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訣說到後面,已近乎咬牙切齒,聲音也是越來越低。
但也足夠趙晟和顧笙聽清了。
趙晟立刻道:「阿訣,什麼草寇,是那邊的草寇傷了你不成?我是聽說過西北那帶匪禍橫行,可他們也不至於囂張到光天化日之下,就襲擊朝廷命官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裴訣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那個,想不到阿晟你一個文弱書生,知道得還挺多。那塊兒是挺多土匪草寇的,膽子可大,可無法無天了,什麼都敢幹,官兵也敢襲擊,軍餉也敢打劫,才不會管什麼朝廷命官不命官……」
在趙晟和顧笙四隻「你儘管編,信你一個字都算我們輸」的冷眼下,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沒了聲兒。
趙晟這才冷笑道:「怎麼不編了?編得你自己都沒法相信,還想我和笙笙相信,你是覺得我們比你笨不成?你再不說實話,我就直接問大皇子去啊!」
「我不但要問他,我還要罵他,到底有沒有把你當人,有沒有把你的命當命。不然怎麼會出門一次,就傷重一次回來?這要是哪天真就……回不來了,別說嫂子和孩子了,我第一個找他拼命去!」
裴訣忙道:「是我心甘情願,自告奮勇要去的,怪不得大堂兄。再說我現在不好好兒的嗎,阿晟你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多不值當?」
顧笙涼涼道:「身上那麼大個窟窿,還有一身的餘毒沒解,也敢說自己『不好好兒的嗎』,阿訣哥『好好兒的』的標準跟正常人的差別可真是有夠大的。」
裴訣乾笑,「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中毒啊,只當是皮外傷,想著自己身體向來不錯……何況這不是想著有嫂子嗎,自己家裡就有個神醫,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我簡直渾身都是底氣,壓根兒沒想過要請外面的大夫。」
當然,他這個情況,也的確不方便請外面的大夫就是了。
趙晟哼道:「你就繼續給我顧左右而言他吧,反正你就算扯到了天邊去,今兒也必須給我說清楚!」
顧笙補充,「阿訣哥也別想著裝暈裝虛弱什麼的啊,要在一個神醫的眼皮子底下裝這些,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演技真還不夠。」
裴訣後路徹底被堵死,只得訕笑,「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咳,那邊的草寇土匪基本都是黑吃黑,不在當地駐紮個幾年時間,你壓根兒弄不清他們背後站的人到底都是誰。」
「反正,周圍幾個總兵府,肯定都不乾淨就是了。我們知道後,便也想去分一杯羹,畢竟通天之路太漫長,也太艱難了,若沒有錢財的支撐,肯定是走不下去的。」
「誰知道,已經做好了準備,還是沒想到,水會深到那個地步,會亂到那個地步。幸好我們總算沒有白走一趟,還是收穫頗豐。」
「但虎口奪肉,不亞於殺父奪妻,人家肯定要找補回來……居然連軍中的連弩都用上了,雖然是改裝後的,我也敢肯定那是出自軍中的。誰還敢說不是養寇自重黑吃黑,遲早會總收拾了他們!」
趙晟這下明白了,「意思是,你們知道那邊水渾,便也想去渾水摸魚了?那這次成功了,以後是不是還要去?畢竟一本萬利的買賣,至多也就賠幾條命而已。說不定,都跟你一樣命大,連一條命都不用賠呢,何樂不為,是吧?」
裴訣見他臉色仍不好看,賠笑道:「沒有沒有,就只做這一次。因為實在快周轉不過來了,現在能緩幾個月,便能想其他辦法了。」
趙晟哼道:「最好你說的是真的,只這一次,不然我一定去皇上面前揭發你們,也總比你死個不明不白,說不定死後還會背上污命的強!話說回來,西北都這麼亂了,朝廷竟也不管的?」
裴訣嘲諷道:「欺上瞞下可是文武百官的必備特長,反正他們也管不著,何不裝作不知道?何況裝作不知道,不但能明哲保身,說不定還能有好處,傻子才不樂意呢。」
頓了頓,「西北那塊兒打先帝後期,便已基本是皇后娘家慶國公府的勢力範圍了,誰又會傻到去觸皇后和二皇子的霉頭呢?」
趙晟皺眉道:「所以你這次,也相當於是從慶國公府和二皇子的虎口裡拔牙了?那你中的毒若是萬一解不了,豈不是有暴露的風險,一個不注意,便會讓人猜到,這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人,就是你了?」
裴訣噝聲道:「不排除有這方面的風險。萬幸家裡有嫂子,也萬幸這次中箭的就我一個,其他的要麼是受的別的傷,要麼就已經……他們沖我射箭,應該也是想的擒賊先擒王吧?」
趙晟沉聲道:「反正同樣的事,絕不能再有下一次,不然阿訣你真有可能回不來了。你要是覺得不好與大皇子說,不好違抗他的命令,那就我去跟他說!」
裴訣忙道:「不用了阿晟,我會跟大堂兄說的。你也別怪他,這次真是我自告奮勇要去的,大堂兄反而很猶豫,也曾極力勸阻過我。真的,他待我真比你們想像的好十倍都不止,我也是這麼大的人了,還能真好賴不分不成?」
趙晟聞言,與顧笙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大皇子昨天毫不猶豫為他吸膿血毒素的情形。
他倆都擺明是「雙向奔赴」了,他們這些旁觀者還能說什麼?
趙晟只得道:「既然阿訣你心裡有數,我們也不多說了。反正你始終記得,你現在是有家有口的人,還有我們這些在乎你的人,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就夠了。」
裴訣忙應了,「阿晟你放心,我一定會時刻牢記的。我也時刻都為自己現在終於有家了,還有你們這麼好的親人而慶幸……咳……」
顧笙見他說到後面,已快筋疲力盡,忙道:「阿訣哥你身體還很虛弱,就別多說了,先緩緩吧。我去讓鍾媽媽弄點兒白粥來,你墊墊肚子,然後吃了藥,就趕緊歇息吧。有什麼話,等你大好了,大家再慢慢說也不遲。」
趙晟忙也道:「阿訣,你快歇會兒吧。也是怪我,你剛醒來就引著你說這麼多話。」
裴訣的確有些撐不住了,弱聲道:「不怪阿晟你,我也再次見到你們,能與你們說話,也挺高興的……那我先歇會兒吧,等我好了後,我們再邊喝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