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
光和元年,平定西涼反叛之後,由於再無他人敢於鎮守這經年數叛之地,靈帝根據十常侍建議,與朝臣商議後,封當地豪強為涼州諸郡長官,又封董卓為涼州刺史節制西北羌人,大加賞賜,但無沼不得入京。
董卓對此混不在意,將賞賜分與所轄義勇兵與遊俠,帶領依舊願意跟從他的兵士與將領趕往涼州治所武威赴任。
成就早已卸任多年,但成績仍然在武威開設酒家,為往來遊俠提供任務委託,人脈越發廣博,邊章、韓遂作亂之時,亦不敢對其太過為難,聽聞董卓升任涼州刺史後,主動修繕刺史府,並大擺筵席招待董卓軍中將士。
宴會上,年過花甲的成績正端著酒杯與董卓攀談:「造化弄人,誰能想到,當年那僅率數百便能掃滅千餘馬賊的莽撞少年如今已是一州刺史。」
這話有些不合禮數,但一來董卓不在乎這個,二來以成績的年紀和身份,也不會有人苛責。
「哈哈,我當時大約是打算做個縣尉或從事、郡尉,」董卓笑道:「但如果當初真被令兄封這麼個職位的話,如今大概屍骨已寒矣。」
邊章韓遂反叛時,對於縣令郡丞可能還會手下留情,但那些手中有兵的武官,若非被挾裹起事,便是直接殺死,至少在董卓升任刺史後的普查中,文職基本尚在,武職全數一空,不過這倒正好給了他安插手下的機會。
雖然有傳聞說不少武官逃回了各自的老家鄉下,但董卓自是沒有費事去把他們招回來的道理。
「嗯,老夫當初便察覺你非屈居人下之人,」成績飲了口酒:「老夫年事已高,準備把酒樓轉給吾兒成功,日後還得請刺史大人多多關照。」
「呵呵,那是自然……」董卓也喝了一杯,眼角微抽,這成家人的取名水準還真是二十年不變。
「哦……讓老夫猜猜,那個又高又壯的後生便是號稱『天下無雙』的呂布呂奉先罷。」成績也不離開,端著酒杯開始品評董卓的手下:「看上去就頗有力氣。」
宴會另一側,身著便服的呂布正與高順、張柯、管亥及華雄拼酒,牛輔早已醉倒,而無人看管的張遼正不知何時偷偷取了杯酒在悄悄啜引,時不時咳嗽,弄的滿面通紅。
董卓看得搖頭,道:「我這半子,只有勇力,若無謀士相輔,此戰多半便會吃個大虧。」
「哦?說到謀士,你豈非有『瞻前』、『顧後』兩位相助?其中還有一人亦為東床?」成績略微轉向,指著席間正辯論著什麼的數名文士。
那批人看似滿腹經綸,但其中有不少是負責調度大軍後勤、安排遊俠任務的文吏而已,若指望他們獨當一面或出謀劃策,卻是不能。
目前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便是「瞻前」李儒文優與「顧後」賈詡賈文和,這兩個看似互補的稱號,成因卻與彼此無關。
所謂「瞻前」,是指受他指揮的部隊完全不必多想,按照指示一路向前,便會順利達成目標,這與李儒的謀士特性有關,不足為外人道。
而另外一個,指的卻是賈詡的敵人,任何人與他為敵,都得時時小心自己的後路被斷掉,是為「顧後」,這實在是因為賈詡在涼州一戰中,先斷陳倉,再斷金城,那些叛羌千辛萬苦逃回草原,結果發現連根基都被斷掉了,只得成部落地向董卓以及偏向董卓的羌人投降,若非這批異族人無法立刻派上用場,董卓此時已經可以號稱擁有三十萬大軍矣。
「成老當知,文人相輕,所以謀士並非越多越好,作為主公,從諸多意見中選擇一條執行,本就需要相當的決斷力,」董卓應道:「身為人主,有個大忌便叫做『好謀而無斷』。」
「嗯哼,人主。」成績又飲了口酒,面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董卓一眼,但由於他沒有說什麼具體之語,董卓也無法辯駁,只是又陪飲了一杯。
「咳咳……」成績不再特意盯著誰,只是泛泛地看著宴會中的諸多文官武將:「老夫最後問一句,仲穎你對『背叛』有何看法?」
「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董卓略一沉吟,便道:「我們要做的,便是不給它任何機會。」
「呵呵……哈哈哈……」成績一口將杯中酒水飲進,搖晃著向外走去:「老了老了,不勝酒力,接下來的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吧,董涼州,正式上任之後記得繼續關照我們的生意喲?」
這老頭只是就事論事還是看出了什麼?亦或是……
董卓正在沉思,卻見李儒和賈詡互相爭論著什麼來到了他面前。
「主公,」有外人在場從不會喊錯的李儒拱手道:「此次驟然掌管一州,我軍人手不足,不得不提拔了諸多勇士,他們需要被登記在冊,但文和上交的羌人勇士名錄卻無法使用。」
「主公你知道的,羌人部落和個人的具體名字都有特殊的含義,大部分只能音譯,」賈詡攤著手:「文優想讓我交一份符合漢人習慣的名冊,根本是強人所難。」
「關於這個,文優你便多擔待些,」董卓道:「似『北宮伯玉』和『李文候』這等恰好能與漢名相通的羌人名字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些『爾瑪爾拉』,『莫谷木哈』之類難以讀寫的名字,我當初也是只認臉而已。」
「好吧……屬下儘量把那些名字弄的更通順些……」李儒皺皺眉,行禮準備告退。
「等等,」想起成績剛剛關於「背叛」話語的董卓忽然覺得這麼做不大妥當,於是補充道:「這件事若是做成,文優的俸祿便加五百石罷。」
「……」李儒和賈詡一起用發現太陽從西邊出來的眼神看向董卓。
「哦,奉先也加上五百。」董卓補充道。
兩個謀士帶著「原來是心疼女兒」的明悟表情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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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女兒的話,只是附帶。
董卓提前從宴會離開後,向後宅行去,邊走邊思索。
他似乎太過信任親戚關係了,如呂布和李儒這等在武力或智慧上遠超自己者,真的能憑藉翁婿主從關係來把控嗎?至少四朝的皇帝都用親身作為證明了,即使是親眷,一旦擋了他們的路也是會毫不留情地下手的。
往遠些說,大漢朝向匈奴和親了多少位公主?那些異族還不是說叛就叛,想反就反?
所以,正如自己對成績所說的那樣,絕不能給任何人背叛的機會,尤其是某些計劃可能會引起部下不滿的時候。
具體做法的話,便是金錢和權勢,給與那些部下和士兵「即使背叛也絕不可能獲得」程度的獎賞,那麼,就不存在背叛這回事了,董卓確信般地點著頭。
至於親緣關係,並非不能利用,但不能以女兒為出發點,應該已他們不可能切斷的血脈關係,也就是「後代」作為著眼點,具體來說,沒錯,正是呂玲綺。
自家孫女董白總是把她當做侍女和跟班的舉動實在不妥當,必須說服那小丫頭改改。
「公主,那個不能吃。」「那……」「那個也不能。」
董卓剛剛走路後宅院內,便聽到外孫女正在阻止孫女亂吃東西的話語,兩個女孩關係好自然是好事,但這個稱呼……
上一個住在這裡的郡守在邊章韓遂起兵時已經逃走,這座住宅可以說荒廢了近一年,諸多僕人和丫環僕婦正在收拾各處房間,所以無論董白找到了什麼東西,一定是不能吃的——至少對普通人來說是這樣。
然而,自家孫女真正「能」吃的東西,想必那個喜好收藏種植各種奇特植物的前郡守一定有不少,董卓遠遠看到了身穿粉色衣裙的董白和喜好黑白分明衣物的呂玲綺,正要前去打招呼表達一下祖父輩的關心,卻見她們忽然停下了找東西吃和阻止吃東西的舉動,齊齊望向東方。
董卓循目光望去,便見到那東方極遠之處,有熾烈的紅光以及五彩的雲霞閃動,但因為距離實在太遠,幾乎看不清細節。
「……【弟】弟?」
「似乎是武【將】」
「那【雲】能吃嗎?」
董白和呂玲綺對那奇景討論起來。
嗯?董卓頓住了腳步,那兩個小丫頭是不是說了「帝將隕?」
雖然因為距離遠,只有隻言片語落到耳中,但在這種不清不楚的狀況下看到和聽到的東西,就像那種原因不明流傳起來,最終被證明對未來有所預知的那種兒歌一般,無論太過當真或是直接忽視均是種損失。
董卓又等了片刻,兩個小姑娘切切私語時漏出的字詞組成了一個勉強算完整的句子:「【帝將隕,當東行,十日卜——】」
幾乎完全將他的打算講出的「句子」令董卓在驚訝之下踏前了數步,想要聽聽代表他的「十日卜」究竟如何,但隨著董白和呂玲綺話音變得清晰,能聽到是在對食物進行討論時,那種玄奧的,宛如預知般的「句子」卻直接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