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飛馳的越野車中,蘇的手輕輕地放在旁邊的合金箱上,電磁動能步槍無疑會使他的戰鬥力大增,特別是在戰場上和複雜環境下的作戰,蘇不是一個可以用物質收買的人,但正如老法布雷加斯所說的一樣,他還是會妥協的。
蘇和法布雷加斯家族之間的仇怨是極深的,深到幾乎不可能化解的地步,每當回想起與眼鏡王蛇的一戰,當時的慘烈依舊會在蘇的記憶中浮起,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正是這場戰鬥,讓帕瑟芬妮為他傾盡身家,還背負重債,險些鋌而走險。
只是,蘇現在沒有辦法拒絕法布雷加斯的善意,當梅迪爾麗醒來時,她全無能力,成長的過程將是如此漫長和危險,在梅迪爾麗成長起來之前,蘇願意和任何敵人和解,哪怕是幾乎殺死過他的法布雷加斯家族都可以。
只是……只是有些對不住帕瑟芬妮。
蘇輕輕地嘆了口氣,肯接受法布雷加斯的物資裝備,說明帕瑟芬妮也接受了和解,雖然法布雷加斯家族的補償還遠遠達不到彌補帕瑟芬妮欠款的地步,更別說彌補帕瑟芬妮的所有損失,但她還是接受了和解。
帕瑟芬妮絕對是個記仇的人,她能夠做到這一步,蘇心中明白,都是為了他。
梅迪爾麗,當你重新醒來的時候,會是怎樣呢。
夜幕降臨時,蘇再一次站到深紅城堡的大門前,前來迎接他的依舊是黑暗散播者,戴克.阿維達。
老人將蘇引到一個會客室中,只讓他耐心等候,就自行離去,會客室中,陪伴著蘇的,只有一盞飄搖不定的蠟燭,會客室大約有幾十平方米,和深紅城堡那些動輒數千平方米的大廳比起來,它的確小得出奇,只是20米的層高為它平添了許多幽深與恐怖。
蘇無所事事,只好四下打量著這間會客廳,借著幽暗的燭光,他忽然看到高高的穹頂上似乎繪著圖案,雖然光線照到20米高的穹頂時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是蘇高達八階的感知能力何等強悍,就是在絕對無光的環境中,他也可以『看』清楚穹頂上究竟畫的是什麼。
看起來,穹頂上繪製的似乎是一個神話傳說,筆法老練圓熟,用色精彩紛呈,一個個人物似乎都要活了過來,俯視著坐在一團燭光下的蘇,這幅畫蘇是看到過的,他的記憶力立刻搜索出這幅畫的名字:七使徒傳說。
不過,蘇居然完全記不得自己是在哪裡看到過這幅充滿了宗教色彩的油畫,這可是非常奇怪的事,從很小的時候起,蘇就擁有了永久記憶區,目前永久記憶區的容量更可以比擬暗黑龍騎的隨身智腦,凡是他認為重要的,或者潛意識中認為重要的東西都會裝進永久記憶區內,怎麼會只記得這幅畫,卻不知道是從哪裡看到的,惟一的解釋就是看到這幅畫時蘇還太小,永久記憶區剛剛形成,容量僅夠裝下這幅畫的內容而已,但這個解釋實在太過牽強,蘇自己都覺得可能性不大。
他仰著頭,在記憶中努力搜索著。
此時此刻,偏廳中祭壇上的藍色火焰已接近消亡,只剩下零星的火焰還在努力跳躍著,證明著自己的存在,偏廳中一片昏暗,鋼棺上卻透著濃濃的血色光芒,將祭壇也映成了紅色。
偏廳的穹頂依舊沒有修好,可以看到天空中的輻射雲正以祭壇為圓心,在緩緩旋動著,整個天空都在旋轉的感覺,即使是多看一會,也會令人煩悶欲嘔。
喀拉一聲響,鋼棺沉重的棺蓋向上一抬,然後緩緩向旁邊移開,移到一半時,它忽然受到一股大力,於是重達數噸的厚重棺蓋猛然飛出十餘米遠,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角深深地嵌入到鋪地黑岩之中。
隨後一隻晶瑩如雪的手從棺中伸出,在空中徒勞地摸索了幾下,才攀住了鋼棺的邊緣,在那隻手上,殘留的鮮血正滾滾流下。
盛滿了鮮血的鋼棺驟然沸騰起來,轟鳴聲中,血浪沖天而起,直衝出破碎的穹頂,才化作漫天的血雨,紛紛揚揚地灑落。
只聽喀嚓一聲巨響,一道血色的閃電從低垂的輻射雲中盤旋而下,幾乎是擦著深紅城堡最高的尖頂掠過,粗大的閃電枝叢橫亘數百公里,一端連天,一端接海。
而深紅城堡,就在海天之間飄搖。
剎那間,血色閃電給海天間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濃厚的紅色。
在刺眼的猩紅中,在紛落的血雨中,在行將破碎的祭壇上,在粗獷猙獰的鋼棺中,已悄然立起了一個純白的身影。
那一頭飄揚的蒼灰色長髮,依舊會灑落點點星輝。
梅迪爾麗茫然地看著周圍,所有的情景都是如此熟悉,在恢復意識的瞬間,她已知道正站在深紅城堡中,卻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周圍的空間中充斥著狂暴能量,它們的屬性讓梅迪爾麗感覺到非常的舒適和放鬆,她沐浴在能夠將人撕成粉碎的能量中,就象是在洗著最喜愛的淋浴,她對能量的喜愛依舊,卻莫名地感覺到和它們之間多了一絲陌生的隔膜。
象是睡得過久了,梅迪爾麗的思維動得非常緩慢,她看到、感覺到很多東西,卻不明白它們是什麼,她忽然感覺到一種非常熟悉的能量,立刻不假思索的伸手一招,在她的預期中,應該會有一把巨劍自行飛入她的手中。
然而她等了足足有0.1秒,手中卻沒有感覺到有任何東西,她有些驚訝,轉頭向能量的來處望去,果然看見一柄巨劍正半插在黑色的岩石中,劍身上鑲嵌的晶體暗淡無光,一絲生氣也沒有。
對梅迪爾麗來說,0.01秒已經是非常久的思索時間,但她仍然耗費了許多個0.01秒,才想起那把劍的名字,殺獄。
殺獄是非常聽話的,甚至可以看成已經和她融為一體,今天是怎麼了,梅迪爾麗只覺得自己的思緒如在泥潭中,每動一下都非常非常的艱澀,如果說過去殺獄可以說有了自己的靈性,那麼今天它就已經和一塊頑鐵差不多,偶爾激射出的能量更類似於瀕死前的呼吸。
梅迪爾麗艱難地運行著思維,向殺獄走去,她的身體本能讓她足尖極輕的點了一下,並且微微動了個挪移的念頭,左手就做出虛握的姿勢,在她的潛意識中,這樣已經足夠使她出現在殺獄邊,並且握住劍柄,至於橫跨十餘米距離所花的時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至少在這點時間裡,她遇到過的大多數敵人根本還不及有任何反應。
隨著她的意念,梅迪爾麗的身體的確動了,但不是閃移到殺獄旁邊,而是失去了平衡,從鋼棺的邊緣翻了出去,虛握的左手抓到的不是劍柄,而是祭壇邊緣的裂隙,殘餘的藍色火焰狠狠地燒在她的手上,發出嗤嗤的灼燒聲。
梅迪爾麗的左手輕輕在祭壇上一按,按理說即使被數倍的重力鎖困,這一下也可讓她騰空而起,升上十米高空,然後凝停,看看周圍的形勢,只是事與願違,她這一按是如此的虛弱無力,根本沒能對摔勢起到任何的修正。
梅迪爾麗一頭從五米高的祭壇翻落,重重摔在地上,而且是頭部先行落地,沖勢讓她在地上連續地翻滾著,這一過程中她不斷試圖控制身體姿態,重新站立起來,所用的力量也越來越大,但身體的感覺已和過去截然不同,每一次控制姿態的舉動,都會以摔得更重而告終。
她忽然放鬆了身體,果然在翻滾了兩周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梅迪爾麗站了起來,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並且心臟跳得很快,摔過的地方還隱隱傳來疼痛的感覺,如在以往,只有被七階以上的能力直接命中時,她才會偶爾感覺到一絲痛楚。
梅迪爾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她一絲不掛,雪一樣豐腴細白的胸部正急劇地起伏著,胸前的皮膚略有些潮紅,這是從祭壇上摔下,和粗糙堅硬的黑石地面摩擦後留下的痕跡。
在看著自己胸前兩點鮮嫩欲滴的淺紅色乳尖時,梅迪爾麗忽然浮上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如果,這樣的身體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到了,都會讓他們變成由原始本能支配的禽獸吧,不過,有一個人說不定不會的,不,不是說不定,他是一定不會變成那樣的。
在梅迪爾麗的心底,浮起了蘇的面容,和他一起升起的,還有和煦而溫暖的陽光,在陽光的照耀下,蘇每一根淡金色髮絲似乎都在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蘇……唉,蘇……」她的心中醞釀著說不出的情緒,默默地走到殺獄邊,握住劍柄,本能地想要把它拔出來、拖走,然而往日輕若無物的巨劍這一刻卻象是山一樣動都不動,反而將她帶得重新摔倒。
「對了,我是梅迪爾麗,」這一摔,才讓她的思維回復到了正常的速度。
梅迪爾麗再次站了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身體,然後閉上眼睛,細細地體會著身體內的力量,往昔洶湧澎湃的力量這一刻均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空虛和對力量的極度渴望。
這種感覺梅迪爾麗並不陌生,她終於明白自己已經完成了再一次的完全蛻變,也逐漸想起了沉睡前發生的種種事情。
在殺獄旁邊,放置著她過去習慣穿戴的重甲,只是她知道,既然拿不動殺獄,那就更不可能穿得上這套更加沉重的重甲,重甲的旁邊,還放著一套普通少女的衣服,梅迪爾麗猶豫了一下,還是穿上了這套明顯有著女孩子風格的衣服,T恤,短上衣,仔褲和運動鞋,穿上這些,再將蒼灰色長髮束在腦後,梅迪爾麗就象一個舊時代還是讀著中學的女孩,哪還有半分端坐在審判鎮最黑暗的中心,動念間就會有血雨腥風的黑暗聖裁威嚴。
不需要鏡子,梅迪爾麗也可以感覺得到自己如今的形象,她非常的不適應衣服的柔軟和偏向少女的風格,在她看來,堅硬、冰冷、黑暗和粗獷猙獰才是自己的風格,就象那件布滿了利刺的鎧甲,當然,殺獄看起來也很不錯。
可是她環顧四周,整個偏廳中只有這麼一套衣服,而且蛻變之後能力全失,她根本就不可能再穿上那套習慣的盔甲,估計短時間內也沒有穿上它的可能。
她還是很不習慣身體的感覺,於是搖搖晃晃、甚至有些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偏廳。
老人早已等在門口,看到梅迪爾麗出來,微微躬身,說:「小姐醒了,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梅迪爾麗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以慣有的冰冷聲音說:「這身衣服很奇怪,而且非常不舒服,還有,阿維達先生,我怎麼會突然蛻變了,即使是蛻變,不是應該進行不完全蛻變以強化現有的戰力嗎,怎麼會是完全蛻變,,」
「小姐的問題實在很多,」阿維達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從從容容地說:「女皇分出了自己的部分生命力,才引動小姐的蛻變,而完全蛻變則是另一個人替小姐選擇的結果,並不是我或者是女皇的決定,另外,女皇的意思是,在這次蛻變後,小姐已經到了離開深紅城堡的時候了,而那位替小姐做出決定的人已經答應在小姐成長的過程中擔負起保護的職責,」
「是誰想成為我的保護人,」梅迪爾麗冷冷一笑,或許是久經殺伐的緣故,那容姿無雙的小臉上已布滿了殺氣,她忽然很想見見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
老人對她毫不掩飾的的殺氣視而不見,只是自顧自地說:「實際上,他已經在等著小姐了,」
「帶我去見他,」梅迪爾麗淡淡地說,外溢的殺氣已一分分收斂,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越是安靜的梅迪爾麗就越是可怕,雖然失去了一切能力,但梅迪爾麗依舊不會對世間的所謂強者有分毫的畏懼。
幾分鐘後,老人已帶著梅迪爾麗站在會客廳的門前,告訴梅迪爾麗她想見的人就在裡面後,老人就向後退了一步,黑暗瞬息間瀰漫開來,不光將他的身軀掩沒,還讓會客廳外的世界全部籠罩起來。
在失去了全部能力的梅迪爾麗面前,惟一的光明,就來自會客廳門縫中透出的溫暖燭光。
吱呀一聲輕響,會客廳厚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梅迪爾麗看著坐在一團微弱燭火下的蘇,登時愕然。
聽到房門聲響,全副心思都放在穹頂七使徒傳說上的蘇才收回了注意力,轉頭望向房門,只是看到如此裝束的梅迪爾麗時,蘇的心中也微微悸動,頭腦中甚至有隱約的眩暈。
從很小的時候起,梅迪爾麗就漂亮得超出人們的想像,如今八年過去,她已完全長成,當卸下了猙獰重甲後,那傾城容姿的衝擊力已是無以倫比。
「梅……」蘇站了起來,微笑著,剛想要打個招呼,哪知梅迪爾麗忽然躍起,若一隻歸巢的飛燕,猛然撲入蘇的懷中。
那扎紮實實的衝擊力,將蘇也沖退了幾步,跌坐回會客廳的沙發中。
看著努力在自己懷中捲成一團,說什麼也不肯抬起頭的梅迪爾麗,蘇油然間感慨萬千。
在那相依為命的八年中,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就是這樣以身軀作為屏障,為她擋住寒風、雨雪、輻射,以及形形**的敵人,那時的梅迪爾麗,溫順得如一隻小貓,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如果蘇帶來了吃的,不論是什麼,她都會努力吃下去,如果蘇給了她護翼,那麼她就會在他溫暖的臂膀中沉沉睡去,在蘇的身邊,即使是在動盪的荒野中,她也無需思考,只要安心的等候就好。
或許幸運的是,她每一次的等待都有結果,在荒野的暴風驟雨中,蘇的身影儘管非常的單薄,但總能回到她的身邊。
會客廳中是溫暖的安靜,只有一團燭火在不停的搖曳。
過了不知多久,梅迪爾麗終於從蘇的懷中爬了起來,蘇也隨之站了起來,她站在蘇的身邊,目光卻落在燭光照不到的黑暗處,兩隻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褲子,忽然聽到嗤的一聲輕響,堅固的牛仔被她生生扯出一個破口,在安靜的會客廳中,這個小聲音顯得如此響亮,不過這樣一來,梅迪爾麗反而象是自然了一些,但她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釘在角落的黑暗裡。
「嗯,那個,我的蛻變方向……」梅迪爾麗用習慣的淡漠且冰冷的語氣說著。
不等她說完,蘇已明白她想要問什麼,於是說:「是我替你選的,選的是完全蛻變,」
「嗯,好的,」梅迪爾麗點了點頭。
蘇將放在沙發邊的巨大金屬槍箱提了起來,看著梅迪爾麗,如八年前一樣地微笑著,問:「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吧,」
梅迪爾麗想了想,似乎除了殺獄和重甲之外,她就沒什麼自己的東西,而這兩樣東西,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是不會用到了,所以她直接搖了搖頭。
「沒有東西,」蘇有些驚訝,但他並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只是點了點頭,就向客廳外走去。
少女則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夜已深,海上正是風雨交加。
轟隆雷鳴中,深紅城堡的大門緩緩開了一線,一瀑光線從門隙間泄出,刺透了淒風寒雨的黑暗。
在光線中,提著巨大槍箱的蘇從門內走出,欣長的身體在流光鋪就的路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在他身後,跟隨著一個同樣美麗的身影,即使在強烈的光線下只能看到剪影般的線條,也是同樣的震撼。
她伸手拉著蘇的衣袖,跟隨著他,沿著光鋪就的路,迎著撲面而來的風雨,走向通向黑暗的前方。
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