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見趙晟與柳芸香一直在說話,便低聲問趙秀,「你開解過阿宛了?我聽李伯母的話音,她應該很陰鬱才對。可方才瞧著倒不像,看來阿秀你的話她果然能聽進去。」
趙秀低「嗯」一聲,「我是開解過她了。她來了後剛開始情緒很不好,我就把一路上和在省城的一些見聞,還有我在九芝堂學醫的事都慢慢講給了她聽。告訴她天真的很高,外面的世界也真的很大,她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到處去看一看。」
「只要她看過以後,便會覺得現在的煩惱不值一文,她鑽的牛角尖也實在很沒有必要了。之後,她就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還有她心裡的想法,都說給了我聽,想來是覺著,咳,我反正馬上就不是外人了,不用隱瞞我吧?」
顧笙笑起來,「什麼馬上不是外人了,在她心裡,你肯定早就是內人,不但是她大哥的內人,也是他們家的內人吧?」
趙秀不好意思起來,嗔道:「四嫂真是一天不笑我,就渾身不舒坦呢?」
頓了頓,「她說她知道李老爺這些年對不住李伯母,李伯母真的生了太多的氣,受了太多的委屈。可她還是覺得李老爺罪不至死,李伯母太狠心了,無論如何,那總是李伯母多年的枕邊人,是她孩子的父親,她為什麼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為什麼就一定……要他死……」
顧笙一扯唇,「那你怎麼說的?這還真是刀沒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呢!」
李太太是她李宛的母親不假,但她首先是她自己,首先是一個女人!
趙秀道:「我就把之前四嫂跟我說的話,也說給了她聽,因為我覺得四嫂說得很對。李老爺若不是自己先花天酒地,鬧得不像樣,李伯母怎麼會將計就計,送人給他?李伯母還不是怕他鬧得不像樣,弄得全家都跟著丟臉,名聲爛大街。」
「尤其阿宛她還沒定親,李伯母就她一個親生骨肉,肯定不敢冒絲毫的風險,不願她受到絲毫的連累。那與其等他鬧得不可收拾了,再來後悔,還不如就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讓他再作也作不出花兒來。」
顧笙不置可否,「然後呢?」
趙秀道:「然後我又說,就算那是毒藥,也不是李伯母按著李老爺喝的,是他自己要喝的,怎麼能怪李伯母?她若真要怪,不是該連那製造毒藥,讓毒藥存在的人一起怪?」
「這世間肯定好的壞的人和東西都會存在,關鍵看你自己。你不能因為自己控制不住,會被有毒的東西引誘,就去怪那毒藥為什麼要存在,怪那把毒藥放在了你夠得著地方的人,尤其你還明知道那是毒藥。」
顧笙眼裡有了笑意,「我們阿秀也會講大道理了,這講得可真是頭頭是道,不怪阿宛能聽進去。」
趙秀抿嘴笑道:「我也就是把四嫂的話,講得更細了些而已。我又問阿宛,他們家這些年到底誰更辛苦,是誰在撐起他們這個家?」
「阿宛說是李伯母,還說都知道他們家的家業是李伯母掙來的,連當初李老爺能舉孝廉做縣丞,都是靠的李伯母替他打點。李伯母實在已經做到了一個妻子能做的一切,是一個再不好找第二個的賢內助。」
顧笙輕嗤一聲,「原來她都知道呢?」
趙秀道:「我們都能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李伯母這些年的眼淚,因為自己沒有兒子,便只能忍受自己的丈夫納妾生子,到老來自己還得仰仗庶子鼻息的痛苦與不甘,她當女兒的,比任何人都知道。」
「我也跟她說了當初娘和我爹為什麼要和離,因為受了傷,寒了心。自己都快拼命了,才撐起的家,卻眼睜睜看著,沒了或者即將沒了自己的容身之處;自己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卻換不來半分真心,只有傷害與寒心,只有委曲求全。」
「那憑什麼還要繼續忍受下去?女人也是人,就算她當了妻子,當了母親,她還是人,就該有自己的喜怒哀愁。憑什麼不能狠心,不能為自己出一口氣,討一個公道?我告訴她,反正將來若有萬一,我是絕不會忍的,也希望她不要忍。當然,我更希望她這輩子不會遇人不淑。」
顧笙點點頭,「阿秀你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阿宛要是還聽不進去,就真是對牛彈琴,不用再說了。」
「那本來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就算是做兒女的,也無權置喙到底誰對誰錯。因為他們不是當事人,不可能全部清楚當事人之間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又是怎樣的心情。」
趙秀嘆道:「這樣想來,成親到底有什麼意思?當初李伯母和李老爺,娘和我爹,肯定也是有過好日子,一開始肯定也是奔著一輩子去過的。可惜都只走到了半路,便已經走不下去,落得只能慘澹收場。」
說著咬住了唇,聲音也更低了,「四嫂,你說將來我和青哥會不會也……我忽然不想成親了,與其將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進去,至少還能保留最初的美好……」
顧笙見趙秀臉上已滿是苦惱與茫然,不由嘬牙。
她這不是喚起了阿秀的婚前恐懼症吧?
她忙笑道:「阿秀你可不能不想成親了,那妹夫知道了肯定會恨死我的,他一看就做夢都想快點兒娶你進門了。」
說著拍了拍趙秀的肩膀,「好了,別往壞處想,別悲觀了。他們是沒能走到最後,但我和你四哥多好,你是親眼看見的,我們將來也肯定會走到最後,並且到了最後,都會像現在一樣好的。」
「你不能因為有人噎住了,怕自己也噎著,就從此不吃不喝了吧?妹夫也不是那樣的人,他一看就有責任有擔當,不然娘和我們也不會放心把你交給他了。你不相信他,也得相信我們的眼光,相信你自己不是?」
趙秀仍是眉頭緊鎖,「可跟四嫂你和四哥一樣好的夫妻,這世間又有多少呢?也是因為你太好了,又能幹又果決又漂亮,誰見了都沒法不愛。我連你一分都沒有,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啊……」