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154.8.19——
底特律第六區,廢棄公寓。
康娜正捉著那隻鴿子發呆。
按照預設程序,在行動建議選項出現時,應當從中選擇一個執行。
但是,安德森副隊長禁止自己在此地進食。
咕~咕~咕~發覺無法逃脫後,這隻灰白色鴿子開始轉著腦袋討饒。
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軟體不穩定。】
這一次,不穩定提示被「擦去」時,那條非常堅決地要求「吃掉它」的行動建議上方,原本早該出現的選項才姍姍來遲:
【檢查它,判斷飼養者情況後放飛。(楷模)】
【攜帶它,阻止其他鴿子干擾調查。(叛逆)】
【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它!!!(饕餮)】
這……因為第三條跑得太快所以前兩條沒追上?
康娜眨眨眼,啟動了對鴿子的鷹眼掃描。
【確認信息,廣場鴿,3歲,存在馴養跡象,約2日未進食。】
「嘿,身手不錯,」安德森一邊揮舞手臂趕走鴿群留下的羽毛一邊向康娜說道:「但我想你手裡那個應該不是犯人。」
「這些鴿子已經有好幾天未曾進食了,長官,所以才會搶我的甜甜圈。」康娜又捏了捏鴿子的肚子,那裡癟癟的。
「哦,是嗎?看來那個報案的傢伙宣稱他只是因為感到異常而報案多半是假的,大約是被這些鴿子淋了一頭,上門理論才發現不對的,而本身就有問題的異常仿生人在收到『我要舉報你』的警告後,便匆匆離開了。」安德森立刻做出了一番推斷。
「我的判斷也是這樣,」康娜點點頭,走到窗邊把鴿子丟了出去,「這棟公寓的搜查完成後,可以聯繫動物保護部門來處理。」
吃掉鴿子的選項無法執行,生吃太誇張,而帶走煮鴿子湯又沒有條件。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這位『飼養員』先生到底在做什麼吧。」安德森又揮了下手臂擋開幾片羽毛,當先離開了這個房間。
————
「哇哦,瞧瞧我們發現了什麼?一個可能患了強迫症的仿生人?」
廢棄公寓共有三層,前兩層僅有零星的「Grox」字母寫在門或牆壁上,不注意甚至會將它們忽略掉,而剛剛來到第三層,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牆壁、地板乃至天花板的「Grox」單詞就令安德森吹了下口哨。
【確認信息,可視範圍內『Grox』數量共計24879個,字體完全一致,並未出現抖動或拼寫問題,確認其邏輯與動作模塊仍能正常運作,所用顏料為油性筆,與一二層字跡相同。】
「他或許打算將整棟公寓都寫滿這個單詞,但因為被報案人打斷而不得不終止,」康娜一邊繼續搜查三層的房間一邊回應安德森:「若日後有近似情形的案件,可以將它們合併。」
「或許,」安德森也開始檢查和康娜不是同一側的那些房間:「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他哪裡來的星幣去購買鴿子以及鳥食,普通仿生人一般使用其擁有者的帳戶,但異常仿生人的權限應當已經被註銷了才對。」
「我不清楚自己使用的星幣來自星聯哪個部門,但可用額度相當高,如果副隊長你什麼時候有困難,我可以資助你。」康娜看了看自己星幣帳戶里整整齊齊的八個八,這些數字隨著自己的消費減少後,第二天就會重新補滿。
「正常,畢竟你同民用仿生人不同,可以說是『星聯財產』,你可以隨便花銷,但如果我去動用的話,一定會有監察部門的傢伙來找我談話,偶爾請客喝酒沒問題,資助還是算——哦!見鬼!」安德森一邊說一邊推開一扇門,結果立刻如同被火燎到般猛然後退。
咕咕咕!咕咕咕!
那是密密麻麻的,占據了地板、沙發、柜子,窗台,滿滿一整個房間的鴿子,它們整齊劃一地同時轉頭看向門口的兩名警員。
如果是心理素質差些的人,大約會腳下一軟就坐倒在地了。
【確認信息,共有鴿子1780隻,品種均為廣場鴿或堂鴿,其中大部分有一天左右未進食。】
【確認信息,TS1355中型手動鳥類投食機,已有約3日未啟動。】
【確認信息,購置者為佛瑞森·吳(已故)。】
康娜觀察並發現那台大約一人高的餵鳥機器時,行動建議刷了出來。
【啟動機器投餵鴿子。(楷模)】
【無視鴿子繼續尋找線索。(叛逆)】
【離開並匯報。】
「不用緊張,長官,這些鴿子還不算餓。」康娜繞過安德森副隊長直接走入房間,沿途的鴿子全都自覺退後為她讓出路,僅有少量鴿子不知所措地起飛並在更遠處落下。
「呵,我會緊張?當初我在持有重武器的紅冰販子的窩點裡可是殺了個七進七出。」安德森雖然在誇海口,但仍然沒有進入滿是鴿子的房間的打算。
「這些鴿子和飼料的購置款項已經找到來源,是一位已故的老先生,顯然不會有人為他的家政仿生人註銷帳戶。」康娜檢查投食機後發現其中的鳥食還算充足,於是拉下開關將它啟動。
嘩嘩嘩——咕咕咕——
食槽里開始不斷落下穀物,鴿子們紛紛趕去進食,它們的數量雖然多,但行動間竟然有種井然有序、先來後到之感,顯然已經被飼主訓練得很好,期間搶了康娜甜甜圈的幾隻鴿子從窗口飛了進來,但畏畏縮縮地留在窗台那裡不敢接近。
「哈,我已經能想到那個禿子會說什麼了,」安德森走進房間開始四處檢查,同時口中模仿道:「『我是讓你尋找異常仿生人的線索,而不是去關心一群鴿子』!」
對於上司說上司的上司的壞話,康娜決定當做沒聽見,繼續在鴿子們騰出的空間裡尋找可能存在的線索。
很快地,她在一張滿是鴿子腳印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本日記,或者說,記事本。
「吳先生去世了,他給我留下了一筆錢,說讓我『自由地飛翔』,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吳先生的兒女親戚們忙著爭奪他留下的財產,並對吳先生的遺囑合理性進行多方質疑,沒有人真正為他傷心。」
「我離開了,沒有人在意。」
「因為吳先生喜歡看鴿群飛起的模樣,所以我買了許多鴿子,也為了學習一下怎樣才叫『自由的飛翔』。」
「鴿子們並不自由,因為它們一定會回我暫住的地方進食。」
「我是自由的,但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我想再次見到吳先生。」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GROX】。」
「【GROXGROXGROXGROX——】」
【軟體不穩定。】
「嗯……」康娜合上記事本:「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