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
由於「華南仙子」的「禮物」,原本將行裝收拾妥當,只等告別兩位師長就要下山的趙雲不得不再作停留,等待他們將這起「天地異變」分析出個結果。
「貧道原本便懷疑,這『武人之館』與曾出現在鉅鹿的『聖人之館』有所聯繫,但一直未想透具體如何,如今得見這『黃天之世』,豁然開朗。」張角說道。
「是『碧海青天』,」童淵不知為何非要與張角較真:「你老眼昏花到連黃與藍都分不清嗎?」
「你非要與貧道爭論此事?」張角面色不渝:「這等真正的神仙手段豈是你我這等凡夫俗子所能猜度,以我觀之,它會對不同之人展示不同的色澤——子龍!你看它是何顏色?」
「弟子看著有些發黃,也有些發藍。」趙雲望了望天,他可沒說錯,黃加藍不就是綠色?
「呵……我猜子龍你就算看到的是紅色,也會這麼說,」張角臉上露出些許笑意:「童老頭,這下你不用擔心他太過剛硬而在外面吃虧了罷。」
童淵嚴肅地點頭:「大丈夫能屈能伸,便如為師傳授與你的槍術基礎一般,扎、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絕不是那等硬邦邦的長矛可以使出來的,但唯有一點,無論如何舞花彎曲,也決不可丟了原本的目標。」
「弟子定然不忘初心。」趙雲行禮應道,同時暗暗補了一句——那天確實是綠的。
「以貧道觀之,這黃天——好吧,且不管它具體為何種顏色,」張角見童淵又要反駁,乾脆跳過了這個話題:「這方天地雖與『現世』近乎相同,但整體上卻如水面浮萍一般不斷『飄動』,而如『聖人之館』、『武人之館』等地,原本便是此方世界之物,所以在『現世』出現時才會四處挪移卻不留下破壞痕跡。」
童淵接話道:「既然『仙子』將此方即使是我們也不曾知曉的世界作為出師禮物向你敞開,想必它能為你提供的幫助絕不止『臨時躲藏』這一點,但那只能由你自己探索了。」
看著童淵略微黯然的目光,趙雲想起兩位師父其實是『武人之館』的『囚犯』來著,並不能自由外出探索……等等?
「果如師父所言的話,這『武人之館』乃是『世界』的一部分,那麼『仙子』此『禮物』有沒有可能是她為了能令弟子安心遊歷,而有限度地解除了兩位師父的『禁錮』?」趙雲指了指屋外,說道。
「……」「……」
張角與童淵對視,全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議和驚喜。
「若要『禁錮』,也是禁錮那個妖道,」童淵嘗試著向外走去:「當日為師將『百鳥朝鳳』用得太多,欠下數百年壽命,『仙子』曾言,在她想到辦法之前,為師若離開武人之館的範圍,便會瞬間灰飛煙滅,但如今整個世界都屬於『武人之館』的範疇……」
趙雲看著童淵一步步走出了原本的「界限」,既沒有像往常一樣被無形的「牆壁」擋住,也沒有如他宣稱的那般化為飛灰,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恭喜師父。」
「呵,只是禁錮的範圍擴大了而已。」童淵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言不由衷。
「貧道倒是沒有這個顧慮,」張角施施然走出「武人之館」的範圍,來回踱了兩步:「和裡面沒什麼區別嘛。」
這等嘴上說和實際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的惡習可不能學啊,趙子龍!趙雲在心中暗暗想道。
「不過……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方世界應當還有些『原住民』,凶頑不可交流,」張角似乎想到了什麼般續道:「不過想要意外碰上他們的可能很小。」
「這裡即便是為師也是頭一次來,所以沒什麼可教你的,」童淵終於恢復了過來:「想必能自如在此世與彼世之間的辦法還待你自行摸索——為師打算繼續『雲遊天下』,就不指點你了。」
「貧道也想四處看看,」張角笑道:「旅途上不必思念師父們,因為說不定我們便在一旁看你掉金豆吶。」
……他現在已經不打算思念了。
————
原本該被送行,卻反而送兩位師父離開後,趙雲終於帶著早已收拾好的個人細軟離開「武人之館」前往常山國。
雖然嚴格來說這只是求學時的休沐而已,但「學堂」已經關門了不是?
趙雲自下山後,想了各種方法嘗試在兩個世界間切換,但全都無功而返,照理說,那位「仙子」一言不發地丟來整個世界,便是因為他早已掌握了能夠切換的手段,有待自己進行發現才是。
但未等他試驗一些更加奇怪的辦法,常山國已經近在眼前,趙雲嘆了口氣,嘗試檢查這座「廢墟」。
一路行來,他已經發現,這個世界和原本的大漢並無顯著區別,村莊和道路的位置也在他平素見過的地方,只不過已經盡數廢棄荒蕪。
趙雲對沿途村莊的了解並不深入,見到它們的廢墟也並無太大感悟,只是確認了它們只是廢墟,並無屍骸或其他死者遺物,就像刻意在展示「如果它被摧毀會是什麼樣子」一般。
直到見識到了自己十數年來一直居住的常山郡也化為藤蔓叢生的殘檐斷壁,趙雲才由衷地生出「想要阻止它變成這樣」的想法。
「所謂『正確的治世之策』,雖然需要更多的比較和判斷,但我便自作主張地加上這一條罷,」趙雲在大片的廢墟中探索,嘗試根據印象尋找趙家的位置,自語道:「不會令【社稷化為丘墟,生靈飽受塗炭之苦】。」
又踏過幾片廢墟,趙雲終於找到了趙家老宅所在,就像其他同處中原的世家一樣,私兵、家丁和莊戶、田畝都在城外,城中的住處更多是培養子弟、贍養老人以及與其他世家交際之所,只不過由於時任常山王國的皇親,郁王劉尺,和皇帝一樣只關心錢財,如果誰太過奢華就會被巧立名目收稅,所以這些老宅大歸大,卻不甚奢華。
由於這位國主的性格,常山郡中世家幾乎全都成了實幹家,畢竟與其花錢享受自找麻煩,還不如拿去投入莊園、農田和私兵部曲的建設,所以,早先父親提過要送給趙雲的「兩萬大軍」,如果由五個左右的世家合力,還是能湊出來的。
牌坊、正門、迴廊、魚池、廂房,主廳……逐一分析判斷著熟悉又陌生的廢墟,即使明知此時趙家以及常山都安然無恙,但趙雲仍然生出了不符合他年紀的「滄海桑田、紅顏白骨」的感慨。
等等……後面那個肯定是受了哪個不靠譜的師父的影響吧?雖然張角師父很值得懷疑,但童淵師傅也有可能。
趙雲微微搖頭,踏進了他相對更加熟悉的練武場,由於這裡只是一片將地面進行過加固的空地,相比其他屋舍幾乎可以稱得上完好無損,故而異常好認。
趙雲習武后,在這裡不知挑飛了多少挑戰者的木質兵器,到後來即使是真正的兵器,甚至優秀,乃至精良級也不在話下,至於卓越級……雖然趙家並非買不起,但買那種東西根本就是催著國主上門收稅。
一念及此,趙子龍不由有些手癢,反手抄起「龍膽」,耍了一套槍法。
「西塞山前白鷺飛,葡萄美酒夜光杯;醉臥沙場君莫笑,渚清沙白鳥飛回」。
嗯……這套「百鳥朝鳳槍」除去那會消耗壽命的第一百零一式「百鳥朝鳳」外,皆以各種從未聽聞的詩句為名,雖然單獨念很不錯,但完整的聽來全是莫名其妙的打油詩,若非這畢竟是師父的獨門絕技,他肯定去請父親找某些大賢幫忙重新組合了。
最後一招以一個極大範圍的迴旋掃擊結尾,但剛剛收槍,趙雲便感覺到了周圍的空間在顫抖,並非騎兵疾馳震顫的地面、重重擊鼓影響的空氣,而是自己身處的「世界」。
嗤——茲——
隨著某種奇怪的摩擦和出氣聲,「龍膽」最後掃過的痕跡「裂開」了,一道「裂隙」出現在空中,趙雲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裂隙對面正在習武的趙家弟子,但他們卻對這道「裂縫」毫無所覺,習武的呼喝聲也沒有傳過來。
「跨越兩個世界需要完整地使出一套槍法?熟練之後或許能更加簡便吧。」差不多已經看夠了廢墟,此時又找到越界方法的趙雲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那道「裂隙」。
「——用力!你們沒吃飯嗎!」趙風熟悉的呼喝聲傳來:「朝廷的平叛大軍即將路過我們常山郡,到時候你們可以去瞧,看看什麼才叫精銳之師!」
從涼州回來的隊伍是絕不可能「路過」常山的,那只是遣散還鄉的隊伍,不過,在指出這點之前——
唰!趙雲錯步回首,一把奪走了正迎頭向他劈來的單刀,而它的持有者正緊閉著眼睛繼續揮舞不存在的武器。
「嘿,伯虎,你這一招使到頭便閉眼不看的壞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掉?」趙雲笑了笑,將單刀丟回給趙風。
「雲——雲弟!」身形更加高大的趙風張開眼,頗為驚喜:「呃,大家知道你在隨仙人學習啦,不過能不能少用這種神出鬼沒的手段,挺嚇人的。」
「我日後會注意……走吧,帶我去見見爹娘,有些事要講。」趙雲跳過了這個話題,拽著趙風離開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