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換了套紅緞牡丹繡花金色長裙,頭戴紅寶石福字簪。
鬢邊別著一朵精緻華貴的牡丹花,花蕊是由水頭極好的黃翡所制。
足上的錦緞繡花鞋上,鑲嵌著碩大的珍珠。
整個人金光閃閃,富貴逼人。
老皇帝看著長公主謝璇頭上的珠釵頭面。從剛才的哀痛變成了哎…痛!
無人可知啊!
謝璇這一身行頭,是皇帝吩咐內務府給柳皇后新做的。
銀子——他出的。
這玩意兒著實不便宜!
皇帝不確定啊!是柳皇后是借給謝璇的?還是賜給謝璇的?
能不能要回來?
派誰去要呢?
他畢竟是一國之君,這點臉面還是要的,肯定不能親自去。
讓謝凌淵去…
他娘借出去的,他去要,沒毛病!
有事嫡子服其勞—
皇帝哀嘆敗家媳婦,太敗家了。
年近六十二老皇帝想找人告狀。目光不自覺的往尚書府家眷的方向看去。
眼睛使勁踅摸。
柳尚書他師兄……沒來!
德勝公公低聲提醒,「皇上你忘記了?柳尚書夫人身子不適…告了假。」
柳尚書夫人身子不好,兩口子都沒來。
柳老太太已經八十多了,參加宮宴這麼光宗耀祖的事,已經吸引不了她。
她已經過了虛榮的年紀。
柳府其他人都沒有品階了。
哦!還剩一個探花郎柳澤恩,他從五品,品階不夠進不來。
皇帝嘆口氣,「忘了。」
老皇帝心疼啊!辦元日宴太費衣裳。
柳囡囡你知道這套衣服和頭面多貴不?
衣服的金絲薅出來,都得有一斤。
更不要說頭面了!頭面上一顆顆的紅寶石,比他吐的血都紅。
還有那鞋,那鞋子上的東珠是從仁德皇太后鳳冠上扣下來的,意義非常。
寓意著時時刻刻把老妖婦踩在腳下。
總共就十幾顆東珠。
皇帝眼角微紅,恨不得捶胸頓足。
長公主謝璇看見皇帝通紅的眼角,險些沒有落下淚來。
她突然…有些相信柳眠眠話了,皇上還…不那麼壞?
隨即,謝璇又搖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測。
謝家就沒有好人。
這關心的眼神,微紅的眼眶都是做給文武百官看的。
對!
謝璇被自己說服了,
長公主謝璇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覺涼颼颼的。「皇上為何一直盯著臣妹。」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頭?
欺君之罪被發現了?
想即刻弄死她?謝璇站起身,「皇上,臣…」
謝璇請罪的話,還未說出口。
只聽戰鼓齊鳴,咚咚咚!
四周的燭火被熄滅,只留四盞琉璃燈,在大殿四角。
昏暗的燈光,不辨方向,
眾官員擁擠在一團,「有刺客嗎?」
「快來人護駕。」
「救命,有刺客抓我腰。」
「有刺客抓我腳。」
「保護皇上。」
皇上?皇上坐在寶座上紋絲未動。
孫御史撥開身上的人,往前蹭去。孫夫人拽住他的官服,「相公,你去哪?」
孫御史咬牙道:「快鬆開,我去救太子妃殿下。」
「太危險了,相公。」孫夫人搖頭。
「富貴險中求…站隊要站好!呸!」孫御史蹙眉,嘴一快把內心想法說出來了。
「忠君愛國,死而後已。」拽回自己的官服,拿起桌上的銅酒壺。「君子六藝,本官也是練過的。
小小刺客,不足為懼。」孫御史使勁往太子妃的方向撲騰。
海棠和紫荊一左一右護著柳眠眠。
海棠看見撲騰而來的孫御史。
手裡還拿著個酒壺,海棠蹙眉道:「小姐,有個老頭來敬酒了?」
是敬酒吧?
要不然,為何拿著銅酒壺呢?
摸黑給太子和太子妃敬酒?
海棠年歲小,沒見過,真沒見過。
柳眠眠一孕傻三年,最近說話都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海棠叫她起床,她聽成海棠給她洗個桃。
剛才在內殿又同長公主謝璇說了許多話,燭火一滅,柳眠眠困了。
聽見海棠說,有個老頭來敬酒了。
柳眠眠端起自己的酒杯,裡面裝著紅棗水。
「砰。」跟孫御史碰了一個。
「請。」柳眠眠是一個親民的太子妃。
孫御史愣了,什麼情況?太子妃怎麼就幹了?
孫老頭尋思半天,打開酒壺一飲而盡。
主打一個……陪一個!一口悶。
柳眠眠放下酒杯,「大人好酒量,海棠給大人倒滿。」
海棠很貼心又給孫御史拿了一壺。
來護駕的孫御史又幹了一壺。
「酒逢知己千杯少,大人真是海量。」海棠又遞一壺。
此時大殿中央升起一道光。
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披頭散髮跌跌撞撞跑到大殿中央。
帶著無盡的絕望和傷痛道:「韃子兵殺進來了…」
她滿臉的血痕,眼角的淚不受控制的滑落。
鼓聲如傾盆大雨,咚咚敲打在心上。
一名韃子軍手拿長彎刀,一臉淫笑從殿外跑來,「跑啊!你再跑啊!看你往哪跑。」
女子絕望的搖搖頭,「我不跑了,爹娘死了哥哥死了家都沒了,還跑什麼?能跑到哪裡去?
我的丈夫被你殺了,我的孩兒被你摔死了。
我還能跑到哪裡去?」
「你們等等我,慢些走!奈何橋上等等我。」女子起身一頭撞在柱子上。
屍身緩緩滑落,眼睛卻始終未閉上。
韃子呸了一聲,「晦氣。」韃子提著刀轉身就走。「挨家挨戶搜,不能放過一個女奴。」
鼓聲緩緩,如泣如訴。
十二個身影高聲道:「吾身雖死,願吾之血化為山河,保國之寸土寸地不受鐵蹄踐踏。」
「小人殺一個韃子保本,殺兩韃子個賺了,殺三個韃子賺大發了。」
「死小人一人,換嚇退韃子。值得!」
「值得!」
「值得!」齊齊的十二聲,響徹整個大殿。
「告訴俺娘,俺不是孬種。」
「告訴俺媳婦,讓她改嫁吧!我…回不去了。」
「別告訴我祖父,我死了,反正他也活不久了。我在地下等他。」
「弄啥嘞,俺是英雄了。」
「我…我沒什麼想說的!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了!」
「保家衛國,誓死不退。」
翰林院張棟之女張之遙嗚嗚哭出聲。「不要!不要死…
求求你們,都不要死。」
殿內燭火點燃,猶如白晝。殿中的人已然退場。
孫御史淚流滿面,手中的酒壺滴酒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