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在黑暗中奔跑著。已經無法阻擋氣息的外溢。腰間的傷口也在奔跑中破裂。血一絲絲地滲透了外面纏緊的布帶。在他身後。黑索依然如幽靈般不斷從各個不可能的角落射出。刺向蘇的要害。
蘇看起來非常的狼狽。根本無法擺脫黑索的追擊。但是黑索也不復激戰開始時無堅不摧的威力。無論是速度和氣勢。都要弱了幾分。畢竟這裡已經是距離審判鎮五十多公里的山地。而從最初的追擊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三小時二十一分鐘。
雖然力量足足削減了20%。但黑索依舊可以輕鬆穿破混凝土和凍得堅硬的土地。威力也足以致蘇於死地。
經過長時間的追逐戰。蘇閃避和逃脫的速度也有所放緩。因此在黑索的攻擊下始終險象環生。然而。他總是能夠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避開黑索的攻擊。
薩頓從黑暗中浮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身體上的深色條紋已經消失了大半。僅餘的幾條顏色也變得很淺。胸前鼓起的肌肉已經平復了不少。那枚晶體已經大半埋回胸腔內。只有一線還露在外面。並且黯淡至沒有一點光澤。
薩頓默默地計算著儲備的體力。35%的剩餘體力看起來不少。實際上有25%左右是根本無法動用的。那是維持生命和內臟活動的必要儲備。而當體力消耗到30%以下。就意味著疲勞過度。動作會嚴重變型。所以薩頓還能夠動用的。僅有5%的體力而已。這些體力還夠他堅持這種烈度的追殺十分鐘。
十分鐘非常漫長。龍騎間若是生死決戰。近戰格鬥往往會在一瞬間分出勝負。使用槍枝彈藥或許會拖得長些。但也用不上十分鐘。黑索就相當於薩頓的眼睛。他知道蘇的體力也接近極限。隨時都可能跌倒。也許只要下一秒。這隻油滑無比的老鼠就會倒在黑索下。
但是薩頓也知道。這很可能只是一個錯覺。在一小時之前。他就認為或許再過幾分鐘。蘇就會支撐不住。
一個普通人如果耗用了30%的體力。基本上就已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暗黑龍騎的能力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但是大多數低階龍騎也僅能消耗到50%左右的體力就會承受不住。高階龍騎如果經受過特殊的訓練。並且意志堅定。能夠戰鬥到體力只剩40%。
暗黑龍騎發展的自由度很大。可以說每個人的前進道路都不相同。龍騎總部除了提供資訊、出售能力配方外。根本不會指導龍騎個人的訓練。只有總部有特殊需要時。才會對選中的龍騎進行特定方向的能力培訓。但審判所不同。
從進入審判所時起。每一個最低級的見習仲裁都會被告知能力發展的路線。作為和血腥議會、暗黑龍騎幾乎同時誕生的機構。審判所同樣擁有悠久的傳承。雖然只有幾十年的傳承。在這個斷裂和動盪的時代。也完全可是稱得上悠久了。審判所積累了許多特殊的能力配方。以及一些秘傳的能力運用法門。比如說。經過艱苦得可以稱得上殘酷的長期特殊訓練。對體力的壓榨就可以達到38%左右。這甚至超過大多數校官的水準。而薩頓。作為高階司刑人。更是達到30%體力時仍無損戰力的程度。這樣在同樣的戰力下。仲裁官就有很大的機會戰勝龍騎。
當然。這並不是說審判所的武力就超過了暗黑龍騎。雖然可以將體力壓榨出來。但是到達某個限度就是極限。而且修習這種秘傳所需的時間很長。在數年時間內。一名還有潛力的龍騎完全可以通過不斷的戰鬥和鍛鍊取得更多的進化點。也就是說。體力的總量會變得更大。
然而35%對薩頓來說是一個分水嶺。在這條界限以下。他就不再能無損戰鬥。而是每消耗一分體力。就會對身體構成一些損傷。越往後損傷就越厲害。因此。薩頓雖然30%時能無損戰力。但他從未嘗試達到那樣危險的數值。
薩頓的臉上始終帶著陰冷的笑容。在他的視野里。蘇是一片忽明忽暗的碧色光華。在最暗淡的時候幾乎和黑夜同色。但在他探測或高速移動時。光華就會變得明顯。雖然光華很淡。並且還有一些偏差。但只要確定了大致方向。用黑索掃幾下。總會把蘇掃出來。只是消耗的體力能量多了些而已。
在不遠處。綠色光華再次亮起。蘇幾乎是擦著黑索索尖閃過去。繼續向黑暗中奔逃。
拖動著逐漸沉重的雙腿。薩頓緊緊鎖住蘇的背影。離開審判鎮的時候。他就試探過蘇。聲稱將不會去理會蘇。反正只要再等十二個小時。就什麼都不會改變了。薩頓不知道這個幾乎全身都裹在布帶下的傢伙來自何方。是為何而來。又偷聽到了多少。但是敢於夜探審判鎮的傢伙。不是瘋子就是出自某些真正深厚的大勢力。在這個非常時刻。若說不是為梅迪爾麗而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薩頓沒想到蘇對自己的叫聲恍若未聞。反而逃得更快了。剎那抉擇之下。薩頓還是追了上去。
他不敢賭。
即便這隻老鼠真是偶爾路過。也必須被消滅。
在審判鎮發掘梅迪爾麗的身體。這件事必須做到絕密。絕對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更不能讓外人知道。此事過後。今晚出現在審判鎮的所有人都會被滅口。包括持刀者格爾勒。否則的話。若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追究起來。米修司或許沒事。他薩頓是註定是保不住的。如果事情做得乾淨。沒有留下任何證據。那麼即使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是米修司做的。也只會當作不知道。即使是蜘蛛女皇也沒辦法說什麼。
這就是舊時代留下的一個潛規則。一切講究證據。雖然薩頓對這條如此虛偽空洞的原則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利用好規則還是非常重要的。
就這樣。兩個人一追一逃。經過三個多小時的纏戰追擊。已經遠離了審判鎮。
撲的一聲輕響。黑索索尖縮入地面。再從數十米外的地面浮出。縮回到薩頓的指尖前。原本可長達百米的黑索。現在就只剩下不到一米。索尖如毒蛇。靈活地轉動著。探尋著周圍的氣味。
薩頓靜靜地站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盯著在他面前還不到十米的蘇。綠色光華撲面而來。亮得幾乎遮蔽了他的視野。最後迫使薩頓不得不調低了感知能力的級別。切換到正常視角上。如此強烈的綠色光華意味著蘇正在以高強度的感知力量探測薩頓的身體。並且不加掩飾。從光芒亮度來看。蘇至少已經達到了六階感知域能力。甚至還有可能超出。而薩頓在調低感知域能力後。僅僅保持著剛到五階的感知強度而已。
五階感知已經足夠薩頓得到需要的數據了。綜合所有數據分析。蘇目前的體力保持在34%左右。甚至比薩頓還低。這意味著蘇真正的已到強弩之末。除了暗黑龍騎那幾個變態的將軍。薩頓從來不認為有任何龍騎能夠在體力分配和調用上和自己相提並論。
至於感知能力。薩頓在心底冷笑了幾聲。感知能力強過了某個限度。反而會是累贅。感知能力越高。對痛苦的感覺就會越強烈。雖然能力超過五階的人都兼具天賦與意志力。但只要是人類。意志力也總會有個限度。或許真有意志力無限的人類。但神經系統也是有極限的。
「老鼠。不逃了嗎。」薩頓的眼中凝固著譏諷。身體上的花紋變得稍稍清晰了些。在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節省體力了。
雖然面罩下只露出一隻眼睛。然而蘇近乎於完美的體形比例卻讓薩頓的眼睛一亮。這樣一具身體。如果讓他改裝一下。玩起來或許會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可惜。眼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更不可能為了追求這點快感就留這隻老鼠一命。哪怕是多延誤一會都不行。打撈梅迪爾麗的身體。或許是米修司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如果不是因為身份過于敏感。今晚在審判鎮主持大局的絕不會是薩頓。而是米修司本人。可是現在。如此隱秘而重大的行動卻變成了格爾勒在主持。教堂內還有一個極度危險的佩佩羅斯。每一秒時間的流逝。都讓薩頓心急如焚。
格爾勒和佩佩羅斯同為持刀者。然而薩頓卻知道。這只是因為梅迪爾麗和佩佩羅斯幾乎對一切權勢、財富和地位都全無興趣。更不會在意什麼頭銜。佩佩羅斯作為持刀者。只是為了方便管理底下的仲裁官而已。和戰力毫不沾邊。在過去兩年中。薩頓明里暗裡和佩佩羅斯爭鬥過多次。總體上是吃虧居多。他非常清楚。這個女人雖然個人戰力要比他稍遜。但是狡猾和陰險並不遜色於他。狠辣更是遠有過之。
雖然佩佩羅斯已經被封鎖了一切能力。並且被牢牢束縛。雖然這幾天來每天格爾勒都會在她身上發泄幾次欲望。讓她每一寸肌膚都沾染上被侮辱的氣息。但是將格爾勒和這樣的佩佩羅斯放在一起久了。薩頓卻直覺的認為。滅亡的必定會是格爾勒。
如果強姦有用。薩頓會安排足夠的人手二十四小時不停的折磨佩佩羅斯。然而佩佩羅斯是從荒野上出身的。荒野的女人。只怕在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了什麼是性。十歲不到就會使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一點麵包和髒水。而那個愚蠢的格爾勒。竟然還以為自己的侮辱管用。他那套也許對龍城和世家出身的女人管用。但放在佩佩羅斯身上。除了讓格爾勒滿足一下身體和精神上的欲望外。別無它用。
若是格爾勒的智力能力能夠有他六階格鬥能力的一半就好了。不。哪怕是四分之一也是好的。薩頓有些無奈地想著。
他抬起頭。看著已經整整站了一秒鐘的蘇。說:「你是只不錯的老鼠。是不是考慮今後跟著我干。」
話音未落。黑索即如電般刺向蘇的眉心。薩頓根本就不想得到答案。他需要的只是讓蘇分分神而已。
蘇身體一側。右手倒握一把軍用短刃。格擋在黑索上。黑索嗡的低鳴起來。暴發的力量將蘇的身體震得斜飛三米。
然而薩頓的雙眉卻皺了起來。剛才交擊的瞬間。他已經感覺到蘇仍然擁有勉強達到五階的暴發力量。而隨著體力下降。薩頓黑索上蘊含的力量已經只有六階的中位水準。雖然仍然對蘇有接近於壓倒的優勢。但蘇已不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這種形勢讓薩頓感到很不愉快。此外他還注意到蘇左手握著的微型手槍。槍口始終有一點微弱的碧綠光芒。看來裡面裝填的是生化彈藥。
黑索略微回收。彎成一個弧型。然後驟然彈開。如驚雷霹靂般抽向蘇的後腰。蘇則如一段木頭。筆直倒下。讓過黑索的橫掃。然後再以短刃擋開倉促下壓的黑索。舉槍瞄準薩頓。逼得他向側方閃避了幾米。
直到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激戰。
撲撲撲的悶響不斷響起。短短一分鐘。黑索和蘇的短刃就不知道交擊了多少回。薩頓的體力已經下降到31%的危險水準。揮動黑索的力量相應有所下降。然而蘇的每一次擋擊。竟然都和最初接戰時一模一樣。
蘇的身體上布滿了傷口。甚至不斷有血珠飛濺。而他明明還在維持著七階的感知能力。薩頓心中的駭然幾乎無法壓抑。他很懷疑蘇身上的基因究竟有多少還能算是人類。薩頓維持五階的感知能力。身上的十幾個創口傳來的痛苦雖然不至於影響到他的攻擊。但是仍會帶來極細微的分神。這就是薩頓在戰鬥中能夠完整保持的感知能力極限。
薩頓的驚駭並未持續多久。最後的決戰在他體力下降到30%臨界點的瞬間爆發。黑索毫無滯礙地刺穿了蘇的腹部。並從背後破出。而蘇似乎全無感覺。繼續向前狂奔。任由身體在黑索上穿行。
黑索驟然彎成了S型。阻止了蘇的繼續接近。然而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的近。蘇手中的短刃同樣毫不留情地刺入薩頓的胸口。再橫向一划。幾乎劃斷了半個胸口的肌肉纖維。薩頓的右手及時抓住蘇的左手。不讓手槍的槍口指向自己。就此開始角力。然而在另一側。黑索不斷在蘇體內翻湧著。絞碎一塊塊臟器組織。薩頓的手都幾乎**蘇的腹內。黑索索尖還插在十米外的地里。根本來不及收回。只能以中段震動的方式破壞蘇的身體。而薩頓付出的代價卻比蘇要沉重得多。短刃僅僅兩個切割。幾乎就將薩頓的胸膛整個切開!如果不是他高明的格鬥技巧。脖子早就被蘇給剖開了。
沉重的傷勢頃刻間讓薩頓的力量降至四階都維持不住的地步。然而蘇握槍左手的強勁扭轉。以及右手短刃精準而厚重的剖殺。都還在展示著五階的暴發力。
血珠如雨般噴濺。在兩人周圍籠上一層淡淡的紅霧。霧氣中還有不斷飛出的肉碎。這些肉碎是如此的細微。以至於它們是在紅霧映襯下。飄飄蕩蕩地緩落下來的。當第一粒肉碎落地之後。薩頓雙眼中驟然放出一陣強烈的藍色光華。然後逐漸暗去。最終熄滅。
「你果然……不是……人……」直到身體倒下。薩頓才吐出最後一個字。他的聲音中卻有些悄然的喜悅。
結局既已註定。最後的探察薩頓同樣啟用了七階的感知能力。清晰地知道了蘇的體力剩餘。11%。這絕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水平。
蘇頹然跪倒。奮起最後的涓滴力氣。用力切斷薩頓的右臂。並且將裡面的肌腱全部割斷。這才讓挺立的黑索綿軟下來。接下來。是將黑索從體內抽離。此刻的黑索長達十米。整個過程痛苦而漫長。蘇將自己的感知直接降到了一階水平。這才忍受到了最後。
黑索完全抽出的瞬間。蘇甚至有所錯覺。仿佛剛才抽出的不是黑索。而是自己的腸子。他跪在地上。只覺得不光是整個喉嚨。甚至是胸腔里都在噴著火。乾渴到了極致。每一口氣都只能吸到喉嚨處。根本吞不下去。呼出的卻是夾著血霧的熱風。
蘇捂住前腹的可怕空洞。卻無力兼顧後背上的創口。至於其它的傷口。這時根本無足輕重。
蘇睜開逐漸模糊的雙眼。環顧著周圍。雖然距離龍城和審判鎮都不算遠。但這裡是真正的荒野。沒有藥物。沒有醫療器械。沒有食物。沒有清水。沒有燃料。甚至於連原生的變異生物都沒有。除了黑暗和寒冷。什麼都沒有。而且無論是蘇還是薩頓。都沒有攜帶任何通訊工具。
要死了嗎。這個想法不可抑止地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