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闊看著宋書言跑出去的背影,眼底滿滿的都是笑意。
若是讓熟悉他的人看到,定然會心生奇怪,這樣的他已經許久沒見過了。
也是,小小年紀家中忽然遭逢如此巨大變故,換個大人恐怕都受不了,更何況這麼個十歲孩子了。
「我倒是有些奇怪,怎的吳夫人不願意我認了他這個弟弟?他沒有家人,我做他的哥哥難道不好?」
蘇九月看著他,問道:「宋將軍,您的弟弟身上可有什麼印記?」
宋闊搖頭,「沒有。」
即便是有,他也記不大清了,畢竟那會他的歲數也沒多大,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年,家中照顧弟弟的下人也都被遣散了。 ✸
蘇九月臉色前所未有的鄭重,接著問道:「既然如此,您又如何確認書言真的是您的弟弟呢?書言他是他自己,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萬一某天您真的找到您的親弟弟了呢?」
宋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兒,還會找到一個跟他長得像的弟弟?
但是蘇九月這樣一問,他也算明白了她的顧忌。
他笑了起來,「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弟弟,天底下根本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兒。七年過去了,我也沒有怎麼尋找他,他卻還能出現在我的面前,可見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即便是你說的,某天真的再出現這麼一個人,他也是我的弟弟,他們都是!」
蘇九月聽了這個話,臉色稍霽,「宋將軍認了書言,要帶他回去?」
「回去?」宋闊笑了一聲,「我家中也只有我一人,我在哪兒家就在哪兒,還要回哪兒去?」
「待我好些之後,還要去當值,書言就只能麻煩吳夫人再照顧些許日子,他的所有開銷我會讓人送來的。」
蘇九月原本就是不想宋書言走,這孩子對他們家已經有了些許依戀,就這麼走了,他自己肯定也不情願。
宋闊見蘇九月沒有說話,又擔心她是覺得麻煩,便說道:「待書言再長大些許,我便會帶他入軍營,應當麻煩不了吳夫人多久。」
蘇九月聽了這話,卻立刻反駁道:「不行,書言說了,他要讀書。」
宋闊聞言愣了片刻,而後卻笑了起來,「讀書?讀書好啊,我們宋家滿門的武將,大多都馬革裹屍了,好不容易有個從文的,也是好事。」
他用最風輕雲淡的語氣,說著最沉重的話題,讓蘇九月心中隱隱有些難過。
她嘆了口氣,「罷了,我會給他找個好的學堂的。」
宋闊應了一聲,「跟著錫元,我倒是十分放心,他自己學問了得,我弟弟交給他准不會錯。」
兩人正說著話,宋書言端著水杯走了進來。
屋子裡正說著話的兩人同時看向了他,孩子瞬間就緊張了起來,他緊張兮兮地抓著水杯,動也不敢動。
還是宋闊叫了他一句,「怎的還不把水給哥哥送過來?」
宋書言這才磨蹭到他身邊,將自己手上端著水杯送到了他的面前。
宋闊嘴裡的苦味早就散了,但他還是喝了幾口水。
將水杯放在了床頭,就在他抬頭的一瞬間,就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多了塊飴糖。
宋闊愣了一下,他們生在軍營長在軍營的漢子,吃再多的苦都得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
只是依稀在他的記憶當中,幼時喝藥的時候,他娘會拿糖哄著他吃藥。
如今再看著面前的小孩,他的眼眶忽然有些熱。
他伸出手在宋書言的小腦袋上揉了揉,眯著眼睛哄道:「叫哥。」
宋書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九月,見著蘇九月沖他點頭,這才小聲叫了一聲,「哥。」
宋闊爽朗地笑了起來,緊接著又因著疼痛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宋書言擔憂地看著他,卻見他伸出手將自己手上捏著的糖拿走了。
宋書言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糖吃進嘴裡,心裡想的卻是,他這個新哥哥還真有些奇怪,吃個糖還得讓人哄著。
蘇九月看著宋書言呆呆的模樣,也覺得應該給這兄弟兩個一點相處的時間,便說道:「我還得去給婆婆幫忙,書言,宋將軍就交給你照顧了,若是有甚需要的,來找姐姐就是。」
她出了門,屋子裡只剩下一大一小兄弟兩個面面相覷,良久宋闊才拍了拍自己床內側,對著宋書言問道:「可要來一起躺著?」
宋書言有些不好意思,但見他已經掀開了被子,這才脫了鞋爬上了床。
宋闊從來都是一個人睡覺,就連在軍營里他也是一個人一張床,這會兒旁邊躺了個小傢伙,他心裡還怪新奇的。
他伸手從他的脖子下邊穿過去,將人按到自己懷裡,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充盈在心間。
從今往後,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是他一個人了,他也有親人了。
他真的很開心。
宋書言也是一樣的,他沒有親人,老乞丐雖然照顧他,但其實對他也不怎麼好,至少從來沒這樣抱過他睡覺。
宋闊吃的藥裡面有助眠的藥物,再加上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傷了根本。摟著自家弟弟又格外地安心,沒多久就睡著了。
宋書言擔心他的傷勢,根本不敢亂動,漸漸地也跟著睡了過去。
蘇九月幫著她婆婆給宋闊煮了一碗粥,因著蘇九月一個小媳婦兒大晚上地要避嫌,劉翠花就自己端著碗去給宋闊送了過去。
他受了傷,吃別的東西恐怕會腸胃不適。
可是劉翠花走到門前,卻發現屋子裡沒有點燈,也沒人說話。
她皺了皺眉頭,這兄弟二人在搞什麼鬼?
她輕輕敲了敲門,宋闊突然警醒,低聲應了一聲,「誰!」
劉翠花這才揚聲說道:「是我,宋將軍,來給你送吃的哩!」
宋闊緊繃的神經放鬆了許多,他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麻煩您了。」
劉翠花推門走了進去,就看到宋闊正摟著宋書言睡覺。
宋闊壓低聲音解釋道:「他睡著了,今兒就睡我這兒吧。」
劉翠花方才也聽蘇九月說了,知道這兩人是兄弟,先前兒她就覺得有些眼熟,如今這兄弟二人躺在一起,她就更覺得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