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摔出去的動作頓住了,她把瓷瓶放下來仔細打量,白底梅花細頸瓶,十分雅致,好像沈宏真的說過好看。
這可不能砸,她這屋裡,難得有夫君看得上眼的東西。她的學問自然沒有死了的顧氏好,眼光也不一樣,李氏私心裡和顧氏較勁,除了她身子骨比顧氏好之外,沒有一樣比得過她的。
沈宏總說顧氏眼光好,好在哪裡她不知道。沈宏外院書房裡,掛著的畫是顧氏選的,書案上的硯台是顧氏送的,多寶閣上的陳設也是顧氏擺弄的。
就連這春櫻院的名字,都是顧氏和沈宏一起定的。
李氏小心把瓷瓶放好,還是覺得不妥當,她又把瓷瓶往裡推,生怕磕著碰著了。
沈越靜靜看著這一幕,眼裡儘是嘲諷。父親何曾說過這樣的話,他不過是誆騙李氏的。只是,還是這般有用,不管娘在做什麼,只有是父親說的,父親要的,娘都會放下任何事情去做,只為了討父親的歡心。
年幼時候的被她忽視的難受,他已經淡忘了。現如今再看到這些,他不過是覺得她傻,只是,她明顯甘之如飴,他也不必置喙了。
這樣一打岔,李氏的怒氣也弱了些許。
她重新坐回去,冷著臉道:「我是知道,我管不得你了,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納妾也不是為了我,我不過是為了你,你不領情,我也懶得操這份心。」
「眼下你正稀罕羅氏,心裡眼裡只有她,我倒成了惡人了。快別拿你舅舅家開刀了,他們可沒得罪你,犯不著平白無故害他們一場。」
「你祖母和杜瑤那裡,你自己去解決,以後我是再不管你了。」
沈越心道:你是真不管才好。
但是,自己的親娘什麼樣子,他還不清楚嗎?最近一段時間,她大概是不管了。過了一兩個月,她指定又起心思,這都是尋常了。
「娘放心,其餘的事情,兒子會處理妥當。」
李氏這一天,忙來忙去,忙出了一身悶氣,卻沒能成事,她是真的憋屈極了。「來人,去把睿兒喊過來,我要見他。」
還好她還有另一個兒子。
沈越這個耳根子軟,愛聽枕邊風的兒子,她是指望不上了。她要好好培養睿兒,讓他出人頭地,更要教會他孝順她,哼!
她以後絕對不指望沈越。
沈越到了春熙院的時候,長公主院子裡的晚膳已經擺上來了。
長公主看到她,心中瞭然,「吃了飯咱們再談。」
沈越點頭道:「祖母說的是,孫兒可不能耽誤祖母的晚膳,天大的事,都沒有祖母的身子重要。」
長公主心中歡喜,笑道:「你這孩子,如今已經在朝為官,嘴上還油腔滑調的,可別叫人瞧見了。」
沈越拿公筷夾起一塊芙蓉肉送到長公主手邊的碟子裡,聲音誠懇:「祖母該知道,孫兒說的都是真心話。」
祖孫兩個偶爾閒談兩句,一頓飯吃得很是舒心。
撤下了飯桌,長公主讓伺候的人都退下,這才道:「是不是為了瑤兒的事情來的?」
「祖母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比那公堂之上的判官還要厲害,孫兒的心思可瞞不過你。」
這一番恭維打趣,長公主笑得眼都眯起來了。
「今兒嘴上抹了蜜了,這般哄著我老婆子。」
沈越勾唇笑笑,並不答話。長公主看他這般,也知道了他的態度,他必定不願意了。方才他去過春櫻院了,杜瑤的事情,李氏必定已經告訴他了。
他當知道她的態度,若是他沒有意見,就不會來這一趟,也不會特意哄著她,讓她心情好些了再說。
雖然不願意,可還是顧念著她的感受。這孩子,看著冷情,心裡細膩起來女子都不如,端看他願不願意罷了。
看來,羅氏是得了他的體貼了。
「這件事情,我本來也覺得不妥,只是想著你是我的孫子,從來就不是薄情寡義之人,瑤兒跟了你,總不會受了委屈。」
「我是擔心,日後這件事情被旁人翻出來,讓她無地自容。」
沈越淡定地說:「祖母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給我做妾,本就委屈了。這件事情,若是看開了算什麼大事,根本不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我朝一直允許寡婦再嫁,那寡婦的清白又何從談起?趙銳不過是摸了一下她的臉,她衣衫完好,清白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孫兒知道祖母憂心什麼,孫兒反倒覺得,可以借這件事情試一試他人的真心和人品。真心歡喜她的人,聽了這樣的事情,只會心疼而不會責怪。那樣的人,也值得她託付終身。」
長公主聽了,微笑著點頭:「唉,終究是年紀大了,想得不如你多,是我糊塗了,瑤兒瞧著是個好的,與你做妾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既然這樣,以後她的婚事,我可就交給你們夫妻了。」
沈越鄭重點頭:「祖母放心。」
沈越走後,華陽長公主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想了許多事情。
阿越對羅氏,看來是動了真心了。她不由想到了故去的丈夫,外頭的人以為,丈夫是因為她長公主的身份,才沒有別的心思。
可是他們夫妻恩愛,那並不是演出來的。
她當年生下沈宏傷了身子,曾擔心子嗣單薄,勸過夫君收用丫鬟,若是他不喜歡,只管為了開枝散葉就行。
她這些話都是真心真意的,他如此厚愛於她,又這般喜歡孩子,她也心疼他。
有一年沈宏病了,很嚴重,差點人就沒了。等沈宏好了以後,她特意安排了一個丫鬟到他房中,他沒有受用,而是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是他們唯一一次爭吵。
自此,她也歇了那些心思了。正如他說的那樣,這輩子兩個人能相知相許一輩子,就是老天爺的恩賜了,老天爺格外開恩,還給了他們一個沈宏,他們還有什麼奢求?
沈宏雖然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可是這孩子的性格,不像他也不像她。反倒是阿越,像極了他。
海棠院中,劉嬤嬤一直在讓人打聽消息,知道沈越回府了,沈越去了春櫻院,又去了春熙院,然後沈越又回了磐石院。
劉嬤嬤如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怎麼就不見春櫻院給個信兒?
納妾這件事,越國公府到底是怎麼說的?
杜瑤不舒服,吃了藥睡了一天,這會才有了精神。
她道:「嬤嬤別急,反正我人都在府里了,這本就是府里的事情,遲些也無妨。」
她對嫁人還沒有多少概念,只想著能和羅景寧一輩子都作伴,心裡就高興。要她說,若能一輩子不嫁人,就跟著羅景寧住在越國公府,也是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