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一對母女悄然消散,老僧輕聲說道:「佛門是世人的佛門。任何人,包括精怪,亡魂,只要有需求,都可以來我佛門避難,尋求幫助。」
「可是現如今啊,太多的寺廟都被利益薰心,他們設置門檻,只有有錢人上香,布施,才能成為我佛信徒。」
「甚至還有人把佛門信仰當成了生意,來大發其財。」
「這樣不好,也不是我佛本意。」
「所以呢,老僧把護教法器全都撤掉,又在佛祖面前許下諾言,廣慧寺不但要度化世人,還有超度那些沒人理會的孤魂野鬼,山精野怪。」
「不管他信仰不信仰我佛,不管他是善良的還是兇惡的,都可以來廣慧寺來躲避災難,尋求安靜。」
「所以啊,廣濟寺現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越聽越是心驚。
這次不是畏懼,不是害怕,反倒是震撼,外加一點點欽佩!
這才是真正的佛門高人好不好。
他在一個小小的,不知道多久沒有修繕過的廣慧寺里發下宏願,真正做到了眾生平等。
他一遍又一遍的念誦著佛門經文,超度一批又一批的孤魂野鬼,化解一個又一個的惡鬼精怪心中戾氣。
雖然這座寺廟表面上看來被邪氣所覆蓋,但只要大雄寶殿裡的那一盞佛燈不滅,只要這位老僧還在。
那些邪氣,怨氣,終究會被化解的乾乾淨淨!
跟那些只知道求財,只知道求名的僧人相比,這位法號天弘的老僧,才是真正的佛!
最起碼對那些被超度的亡魂和惡鬼來說,他就是佛!
我心中汗顏。
還以為這裡是一座邪廟,不成想這裡才是真正的佛門聖地!
老僧笑著說:「那具屍仙,是你帶來的?」
我恭敬的說道:「是我在滇南地區撿來的。大師,初一她性情溫和,身上毫無戾氣,更無怨氣。」
「還望您網開一面,不要為難於他。」
「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衝著晚輩來!」
那老僧笑道:「初一天真爛漫,性情溫和。雖是屍體,卻也是以屍入仙,不算什麼邪祟。」
「老僧下山購買麵粉和蔬菜的時候,偶然間遇到了她,見她雖然餓極,卻只是盯著賣包子的小攤販,沒有恃強凌弱的心思。」
「所以老僧才用吃的為藉口,引導初一來到廣慧寺。」
我苦笑一聲。
初一這性子也是沒誰了。
吃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離開之前我還囑咐了,不要跟任何人走,就算是用吃的來引誘都得抵受住誘惑。
可我前腳剛進治安管理局,後腳就跟著天弘大師跑去了廣慧寺。
得虧廣慧寺是天弘大師做主持,這要是換成其他寺廟,你一屍仙大咧咧的跑過去,人家法僧分分鐘就得把你給鎮壓了。
到時候我找誰說話都不好使。
看來以後得好好的給初一念叨念叨了,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
我說:「初一現在在哪裡?」
那老僧慢慢的說:「在後面睡覺。」
「她心思純淨,其實不必要聽老僧誦經。聽著聽著,所以就睡著了。」
我鬆了口氣。
只要初一沒事就好。
當下我認真的行禮,說:「多謝天弘大師收留初一。」
我這是真的在認真的感謝他。
江湖險惡,又有治安兵在到處找她。
只要調遣天眼查系統,找到初一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但被老僧接上廣慧寺就不一樣了。
沒有人敢來這裡拿人。
我說:「我現在能帶初一離開嗎?」
在這耽擱的時間越長,白落安排的後手就越多。
他現在無法動用官面上的力量,但說不準他私底下的力量更多,更難纏。
先離開京都才是正道。
我滿以為初一聽得過天弘大師的經文,就能順順利利的帶她離開。
不成想天弘大師卻搖了搖頭。
我頓時急了,說:「大師,初一絕不會有事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證,初一也絕不會害人!」
天弘大師輕聲說道:「我不擔心初一,我擔心的是,守命人張知穆。」
「你身上戾氣很重,邪氣上升。」
「如果不及時糾正,你未來必定會被情緒所操控,無法再做自我。」
我聽到這話頓時愣住了。
我身上戾氣很重?邪氣上升?
戾氣很重?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剛剛我還對那位小沙彌動了殺心,要不是天弘大師一聲佛號,驚醒了我,怕是已經鑄成大錯。
還有,我在紅花樓宴會裡,一腳就把馮閻王的兒子踹進了巧克力噴泉裡面,甚至敢跟馮閻王叫板。
更早之前,我在勐臘小城的陰陽客棧裡面,看見了黃毛被吸乾精氣而死,心中對惡魂女的殺意簡直就是壓抑不住。
若不是遇到了天真爛漫的初一,我怕是會一根筋的追殺到底,以至於連送東西給陳忠行院士的事都忘了……
從十萬大山出來後,我的心思好像真的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些變化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我,讓我一步步變得暴戾,焦躁,易怒,甚至開始不計後果。
跟我成為守命人的時候相比,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最開始是什麼樣的人了。
我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恭恭敬敬的說:「大師一言,如同醍醐灌頂。」
「但我現在在京都得罪了人,對方怕是不肯放過我。」
「如果我繼續留在廣慧寺,可能會給大師帶來麻煩。」
天弘大師輕聲說:「沒有人能在廣慧寺找老僧的麻煩。」
「守命人張知穆,你心中戾氣需要化解,你得留下來聽我誦經,直到心中戾氣消散,方能離開。」
「至於你說的麻煩,老僧並不在乎。」
我遲疑了。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心境出現了問題,很想留下來跟天弘大師討論討論,聽他誦經。
但紅花樓的勢力真的是太強大了。
他們的成員三教九流里都有,有權的,有錢的,有知識的,有能力的。
只要白落願意,他可以藉助紅花樓的資源在京都辦很多很多的事。
抓一個我,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動用紅花樓的能量。
廣慧寺雖然神妙,但老實說,我並不認為佛門斗的過紅花樓。
但看天弘大師那執拗的背影,我若不聽他誦經一番,他必定不會讓我離開。
當下我毫不猶豫的坐在地上,說:「那就麻煩大師了!」
天弘大師依舊背對著我,說道:「今天我們講的依舊是雜阿含經,這部經文分包括五十一相應,乃佛祖在世時對弟子所說的重要教理,以「五蘊」、「六入處」、「十八界」為禪觀,對「緣起」、「四聖諦」的闡釋,了知一切法是「無常」、「苦」、「非我」,從而獲得真正的解脫……」
「……」
其實我一直都很討厭佛門經文的。
繁雜不說,其中還摻雜著很多天竺語言翻譯而成的文字。
若非高僧大德,很少去鑽研經文,更不要說理解經文中的含義了。
以前我遇到高僧誦經,要麼就是看個熱鬧,要麼就聽的昏昏欲睡。
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天弘大師的語言文字,卻如同烙印一樣,深深的印刻在我腦海之中。
原本晦澀無比的經文,也在這個時候變得清晰異常,甚至很容易就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只有高僧大德才能講解經文釋義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