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小姐曹雲舒的確不一樣了。閱讀
前天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她短暫而悲慘的一生。
幼年喪母,親父十年都不曾得見一面,一朝進京,終於父女團聚。
卻是好景不長,同年年底,她便被許給了京城出了名的尷尬人、紈絝——榮安郡王府的大爺裴訣。
所幸很多地方都同病相憐的兩人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後,漸漸有了情分,裴訣也待她越來越好。
出門會給她帶京城有特色的小吃點心;會在婆婆妯娌小姑子們刁難她時,明里暗裡維護她;會在天冷時,替她溫暖冰冷的手腳。
夢裡的曹雲舒一度很滿足,覺得自己一輩子最大的幸運,便是能嫁給裴訣。
可惜她身體不好,成親兩年多後,才好容易懷上了身孕,還不滿三月便滑了胎。
之後又等了一年多,她終於再次有了身孕,還有驚無險的坐穩了胎。
裴訣便想方設法去西山大營謀了個差事,說是只有他們夫妻兩個時,他天天混吃等死還罷了,等孩子生下來,他當爹的便不能不為孩子的成長和將來打算了。
總不能,讓他們的孩子將來也跟他一樣,受盡委屈吧?
夢裡的曹雲舒很是高興丈夫終於有上進心了,當然,更高興的還是他知道為她和他們的孩子打算了。
相形之下,孕期的各種不舒服都覺得算不得什麼了。
然後,她等來了裴訣的死訊——他雖憑藉自己的努力,幾個月內便升了百戶,在西山大營那樣的地方,區區一個百戶又算得了什麼?照樣得日日早起晚睡、累死累活的操練。
他又累又乏之下,在與人對戰時,便沒撐一會兒,就被打倒了。
正好當時有馬兒受了驚,引得其他馬兒都跟著受驚,瘋了一般狂奔過來。
等馬群終於都被馴服,趕回馬廄後,人們才終於發現了已慘死在馬蹄之下的裴訣……
夢裡的曹雲舒接到消息後,當場暈了過去,腹中的孩子也因她受打擊過度,早產了,只在人世間存活了兩日,便追隨他爹去了。
那段時間,曹雲舒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了過來的,若不是她的貼身媽媽童媽媽看得緊,她早尋短見了。
不久,她祖母六十大壽到了。
她雖還守著孝,卻因打小兒是祖母帶大的,對祖母感情頗深,還是決定回娘家去給祖母磕頭拜壽,好歹盡一點自己的孝心。
大不了,她提前一天回去,不在正日子回去,等見過了祖母磕完了頭,馬上就走便是。
且她還有個想頭,她總覺得裴訣的死不是意外,哪有那麼巧的「意外」,他武藝自來不錯,縱然當時已先受了傷,也不至於連躲避馬群都做不到,——真是意外,怎麼偏只死了他一個,別人都好好兒的?
巧合太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不是意外了。
再想到向來不待見他的公公和恨他入骨的繼婆婆母子,曹雲舒幾乎可以肯定,裴訣的死絕對與他們脫不了干係!
可惜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勢單力薄,便是有所懷疑,也難以找到真憑實據,可不只能把希望都寄託到娘家人身上了?
夢裡的曹雲舒便帶著童媽媽,輕車簡從的回了娘家去。
卻正好聽見她祖母與她二嬸私下裡抱怨她繼母,說她繼母仗著自己是高門貴女,就各種霸道、各種看不起人之類,也不想想,她當年可是以寡婦之身、還帶著拖油瓶嫁進他們曹家的,哪來的資格看不起人?
又說要不是有她們替她先清除障礙,沒讓她親自動手,就讓曹雲舒的親生母親「病死了」,她當年憑什麼嫁給曹雲舒的父親,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她簡直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
曹雲舒當即如墜冰窟。
原來她親娘竟不是病死的,而是生生被害死的,兇手也足有好幾個,除了她向來敬愛的祖母,竟還有她二嬸和繼母,說不定,她爹也是知情的,家裡每一個人都是知情的,只瞞著她一個?!
還是旁邊的童媽媽強忍憤怒與眼淚,忙忙拉了她要走,曹雲舒才從巨大的悲憤與仇恨中回過了神來,立刻要離開。
可惜已經遲了,她祖母和二嬸已經聽見外面的動靜,奔了出來。
之後,曹雲舒在親眼目睹童媽媽被活活淹死後,自己也被推進了冰冷的池水裡。
掙扎間只恍惚聽見她祖母輕飄飄的說了幾句:「這還不簡單,就說她實在思念亡夫和愛子,竟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童媽媽一片忠心,也跟著殉主了,不就行了?王府不但不會追究,還只會暗暗感激我們。」
便徹底失去了知覺,然後沉到了水底去……
曹雲舒前天夜裡幾次都想掙扎著,從夢裡醒過來,但就是一直做不到,等她終於醒了過來,已是昨天清晨了。
她一摸自己的臉,滿臉都是淚。
她的心也鈍痛鈍痛的,是之前從不曾體會過的痛,讓她根本不敢去回想自己夢裡的情形。
但她同時又很清楚的知道,那絕對不只是一個夢,肯定是真實發生過的,她才能每一幕都對得上,每一幕都那般的真實,她的痛苦與絕望,也全都是真的!
只不過,她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為什麼她明明相當於已經「活」過一次了,老天爺怎麼還肯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而且是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時。
所以童媽媽才會覺得曹雲舒這兩日都怪怪的,跟變了個人一般。
換了誰,知道自己「曾經」那麼悲慘,能不變一個人的?
哪怕曹雲舒再極力遮掩,肯定還是有遮掩不到的地方,何況她滿心都是疑惑、悲憤、痛苦、慶幸……真的是百感交集,也實在顧不上太多旁的。
但她確信,這次一切都會不一樣,她能遇上趙娘子這麼好的大夫,早早便治好了自己的病,不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嗎?
接下來,她還會該續前緣的續前緣、該保護的保護,該報仇的報仇、該雪恨的雪恨,總歸定要活出個與她夢裡大不一樣的人生來,方不辜負老天爺的這一番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