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你根本就不是蕭家的種

  「我們私奔吧。」

  青年的低語宛如甜蜜的魔咒,即便魏紫回到鎮國公府,即便已經洗漱上榻,也仍然反覆縈繞在耳邊,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夜涼如水。

  魏紫在帳中睜開眼。

  蕭府的花牆下,蕭鳳仙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又道:「我知道你有顧慮,三天之後,你若打定主意跟我走,就在你家鶴安堂後院的那株枇杷樹上掛一盞紅色燈籠,我的人看見之後會立刻稟報我,屆時我會在你家後門等你。若是你不願與我私奔……那便什麼也別掛。魏紫,我尊重你的所有選擇。你若想逃,我就帶你走。你若不肯,我便也隨你留在上京,隔著宮牆,遠遠地陪著你。」

  月光下,他的狐狸眼深沉漆黑卻又愛意繾綣,令她情不自禁地深陷在那樣的溫柔里。

  她仰著頭,用手掌一點點觸摸他的臉龐,他的眉眼鼻唇都是她熱愛的模樣,光與影輕移過爬滿藤蔓的花牆,為兩人籠罩上一片曖昧旖旎的純白,魏紫不禁想,連今夜的月色都似乎格外偏愛他們。

  而他似乎察覺到她的心軟,緊緊握住她的手,俯首親吻她的唇瓣和臉頰,連她的指尖也不肯放過。

  帳中,魏紫閉了閉眼,回想起那些荒唐濫情的畫面,忍不住耳廓滾燙。

  她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花宴濃微微一笑,接著道:「你不說話,想必是已經猜到了結果。本座告訴你吧,在慕容燾的主審之下,玉敏錚被從定北王一黨里劃分了出去。慕容燾破天荒地稱讚他直言諫上,乃是一代良臣。天子亦悔恨不已,今夜在御書房中,當眾表示會頒布一道罪己詔。在場的臣子們,紛紛稱讚天子敢于思過,乃是一代明君。」

  花宴濃頓了頓,答道:「說是不慎被宮人燒了。」

  蕭鳳仙仍舊沉默。

  在魏紫輾轉難眠之際,蕭府。

  蕭鳳仙不耐煩地擲出一枚印章。

  想必,這是天子和慕容燾商量出來的最佳結果。

  蕭鳳仙撩袍落座。

  可他現在什麼也顧不上了,他只想帶魏紫離開。

  他漫不經心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那樣相依為命的日子,就很好。

  定北王確實是他敬佩的人,懸柯寺血案也確實值得細查。

  花宴濃很滿意他現在的表情。

  蕭鳳仙抬眸:「玉合歡呈上去的證據呢?」

  花宴濃只是停頓了一瞬,又笑著繼續說道:「你怕了?是害怕被你的父親連累,還是害怕知曉身世之後,就得永遠背負血海深仇、永遠留在上京、永遠不能與你的心肝寶貝私奔?」

  書房陷入寂靜。

  那般要緊的證據,卻被宮人燒了……

  「你今夜,話挺多的。」

  就因為世俗緣故和他人唇舌,她就果真要放棄自己喜歡的人嗎?

  她好不甘心。

  他是很願意還定北王一個清白的。

  夜風將窗欞吹得作響,幾盞燭火相繼跳躍熄滅,偌大的書房裡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他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根本就不是蕭家的種?你的親生父親,就是二十年前——」

  蕭鳳仙語氣極淡。

  花宴濃步步朝他逼近:「你雖姓蕭,可容貌身量卻和蕭隆毫無相似之處。你自幼聰穎過人,可那個人卻是實打實的蠢貨。他為何能生出你這樣的兒子,這二十年來,你就沒有懷疑過嗎?天底下那麼多受委屈被欺凌的稚童,可我卻偏偏選擇了你,你就沒有仔細考慮過緣由嗎?玉合歡、容嘉榮這些與懸柯寺血案有關的人相繼出現在你的身邊,你就不曾對他們起過疑心嗎?」

  他輕撫著懷裡的玳瑁貓兒,直視蕭鳳仙:「玉家的案子,審出結果了。」

  他想在天邊找個世外桃源般恬靜樸實的村鎮,帶著魏紫定居在那裡,從此以夫妻相稱,空閒時去青山腳下放牧羊羔,或者相攜去村落之間的集市上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但是……

  他記得除夕那夜,玉合歡把保存了十幾年的懸柯寺方丈手書交給了天子,那手書上清楚地記錄了懸柯寺血案發生的當天,進出寺廟的具體人員名單。

  蕭鳳仙無言以對,隨手翻起書案屜子裡的印章等物。

  明明是天子遷怒錯殺玉敏錚,如今不過是輕飄飄認個錯,反倒成全了他的明君身份。

  花宴濃看著他收揀東西,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雪白的睫羽遮住了一半瞳孔,餘下的一半晦暗孤冷,有如暗月。

  她肯定是要留下來的。

  蕭鳳仙頭也不抬,從屜子深處搜羅出一堆印章:「不勞廠督大人替我慶賀,你不出現我就阿彌陀佛了。」

  站在窗前的男人迴轉過身,他身穿朱衣鬚髮皆白,容貌卻十分深邃俊美,是花宴濃。

  蕭鳳仙冷漠地打斷他的話。

  「想必你也聽出來了,」花宴濃笑意更深也更諷刺,「這兩個人揪著玉敏錚的事情作文章,對真正需要重審的案子——懸柯寺血案,卻是絕口不提。」

  「夠了。」

  無需多想,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

  心底深處,還是悄然生出了一股不甘心。

  那是重審懸柯寺血案最直接的證據。

  審案的人是慕容燾,那隻老狐狸只看天子的臉色行事,他能審出什麼好結果,無非是敷衍了事潦草結案。

  狐狸眼底滿是陰鷙,他沉聲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蕭鳳仙剛踏進書房,黑暗的書房裡倏然亮起幾盞燈。

  「你年已弱冠,可二十年來,你的爹娘卻不曾為你慶祝過一次生辰。」花宴濃輕撫懷裡的貓兒,「你雖是庶子,可到底是他的兒子,他這般待你,你就不好奇是為什麼嗎?」

  他不清楚魏紫是否會跟他走,但為了到時候不至於手忙腳亂,他得提前收拾金銀細軟和印章地契等物。

  蕭鳳仙坐在書案後,整張臉都籠在了暗處。

  花宴濃定定站在書案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可是不私奔,她就要嫁給周顯霽,你們永遠不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該怎麼選呢?真可憐。」

  蕭鳳仙驟然暴起,一拳砸向花宴濃!

  花宴濃懷裡的貓兒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立刻逃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