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居住的營帳和女眷這邊是分開的。
魏緋扇打聽了很久,才終於找到魏換錦住的那一頂。
魏換錦的長隨守在帳外,見她突然過來,不禁愣住:「雪夜天寒,二小姐怎麼來了?可是來見公子的?屬下這就去替您通傳——」
「起開!」
魏緋扇等不得,一把推開他,心急如焚地闖進帳篷。
帳內點著幾盞燈籠,杏兒跪在地上低頭啜泣,聽見動靜回頭望去,見是她來,頓時宛如老鼠見了貓,驚得叫出了聲兒!
魏緋扇看她這副表情,就知道她把事情全部說了出去。
她死死掐住掌心。
嘴唇翕動,她幾乎不敢抬頭去看魏換錦的表情。
半晌,她快步走到杏兒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髮髻,朝她臉上就是狠狠一巴掌:「賤婢!今兒早上你弄壞了我的衣裳,我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就向哥哥告狀來了是不是?!你編造了什麼謊話,你想怎麼污衊我?!」
杏兒只是捂著臉哭。
魏換錦抿了抿嘴唇,不知該不該信她。
魏緋扇仗著蕭杜鵑死無對證,迅速扯唇笑了一下,圓杏眼睜大到誇張:「哥哥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兒也聽不懂?什麼教唆,什麼毀掉容貌,聽起來怪嚇人的……」
魏換錦緊緊盯著魏緋扇,眼神之複雜,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妹妹。
「嘶!好痛啊!」
此刻迸發出的力量,卻令魏換錦震驚。
魏緋扇恍惚未聞,低著頭專注地撥亮燭芯。
她又嗚咽出聲。
直到今日,她依舊不後悔弄死蕭杜鵑。
魏緋扇哭腫了眼,含著淚,怔怔抬眸看他。
魏換錦凝視她的小臉,良久,長長嘆息一聲,拿帕子替她擦去淚珠。
魏緋扇側首避開他的視線,抬手撫了撫凌亂的鬢髮,露出一個看似乖巧實則猙獰的笑容:「哥哥一直盯著我做什麼?莫非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不成?」
魏緋扇還要再打,上座陡然傳來一聲「夠了!」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魏換錦難過地紅了眼睛:「你,你為何要做那些事?」
他道:「你因我而動殺心,我沒有資格責怪你。殺人乃是大罪,扇兒,你我都犯了大罪,咱們兩個應當一道去官衙自首。」
魏換錦心情複雜,想要如往常那般輕撫少女單薄清瘦的脊背,然而頓在半空中的手掌卻久久無法落在她的身上,最後,他任由魏緋扇揪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只不忍地閉了閉眼。
「扇兒,」魏換錦聲音沉重,「我問你,當年山陰縣,可是你教唆蕭杜鵑毀掉小紫容貌的?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不許撒謊!」
魏緋扇驚叫一聲跌倒在地,捂住被燙傷的手指,淚珠子大顆大顆掉落。
魏換錦迅速起身撲滅火焰,又在魏緋扇跟前單膝蹲下。
「賤婢!」
他的心已是軟了一分,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對小紫下此狠手呀。」
魏換錦想起她幼時沿街乞討流離失所,不禁起了惻隱之心。
少女淚如泉湧,忽然撲進魏換錦的懷裡:「哥哥嗚嗚嗚!」
漆黑的圓杏眼倒映出燭芯的火光,跳躍的星火混合了少女眼底的癲狂之色,她回想起蕭杜鵑臨死前的畫面,雙手逐漸興奮到發抖。
「我沒有!」魏緋扇哭著仰起頭,「是蕭杜鵑嫉妒姐姐長得好看,是她自己要毀掉姐姐的容貌的!她對姐姐可壞了!」
魏緋扇胸脯起伏,像是權衡了很久,才垂著濕潤的睫毛,慢慢道:「在看見姐姐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娘親的親生女兒。我特別歡喜,我想立刻告訴哥哥,我可能找到了姐姐。可是……可是,我轉念一想,若是姐姐回了家,我是不是就會被送走?我是不是就要流落街頭,像幼時那樣?哥哥,我害怕,我害怕啊!」
魏換錦臉色陰沉如水,示意長隨把杏兒拖出去。
她躲在遠處,等到事情結束才敢扔掉黑衣,正要偷偷折返,卻被公子的長隨抓了過來。
帳中只剩兩人。
少女身子單薄。
她鬆開杏兒,忐忑不安地望向上座。
「哥哥,對不起……」
魏緋扇低下頭,無措地捏住衣袖,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兒。
今夜,她奉命假扮小偷,把那群小姐引去了蕭鳳仙的帳篷。
她哪裡受得住這番驚嚇,當即就把小姐做的事情講了一遍。
哥哥明知道她犯下了那麼多錯事,可是在她被燙傷的時候,仍舊會緊張她。
「至於蕭杜鵑……」魏緋扇的圓杏眼裡藏滿了怨毒,「她那種女人,竟然肖想成為哥哥的貴妾……她也配?!我決不允許她那樣的女人進鎮國公府的家門,我決不允許她玷污哥哥的清白!我比誰都要珍視爹爹、娘親、兄長和祖母,我決不允許外人傷害你們!哪怕要我為此去殺人放火、哪怕要我為此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是你們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我這輩子,只想守住這個家,誰敢破壞,我就殺誰!」
公子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從前二小姐做過的那些事,他命她據實以告,否則就拔了她的舌頭,把她送進天牢里去受罰拷問!
剛講完,小姐就闖了進來……
他執起魏緋扇的手:「我瞧瞧。」
誰讓她膽敢設計她的兄長,妄圖成為兄長的姨娘?
只是……
只是她沒想到,竟然讓兄長發現了她的殺人行徑。
魏換錦頭疼欲裂,再次質問:「你既不肯回答,那我問你另一件事。蕭杜鵑,可是你親手殺的?」
魏緋扇伏在他懷裡,反覆哭訴道歉。
魏換錦擱在軟椅上的手悄然收緊:「扇兒,你還不肯承認嗎?!」
他的表情愈發複雜:「你竟然為了我,殺害蕭杜鵑……」
「哥哥的帳篷好暗啊,我怎麼什麼也瞧不清楚?」魏緋扇自顧自話,走過去把一盞盞燈籠重新撥亮,「我最怕暗了,小時候剛進府那會兒,每逢打雷雨雪的天氣,哥哥都會整晚整晚陪著我——」
她出神間,不小心碰倒了那根蠟燭。
橘紅色的火焰竄出很高,很快吞噬了燈籠紙衣。
自首?
魏緋扇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娘親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娘親同樣不喜蕭杜鵑,她不僅支持我除掉她,還替我瞞下了這件事。哥哥,既然事情都過去了,咱們為何還要去自首?」
魏換錦再度崩潰。
他癱坐在地,全然沒想到不僅兩個妹妹相繼出事,連娘親都參與了謀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