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顯霽哥哥是待我最好最好的人

  第400章 顯霽哥哥是待我最好最好的人

  魏翎走後,魏紫抱著暖手爐去見周顯霽。

  殿外北風呼嘯,寢殿裡瀰漫著魏紫熟悉的苦藥香。

  「殿下?」

  她踏進內殿,瞧見周顯霽擁著雪白的狐裘,坐在窗邊與自己對弈。

  他的臉色蒼白了許多,手邊的熱茶散發出裊裊茶霧,襯得男人眉眼猶如雲山霧罩。

  周顯霽抬起眼帘:「小紫來了?坐。」

  魏紫把暖手爐遞給他:「我聽宮人們提起,你昨夜咳了好幾回?可曾找太醫看過?」

  暖手爐溫度適宜。

  周顯霽揣在懷裡,慢慢閉了閉眼,整個人像是重新暖和了過來。

  他緩聲道:「不妨事。」

  他其實不知該如何告訴魏紫,他大約活不了幾天了。

  他的身體瀕臨極限,從深秋撐到現在,花宴濃說完全是個奇蹟。

  魏紫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棋局:「我爹爹來找過我,說陛下啟用他為太尉。」

  前朝的事,周顯霽也略有耳聞。

  他從棋簍里揀起一顆棋子,輕輕按在棋盤上:「明升暗降,褫奪權力,帝王慣用的手段。」

  「我猜,是因為殿下的緣故?」魏紫擔憂,「陛下是不是忌憚殿下?」

  周顯霽搖了搖頭:「不僅是因為我,還因為蕭鳳仙。據我得到的情報,邊關打了勝仗,這兩天消息就該正式傳到上京。而其中立下最多軍功的,當屬蕭鳳仙。他如今擁兵自重,天子已經開始對他生出了嫌隙。你與蕭鳳仙這一年書信往來,是通過驛站傳遞的,天子大約已經猜到了你和他之間,遠不止叔嫂關係那般簡單。他是要拿你和你家人,掣肘蕭鳳仙。」

  魏紫的瞳孔微微縮小。

  周顯霽又往棋盤上落了一子。

  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不過,我是不會讓他如願的。」

  上京落第一場初雪的時候,前線果然傳來捷報,說是大勝燕軍,不僅接連奪回北地十三州,大燕皇帝還主動稱臣求和。

  滿朝文武皆都上表慶賀,天子大喜,辦了三天三夜的宮宴,絲竹笙歌晝夜不絕。

  魏紫無心參加宮宴。

  因為周顯霽病倒了。

  正值黃昏,隔著高高的宮牆,隱隱傳來宴席上的絲竹管弦聲。

  魏紫領著太醫穿過迴廊,匆匆踏進周顯霽的寢殿,卻見男人並沒有躺在榻上。

  她吃驚:「殿下?!」

  周顯霽籠在袖管里的手,悄然捏緊花宴濃給他的那隻小玉瓶。

  就在剛剛,他服食了最後一粒朱紅丹藥。

  他臉頰透出血色,溫聲道:「我無事,不必驚動太醫。我聽聞今夜京中有百戲表演,小紫,咱們一同出宮觀看?」

  魏紫仔細看他,見他當真沒什麼異樣,於是點了點頭。

  馬車套好的時候,周顯霽才從寢殿出來。

  他換了衣裳。

  月白色刺繡仙鹿紋錦袍襯得他玉樹臨風,外間擁著的雪白狐裘平添幾分雍容雅致,金簪束髮,腰佩玉環,眉目如月,他看起來清潤疏離卻又溫和矜貴。

  魏紫不由彎起眉眼:「我還是第一次見殿下這般打扮。」

  周顯霽溫聲道:「好看嗎?」

  「好看。」魏紫認真地點了點頭,「比京中其他男兒都要好看英俊。」

  周顯霽便笑了起來。

  兩人乘坐馬車離開皇宮,今夜街市果然十分熱鬧,攤販叫賣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民間藝人們成群結隊表演雜耍歌舞,瓦市間熙熙攘攘全是喧囂的百姓。

  滿城華彩,點綴在半空中的花燈連綿不絕,幾乎遮蔽了今夜的月色和星光。

  魏紫難得逛夜市,連腳步也雀躍了幾分。

  她小跑著來到一座攤販前,拿起一串冰糖葫蘆:「殿下,我想買這個。」

  周顯霽給她買了冰糖葫蘆。

  花燈燦爛。

  他看著身邊的魏紫,她今夜穿了一襲石榴紅繡金百迭裙,松綠色窄袖外裳把她的小臉襯托得格外白皙嬌嫩,她胸前掛著一把漂亮的金鎖瓔珞,與簪在髮髻上的金步搖恰是一套。

  她握著糖葫蘆穿街過巷,嬌嬌貴貴的,臉上的笑容在皇宮裡時從未有過。

  「小紫……」

  他呢喃著這個名字,連語調都極盡溫柔。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渴望這條街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永遠沒有盡頭,似乎唯有如此,他才能一直注視小紫。

  街上有許多熱鬧的去處。

  周顯霽帶魏紫玩了投壺和射箭。

  他的騎射功夫本就是一流,玩市井裡的小把戲可謂輕而易舉。

  他把贏來的布偶兔子送給魏紫,這兔子是攤位老闆娘親手設計縫製的,矜持地穿著石榴紅緞面襦裙,長耳朵上還綁著兩根絲帶。

  周顯霽覺得這兔子嬌貴的模樣,和魏紫有一點點像。

  兩人玩累了,坐在臨街酒樓上吃茶。

  周顯霽包下了整座酒樓。

  魏紫沒有多問,只是抱著兔子,陪他坐在四樓的美人靠上。

  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座繁華的上京城。

  金色的燈海朝遠處綿延,更遠的地方大地蒼茫漆黑,只零星村落還亮著燈,山脈與河川在天穹之下勾勒出黑色的線條,像是宣紙上潑墨而成的山水畫。

  紅泥小火爐煮著酒。

  魏紫仰起頭:「殿下,落雪了。」

  周顯霽坐在她身側。

  他的唇色格外蒼白,他緩慢抬起眼帘,果然看見天幕上落起了細雪。

  寒風襲來,他忽然艱難地咳嗽了幾聲。

  捂在唇上的手帕,很快被鮮血染紅。

  血液沾染了他的薄唇,呈現出異樣的妖冶艷麗。

  他攥緊手帕,怔怔望向魏紫。

  魏紫仍然看著漫天大雪,水杏眼清澈溫婉:「我被拐的那年上元節,京城裡似乎也下了這麼一場大雪。人牙子不顧我一路嚎啕大哭,硬生生將我塞進船艙,沿著護城河往南方划去。我看見京城離我越來越遠,忍不住哭得更加大聲。那個時候,很奇怪我並沒有呼喊娘親救我,殿下,你猜我喊的是誰?」

  周顯霽溫聲:「是我嗎?」

  魏紫笑了起來,頰邊的小梨渦令她看起來又甜又軟。

  她道:「我趴在船舷邊,哭著呼喊顯霽哥哥救我。原來在我幼時的潛意識裡,待我最好的人不是娘親,而是顯霽哥哥。時隔多年,再次回京,顯霽哥哥依舊待我如初……顯霽哥哥是待我最好最好的人,我知道的。」

  周顯霽的腦袋輕輕靠在了魏紫的肩上。

  大雪紛紛揚揚。

  他闔著眼睛,薄唇仍然帶著溫柔笑意。

  他走的很安靜。

  魏紫閉上眼。

  淚珠子撲簌簌滾落。

  「顯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