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不等裴恪把話說完,心裡已是叫苦不迭,這祖宗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
那可是春闈,他們哪來的本事想讓誰落榜,就能讓誰落榜?
便是有那個本事,也得留著關鍵時候用,哪能浪費在這些無謂的小事上……
然而這些話車夫都沒說出口,祖宗眼看著已經快瘋了,決不能再在這當口火上澆油,不然就真要後果不堪設想了。閱讀
他只能小聲應道:「回去屬下就讓人辦去。只是時間緊急,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且是文官的事,怕還是得幾位先生出面,才能更快看到成效。」
又是久久沒有聲音。
車裡裴恪也的確半晌都沒再說話。
讓姓趙的落榜倒是容易——其實也不是很容易,但非要做,也不考慮後果風險的話,還是做得到的。
問題是,做到之後呢?
寶如肯定立刻就要恨死他,就跟上次他才一說,惹急了他,他就拿趙晟的母親和妹妹開刀時一樣,她立馬恨不得生吞了他一樣。
她還會因此更愛趙晟,更偏心趙晟,無論趙晟後面的路多難走,她都一定會陪他一條路走到黑,絕不會回頭,——畢竟她肯定會以為都是因為她,趙晟才會落得那樣的處境,都是她害了趙晟。
她還會立刻以牙還牙的讓他知道她的厲害,讓他知道他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何等巨大的代價。
現在的她,是真有一些狠勁在,對自己不在乎、不相干的人,也是真挺冷漠的。
裴恪可不敢拿自己在她心裡本來就已幾乎不存在了的感情去賭。
他還是想要將來的,想要寶如回到自己身邊的將來,所以做不到真狠。
不然死人不就沒法再跟自己爭了?
而且一旦趙晟落了榜,他們很快又得離開京城了,他卻只能被困在京城的這方寸之間,到時候又要怎樣才能再見她一面,與她說上幾句話?
怕是又得望眼欲穿都等不到,只能在夢裡再見到她了吧……
甚至別說落榜了,趙晟這次但凡考得差些,留不了京,他都得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是只能在夢裡才能見到寶如了。
除非趙晟外放時,寶如願意留在京城,不跟他去任上,可這怎麼可能,誰還能綁住她,不讓她跟自己的丈夫待一起不成?
那,自己豈不是還得幫趙晟考得好一些,儘量再好一些了?
想得美!
世上豈能有這麼便宜的事,他到底能考什麼名次,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他若考得好,當然最好,他若考不好,也正好讓寶如看一看她心愛的相公到底有多廢物。
說不定,到時候寶如忽然就醒悟了呢?
良久,車夫總算又聽見了裴恪的聲音,「剛才說的話,你當沒聽見。」
車夫這才吐了一口長氣,隨即恭聲應了「是」,把車趕得越發的快了。
等顧笙一行進城時,果然變了天,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幸好他們已經趕了大半的路,又走了一刻多鐘,便已順利到了家。
鍾媽媽依然等得很著急了,一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了上前,「爺,宮裡來人傳您,您快收拾收拾就進宮去吧。」
又忙扶了曹雲舒,關切道:「少夫人還好吧?看你們都下雨了還沒回來,我是真著急,就怕路上有個閃失,幸好平安回來了。」
曹雲舒忙與裴訣道:「相公,你快收拾了進宮去吧,肯定是有什麼急事,千萬別耽誤了你的公務。」
顧笙趙晟也忙道:「是啊,阿訣你快進宮去吧。」
「雲舒我會替你照顧好的,阿訣哥只管放心。」
裴訣之前也遇上過臨時趕著進宮之事,倒不是很慌,「應該是我們指揮使或者其他大人有事傳我,早一會兒晚一會兒沒關係的。不過今晚正好我當值,得明天才能回來了,家裡和雲舒就拜託嫂子了啊。」
待顧笙應了,才趕著回房更衣收拾去了。
顧笙便也扶了曹雲舒,慢慢往他們院裡走去,趙晟不方便再跟著,遂先回了自家院裡去。
等到了曹雲舒屋裡,顧笙怕路上把她顛著了,還給她檢查了一回身體,確定她好好兒的,再安頓她睡下後,方也回了自家院裡去。
趙晟正坐在桌前發呆,連顧笙進屋了都沒察覺。
還是顧笙故意咳了兩聲,「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才讓他回過了神來,忙笑道:「笙笙,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要陪著嫂子嗎?」
顧笙坐到他面前,「我看雲舒哈欠一個接一個,就讓她先睡一覺,不用管我們了,她如今本來就容易害乏犯困。倒是你,剛才想什麼呢,想那麼出神?」
趙晟還想遮掩,「咳,沒想什麼……」
顧笙直接似笑非笑打斷了他,「你以為你有什麼能瞞過我的?你不用說,我也猜得到你肯定是在想中午的事,且在暗暗生氣?你當時不是挺大方,挺高姿態的麼,現在高不起來了?」
趙晟只得笑道:「我大方高姿態也是對著外人,現在只有我和笙笙你,我當然犯不著再高了。明明都知道他打著我娘子的主意,我還得跟他虛與委蛇,叫他表哥,還不得不允許他登門做客,真是越想越憋屈,都快憋屈死我了!」
顧笙嗔道:「終於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我也覺得煩,偏偏你還答應了他。我光想到以後時不時就會見到他,我心裡就不舒服。京城怎麼就這麼多煩人的人,煩人的事情呢,我都不想留在京城,想找個偏僻清靜的地方,過小日子去了。可是……」
可是趙晟的大好前程總不能因此就給耽誤了,她也還想著把剖腹產在京城,乃至全國都推廣開來。
趙晟握了她的手,「笙笙,沒關係,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不如直面問題的好。阿訣那麼看好我進翰林院,我如果真能進,也是憑我自己的本事進的,憑什麼因為旁人,就放棄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我知道你對自己的事業前程也有規劃,等唐大人進了京後,你就該大展拳腳了。憑什麼因為不相干的人,就改變了自己的路?裴恪也好,其他人也好,還沒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