蹤下去,萊科納急忙跟上。
奧貝雷恩走在隊伍的最後,其實是將整個後半隊伍都保護了起來。他默默地行進著,心中仍回想著剛剛過去的瞬間。
在隊伍剛準備去追蹤蘇的時候,奧貝雷恩忽然感覺到眉心如同被針給刺了一下。奧貝雷恩立刻明白,在這一瞬間,他已被人瞄準!就在他準備發動防護力場的時候,針刺般的感覺悄然消失了。
奧貝雷恩忽然明白了這一記瞄準傳遞過來的信息:「下一次,我會先殺你。」
茫茫黑夜中,奧貝雷恩無從感應蘇的位置,也無法通過剛才那一瞬的感覺追蹤蘇的行蹤。這說明蘇在他感應的極限之外。不過,只憑兩次那麼短的接觸時間,蘇應該還不能推測出奧貝雷恩的感應距離,那麼當他下一次現身時,或許會被奧貝雷恩鎖定。
畢竟,奧貝雷恩的感應範圍,是800米。
借著夜色的掩護,蘇如一隻靈動的黑貓,以十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進著。他不是不能走得更快,但是速度再快的話,身體上那些勉強合攏的傷口就有可能迸裂開,並滴落幾滴鮮血。這幾滴血,足以將身後狼一般的獵人引來,並且暴露自己的行進路線。但即便如此,前路上仍會有難以通過的地形,或者是潛伏著的食腐動物需要蘇動手清理,從而牽動他的傷口。
大多數時候,蘇會伏下,用舌頭舔盡地上遺留的血跡。他已聽不見任何聲音,腦袋中更是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出現難以忍受的刺痛,全身上下的痛楚更是不必細說。蘇的感知極其敏銳,這意味著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是尋常人數倍。當痛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麻木。因此他的感官和知覺都有所遲鈍。只是舌尖上的感覺還沒有減退,能夠將所有的鮮血都吸收回來。
蘇已決心節省每一分體力,他要將身後的群狼全部拖垮。從有記憶的時候起,他就經常在生死線上掙扎。現在蘇賭的是這些一看就知道過慣了優越生活的狼,不如自己能夠忍受痛苦、疲勞、飢餓和骯髒。
第四天,一座龐大的城市廢墟出現在萊科納面前。這座城市,就是連接著N11基地地下通道的地方。
此時他已經沒有從容優雅並且略帶傲慢的氣度,雙眼深陷,金髮凌亂不堪,並且一團團一塊塊地粘在頭上。那件處處焦黑破爛的暗黑龍騎制服更是髒得可以,完全看不出本色和暗金紋飾。萊科納都是如此,其它的扈從們更加狼狽不堪。許多次他們都在懷疑,蘇究竟有沒有受傷,否則何以能夠堅持這麼久,幾乎是永無停止的奔逃?只是每隔幾十公里就可以找到幾滴鮮血,甚至是一粒碎肉,重新給了他們信心。
奧貝雷恩稍好一些,年輕的臉上儘管滿是倦色,但眼神中仍是充滿了陽光。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一路上他所承受的壓力。
至於里高雷,他本就是滿臉胡茬,一身風霜的頹廢風格,現在不過是鬍子更長了些、衣服更髒了些而已,和以前沒多大區別。
萊科納一聲冷笑,就向城市裡走去。奧貝雷恩拉住了他,皺眉說:「看來這是他選擇的戰場,我們還是叫總部增援吧。在這種大城市裡,狙擊手會帶來很大麻煩。」
「怕什麼!這不是正好嗎,老鼠終於不再逃了。」萊科納雙眼中布滿了血絲,看上去格外猙獰:「我們都受過反狙擊的訓練。而且一個三階的狙擊手,在你面前只會有開一槍的機會,不是嗎?」
奧貝雷恩雙眉越鎖越緊,卻是拉不住萊科納,只能跟著他走向了城市。
對這十個人來說,眼前的城市有如一個無比巨大的怪獸,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等待獵物自行走進自己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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