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似夜心下狐疑,他只是失憶了,並不是傻了。
明明是新婚夫妻,剛成親不久,正是該蜜裡調油的時候,為何要分房?
若真如她所說,只是因為害羞,這理由也太站不住腳了。
黎紅棠乍然想起這一茬,呆愣當場。
上一世,嫁給他,只是為了借樓家的勢,順帶著逃避六皇子慕容縉的糾纏。
她心裡裝的只有復仇和重振將軍府,根本沒有一絲兒女情長。
至於樓似夜,在聽完她的提議後,也不知是生氣還是惱怒,總之最後同意跟她成親。
兩人約定,只做表面夫妻,私下沒有夫妻之實,何談同床共枕。
若樓似夜沒有失憶,他肯定記得這個約定。
可現在他什麼都忘了!
黎紅棠咽了下口水,腦子又開始飛速轉動。
樓似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仿佛早就對她起了疑心。
「棠棠,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
一聲棠棠叫的黎紅棠身酥體軟,神魂巨顫,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她嫁給樓似夜,卻也只在國公府待了半年。
因為半年後,慕容縉登基為帝,不顧朝臣口誅筆伐,硬生生把她擄到了宮裡。
後來種種,讓她對慕容縉恨之入骨。
她入了冷宮,與樓似夜裡應外合,跟狗皇帝虛與委蛇六年,終於扳倒他。
後扶持傀儡小皇帝上位,她成了權傾天下的大長公主。
在她站上權力巔峰的那晚,她和樓似夜第一次同床共枕。
他把她抱在懷裡,第一次親昵地叫她「棠棠」。
似遲到七年的洞房花燭夜,他似乎說了很多話。
可惜她喝醉了,神智昏聵,朦朧睡去。
再醒來,收到的竟是他的死訊。
為了幫她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勢地位,他背叛了廢太子。
為了幫她永除後患,讓她後顧無憂,他設下一局,引太子黨人出洞。
代價便是,他被萬箭穿心。
黎紅棠想到他們之間僅有的那一晚同床共枕,眼裡鋪陳著滿目鮮血。
她嚇得後退一步,紅唇微顫,信口胡謅。
「相公,我、我來月事了!」
話音落,拔腿就往外跑。
樓似夜等了半天的解釋,不曾想竟等來這麼一句。
向來冷靜自持的樓少師有點懵。
來月事,跟分房睡,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跑到門邊的人又快速折返,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相公,晚安。」
樓似夜摸著發紅滾燙的臉,突然福至心靈。
難道妻子以為自己跟她睡,就是為了做那種羞羞的事兒?
他可是君子,怎麼可能滿腦子都是上床……
樓似夜拍了兩下臉,鎮定下來後,回憶方才她的表情,若有所思。
她只是在找藉口罷了。
娘親說的沒錯,她果真不愛我。
這註定是個無眠夜。
樓似夜努力回想著往昔,偏偏空白一片,最後只餘一聲哀嘆。
黎紅棠同樣輾轉反側。
她要確認的事太多了,需要籌謀的事更多。
好不容易捱到後半夜,剛閉上眼,便做了個夢。
很多上一世發生的事,紛雜地交織在一起。
先是金鑾殿。
她看到自己身穿孔雀翠羽織成的華貴長袍,手裡牽著小皇帝,耳邊迴響著朝臣的呼聲。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在小皇帝旁邊的椅子坐下,視線掃過朝拜的群臣,嘴角含笑。
前幾日逼宮,大殿上還流著滾燙的血,如同蜿蜒的溪流。
現在起,她便是權傾天下的大長公主。
畫面極快地切換到冷宮。
她穿著那身華貴長袍,坐在石榴樹下,一邊將酒撒到地上,一邊自言自語。
「爹爹,娘親,大哥,二哥,阿姐,今日是中秋呢,囡囡好想你們啊……」
她捂住眼睛,強忍的淚水簌簌滾落,伴隨著壓抑的嗚咽。
正哭的傷心,袖子裡忽而鑽出一隻金色的小腦袋,嘶嘶吐出蛇信子。
有人來了!
黎紅棠轉過頭,入目所及是一片白色的衣角。
來人白衣翩然,身姿挺拔,如玉樹似芝蘭,如畫的眉眼似籠著一層煙霧。
「樓首輔?你怎麼來了?」
樓似夜對她疏離的稱呼早習以為常,恍若兩人從未曾成過親。
他眼底藏著溺煞人的似水柔情,開口卻是質問。
「臣有一事不解,公主殿下為何遲遲不殺慕容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