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年——
西牛賀洲,盤絲洞。
烏袍君終究未被吃掉,只是被春十三娘丟在濯垢泉中泡了一晚,第二日被那胖少年提著進洞來見。
烏袍君抬眼望去,但見這盤絲洞中的擺設乃是:白石桌旁青石椅、暖玉榻上寒玉枕、珊瑚屏鑲夜明珠、琉璃窗上金縷花,便是鍋碗瓢盆,觥籌盤杯亦為珍珠玉石材質。
「說罷,你等在各地盤桓多年,為何竟先後狼狽逃回?」春十三娘高居主位:「師尊不在,我便做主先把主犯處罰一番,可有意見?」
「沒。」「沒有。」一旁落座的蟾蜍精與蠍子精答道。
我有!我並非主犯!蜈蚣精烏袍君瞪大眼睛,但因被絲線捂了嘴,發聲不得。
「師兄,你可以辯解了,但只有一句話的機會。」春十三娘手中皮鞭一甩,將烏袍君嘴上蛛絲掃掉。
烏袍君沒空去辯是否主犯,匆匆言道:「我見東勝神洲有猴王崛起便依師尊之命聯絡諸位同門意圖滅殺但不曾想竟惹來天庭追剿!」
「哦?」春十三娘以手托腮,眼神銳利:「我怎不知,天庭會管妖怪間爭鬥?」
「師兄發現太晚,猴王勢力已成,便去找獅駝王合作,不想正遇到天庭對其圍殺。」胖少年道。
「竟然會晚~」春十三娘妙目一閃,又望向烏袍君:「師兄你那『百目』既然無用,便讓小妹挖了罷。」
「但凡猴群便有猴王,我又怎麼全數監視?」烏袍君大呼冤枉:「為應對師尊的『殺猴令』,我那『百目』全用來監視實力前百的猴王了,連師妹你這裡的都沒留……呃。」
在皮鞭抽蜈蚣的啪啪聲中,蠍子精嘆道:「我感到……非常悲傷。」
「我原本也有關注那『猿魔王』,但『獼猴王』和『狐猴王』更引人注目些……」烏袍君被抽了一頓,齜牙咧嘴道:「那『猿魔王』稱王不久便惹來天庭巨靈神攻擊,以為他會就此死掉,恐天庭發現而撤了監視,誰知他是如何逃過的。」
蠍子精道:「師姐,我方一接到師兄傳訊便搶了氣候未成的『羲和金車』前去助拳,並將那猿魔王當場撞死,但不知為何他又自行還陽,我感到……」
「你的尾巴便是他還陽後所斬?」春十三娘打斷她感慨,問道。
蠍子精下意識伸手向後摸了摸,猶豫片刻才道:「……正是。」
「斬的好,姑娘家家下面長著條那玩意像什麼話。」春十三娘道。
「……」蠍子精一時無語,轉頭四顧,卻發現無論玉蟾、風蜈還是天蛛皆無尾巴,靈蛇自是有,但她還留在東勝神洲的七絕大山中吃柿子,於是黯然道:「……感到非常悲傷。」
「小胖子,」春十三娘轉向胖少年:「你可有什麼要補充的?」
「沒,」化為少年的巨蟾王搖頭:「師兄師姐讓我做什麼便做什麼,只要給夠吃的就行。」
「嗯哼,那麼目前來看的話,已經統一東勝神洲的『猿魔王』及其手下猴妖便是我等必殺之敵,至於其他盟友,雖不是目標,但若礙事亦可除去。」春十三娘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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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披香殿。
奎木狼對玉帝但凡有事便在披香殿接見臣下的習慣深感慶幸,若非如此,他與井木犴、角木蛟、斗木獬同為宿衛,完全沒理由前往與玉帝無關的天庭宮殿。
他正與侍香講話時,忽見一名身著金甲、褐發赤目的女將遠遠走來,於是迎上前去道:「摻水員,來此何故?」
那女將橫他一眼:「玉帝相召,但本將不介意抽出些時間把某個故意念錯的傢伙揍上一頓。」
奎木狼笑道:「參水猿在講什麼?我卻聽不大懂。」
參水猿與奎木狼同為西方白虎七宿,隨意些亦算正常,但這等刻意搞笑之舉卻是……女將望望不遠處的侍香,呵了一聲便走進殿去。
「參水猿參見玉帝陛下。」進得殿中,女將向正坐在書案後的玉帝施禮道。
「參宿免禮,」玉帝道:「且在此捎待,片刻後或許會有人向你發起攻擊,盡力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但切勿反擊。」
「臣領旨。」參宿拱手,原地肅立。
玉帝於桌案後手持數份奏章,目光卻並未投在上面。
不久前他拜訪兜率宮時,正看到青牛飛走,牛童又牽著另一頭牛追著而去,原本要下令封鎖南天門,卻得了太上老君傳信,放他們自行下界去了。
在玉帝向老君詢問關於「凝神丹」一事時,卻得知老君已經對此研究頗久,那等嗜血或者變異之功能,卻非丹藥本身功效,亦與製造者無關,老君特意前去找過燃燈古佛,又令道童下屆詢問過諸位亞聖大羅,卻全無線索,目前只知,其源頭確實出自天庭,後續變化或特效因人而異,但八成以上會出現敵視或試圖攻擊猿類的情況,初步判斷大約是為了克制花果山眾猴妖。
而那些猴妖及相關妖物卻受另一種未知的凝神丹效果影響,不但完全免疫前者,更是產生了諸多與之相剋的功效,讓人不得不認為這兩種效果乃是不同勢力出於不同目的而進行的暗鬥。
當時玉帝還待追問是誰如此無視天庭任意妄為,老君卻不肯再說,端茶送客。
張百忍回到凌霄寶殿後細細想來,若論實力強大,無視天庭,以天地為棋局互相博弈,即使是老君亦算不出者,除【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外,誰有如此能耐?然此事為家醜,自家師兄弟鬧出矛盾,【太上老君】又怎可能告知玉帝這個外人?
然而,這場兩種凝神丹效果的爭鬥中,佛門似乎有所傾向,先是拿了通天河金魚,又捉了獅駝國明顯染了前者的青獅與九靈元聖,然而卻不清楚其傾向為何,目前來說只能用如來佛祖特意交給天庭捉拿的「金鼻白毛老鼠精」來判斷,故此,在李靖回天庭復命前,玉帝令姑且算是猴子的「參水猿」前來披香殿等候,借見到她的反應來觀察結果。
「啟稟陛下,李靖攜女請求覲見。」殿外傳來報告之聲。
「宣。」玉帝言道,並專注看向殿門處,以期不放過任何線索。
「臣李靖——」天王走進披香殿,正要向玉帝介紹身旁兩名女童,忽見那白色碎發的女孩驟然前突,掌中顯出一對漆黑匕首直接朝殿內一側肅立的「參水猿」殺去,口中喝道:「切開!」
參水猿因早有所料,輕鬆拔劍招架下這一擊,正在等那女孩的下一擊,便聽到李靖身邊的另一名女孩大叫起來:「不行!」
她手中大書自行張開,無數玩具、糖果、畫冊自書頁上噴薄而出,直接將那俯身欲再次攻擊的白髮女童完全埋住。
將將反應過來的李靖正要有所動作,便看到參宿扒開玩具與糖果構成的小山,將金鼻白毛老鼠精化身的女童反剪雙臂捉住:「陛下,幸不辱命。」
陛下早知如此?李靖慌忙單膝跪地:「臣死罪!」
「捉她之命原本便是我所下,卿何罪之有?」玉帝感到頗為頭疼:「且把與她相關之事盡皆講來。」
若是天庭諸仙神都會受此影響,兩害相權取其輕,恐怕就不得不派兵除去那猴王以終結這次爭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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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土,大雷音寺。
如來佛祖正念誦經文,寶相莊嚴,祥雲環繞,坐下三千佛陀,五百羅漢,四大菩薩皆低眉順目,一動不動。
「佛祖,」觀音菩薩忽開眼說道:「青獅及九靈元聖確認染上與通天金魚同種之惡業,未免污了寶剎,弟子已就地處理,並開始研究消除之法。」
如來停下經文,微微頷首:「我知之。」
地藏菩薩亦張開眼道:「弟子自花果山猴王處剝離一量劫壽數,未敢擅專,請世尊處理。」
言談間,一團耀目紅光於地藏菩薩身前由虛化實,如同一團赤紅閃電。
如來招手,將那閃電置於手心,沉吟片刻後道:「距今五百年後,花果山山頂遺留女媧石將產一天生石猴,學得一身道門本領,鬧天宮,戰凌霄,被我壓在山下五百年,而後護送金蟬子第十世抵達西天,成就正果。」
眾佛陀皆知金蟬子已然破了十世輪迴,各自面面相覷,不知該對這錯誤預言作何反應。
「雖然彌勒佛因我將金蟬子趕去輪迴之故拒絕再透露任何未來之事,但我亦有其他手段。」如來又道。
「現在佛」與「未來佛」鬧矛盾……眾佛陀紛紛掩口閉目,繼續裝作塑像。
如來嘴角含笑,輕撫那「赤紅閃電」,那紅色逐漸剝離時,有似乎千萬人同時在講話般的宏大聲音響起:「【只識花果齊天聖,不識西天鬥戰佛!】」
「鬥戰佛?有這尊佛?」三千佛陀重新睜眼,互相觀瞧。
「我觀這強化猿類之力頗有慈悲,且正與那因天庭失誤而出現之惡孽爭鬥,」如來道:「不論他是否願意入我佛門,皆應助之。」
「遵世尊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